嚴禮強就在河邊的樹下,平靜的看著倔強而又堅強的那個小姑娘在河邊捶洗著手上的衣服。
此刻的于晴,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面有菜色,頭發微黃,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豆芽菜一樣的身材裹在一件明顯寬大和有些陳舊的衣服里,顯得有些土氣,遠遠沒有四年后已經長大的那個于晴美麗動人,不過就算這樣,嚴禮強一看她,還是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四年后那讓人熟悉的輪廓,特別是于晴的眼睛,有著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少有的明亮和堅決的神色,一如四年后一樣。
于晴剛出生,她的媽媽就因為產后失血過多去世了,兩年后,她的爺爺去世,五歲的時候,她的奶奶去世,去年,也就是元平十二年,在床上被疾病折磨了兩年的她的父親終于去世了,自此,在帝京城外的這個小鎮上,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成了其他人眼中把全家人都克死的掃把星和晦氣的代名詞。
當她父親臥病在床的那兩年中,于晴家里的田地,幾間大屋,已經全部典賣出去了,用來給她父親治病抓藥,除了這些之外,為了給她父親治病,她家還欠了鎮子上的人許多錢,在她父親去世之后,在整個鎮上不少人的白眼和嫌棄之中,于晴就在鎮子上給幾個客棧的客人做針線和洗衣服來賺錢還債。
于晴在鎮子上做了五年的針線,洗了五年的衣服,才把她爹欠下的錢還完,
如果嚴禮強什么也不做的話,那么,四年之后,剛剛還完她爹債務的于晴會遇到她十多年沒有見過的回家探親的姑姑,然后會隨著她的姑姑離開帝京,返回金陵城,在金陵城呆了沒幾天,她的姑姑和姑父會商量著把她嫁給金陵城里的一個開布莊的掌柜的傻兒子做媳婦,然后,在她姑姑和姑父收到600兩聘禮銀子的第三天,一場從天而降的天劫會再次把她身邊的所有人變成廢墟下的尸體,接著,在那一片失去王法約束的廢墟的金陵城,這個形單影只的可憐小姑娘,會落在一群垂涎她美色的混混和渣滓的手上,下場凄慘…
隨著天色逐漸暗下來,那幾個原本還在河邊洗衣服的婦人都端著衣服走了,只有額頭上爬滿了汗珠的于晴還在河邊吃力的揮動著手上的木棒,一遍遍的捶打漂洗著自己背簍里的那些衣服。
幾個鎮上的少年路過河邊,看到了正在河邊捶打著衣服的于晴,那幾個少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個少年就悄悄的下了石階,然后猛的一把推在于晴的背上…
“噗通…”一聲,于晴一下子撲到了河里,那幾個少年卻已經大笑著跑開,邊跑邊叫,“掃把星,害人精,掃把星,害人精…”
河邊的水不深,只齊腰,但掉到河里的于晴,在站起來之后,卻一下子全身濕透。
“我的衣服…”
發現自己剛剛拿在手上的衣服已經隨著水飄到了河中,朝著下游飄去,于晴想都不想,就朝著河中走去,只是剛剛走了幾步,那水就一下子淹過了她的脖子,一下子讓她嗆了一口水,但于晴就像沒有看到一樣,依然雙眼死死的看著那件在水面上飄動的衣服,一邊朝著水中走,一邊盡力的伸著手,想要把飄走的衣服抓住,那河水眨眼沒過她的頭頂…
“噗通…”一聲,嚴禮強想都沒想,就跳到了河中,一把抓住于晴,一把抓住那件飄走的衣服,然后一步步從河中走到了石階上。
濕漉漉的頭發就貼在于晴那蒼白的臉上,于晴抬著頭,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跳到河中,把她和那件飄走的衣服一起撈起來的嚴禮強,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在鎮子上,居然還會遇到這種可以為她跳下水把她救起來的人。
嚴禮強的全身和頭發也濕了,他的頭發還往下低著水,身上還掛著幾根水草,他把手上撈起來的那件衣服遞給了于晴,“沒有什么比自己的命重要,以后千萬別再做這種傻事了,這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于晴接過嚴禮強遞過來的衣服,緊緊抓在手里,她緊緊咬著嘴唇,一語不發,顯得有些內向,或者不知道該在這種時候和一個陌生人說些什么,因為寒冷,她的整個身子都在輕輕的顫抖著。
嚴禮強笑了笑,用溫和的目光看著于晴,然后從自己的身上掏出一錠黃金,放在了于晴的手上,“我叫嚴禮強,后天就要離開帝京城,返回甘州,這是十兩黃金,已經足夠你償還你父親的所有債務,你如果想要離開梨花鎮,我可以帶你走!”
于晴看看自己手上的黃金,又看了看嚴禮強,整個人完全愣住了,“你…你為什么要幫我?”,她怯生生的問了一句。
嚴禮強嘆了一口氣,抬起眼,看著天上隱隱約約開始出現的第一顆星星,“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在那個夢里,也認識了一個叫于晴的完這話,嚴禮強才發現于晴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他才感覺這個理由對一個十二三歲的過于生澀和文藝了一些,于晴未必能懂,于是稍微尷尬的笑了笑,把掛在自己身上的幾根水草拿了下來,“你不想和我走也沒有關系,我不會強迫你,你手上的十兩黃金,也就當是我送你的,你不用還了,如果有人想找你麻煩,你就告訴他們,給你這錠黃金的人,是鹿苑劉公公身邊姓嚴的一個校尉,想不要命的盡管來!”
于晴只是看著嚴禮強,一語不發,沒有表態。
“怎么,不相信我么?我也知道有點難,畢竟初次見面,不過我以后絕不會像那些人欺負你就是了!”
于晴還是不說話…
“那好吧,如果你不想離開帝京城的話,或許幾年后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嚴禮強笑了笑,伸手把于晴頭上的一點浮萍拿了下來,然后轉身就離開了,如果于晴這個時候不愿意和他離開,他當然不能把于晴給綁走。
“等一等…”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嚴禮強轉過身,就看到于晴鼓足了勇氣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有一絲激動的神色,“我跟你走…”
嚴禮強笑了起來…
“不過我要先把這些衣服洗完,送到長榮客棧,你能…你能等我一下么!”于晴又認真而忐忑的補充了一句。
“我和你一起洗吧,兩個人快一點!”嚴禮強卷起袖子重新走了過來,蹲在河邊的石階上,拿過那洗衣服的木棒,就開始敲打起一件還未洗完的衣服,于晴也蹲下,把嚴禮強捶打好的衣服漂洗干凈,兩個人就在這十步橋的旁邊,一起把于晴帶來的所有衣服洗完,送回客棧,再然后,嚴禮強帶著于晴,一家一戶的把她家欠的錢全部還清…
當明月高懸滿天星斗,嚴禮強離開梨花鎮的時候,身后就跟著一個十二三歲,身材干瘦,背著一個小包袱的小女孩。
在走出梨花鎮時,小女孩的腳步一下子停下來,她扭頭看了一眼梨花鎮的點點燈火,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然后就頭也不回的跟著嚴禮強離開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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