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
當嬰兒的啼哭從氈房里傳出來的時候,狗子終于松了一口氣,他跪在地上面朝長安方向恭敬地叩頭之后,就從一個歡喜的匈奴女人手里接過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
“是一個男孩子!”
匈奴婦人羨慕的看著孩子。
狗子將孩子抱在懷里,仔細的看這個剛剛出生的精靈,他很滿意,至少,這孩子的頭發是黑色的。
孩子太小,狗子很想多看一會,又怕草原上的風傷到孩子,就把孩子重新交給了婦人道:“很好的孩子,是我的兒子!”
匈奴婦人聽到狗子的這句話,非常的歡喜,抱著孩子立刻鉆進了帳篷。
在他帳篷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孤墳,那是左吳的墳墓,墳頭上的荒草已經有青草在蔓延,按照這個速度,三兩年之后,這座孤墳就會消失,變成一個毫不起眼的土包。
狗子來到左吳的墳前低聲道:“我有兒子了。”
春天的風從草尖上掠過,嗚嗚丫丫的,像是左吳的回答。
“早就告訴過你,劉陵已經變成匈奴人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左吳自然不能回答他,這座墳墓里的尸體也不是完整的,被五頭牛生生扯開的尸體,只能用牛皮包裹著才能下葬。
狗子一點都不喜歡左吳,甚至有些鄙視,可是,這家伙是狗子在龍城中唯一的伙伴。
盡管左吳是掩護他的肉盾,相比匈奴人以及劉陵這些嫁給匈奴人的人,他覺得左吳更好一些。
大漢皇帝要求劉陵能夠影響伊秩斜不退回漠北,而是去相對近一些的河套。
劉陵并沒有采納皇帝的建議,反而規勸伊秩斜回漠北,在那里休養生息,避開大漢的鋒芒,以圖后勢。
大漢國與匈奴之間的戰爭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分出勝負的,劉陵對此有著清晰地認知。
伊秩斜還沒有死,她的兒子還小,蒙查還沒有執掌大權,想要讓這三樣目標實現,都需要漫長的時間來過度。
因此,劉陵只想去生存環境更加惡劣,食物條件更差的漠北去苦熬幾年,如果效果好,劉陵不介意在那里多待十年。
河西走廊上的匈奴人是伊秩斜這個純粹的匈奴人的財富,絕對不是她劉陵的財富。
這一點,劉陵明白,一旦讓伊秩斜收服了西匈奴,對她將來執掌大權非常的不利。
狗子認為自己的任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國內的那些人總以為劉陵是漢人,多多多少少會心存故國,加之匈奴地處荒僻之地,并不適合她這個嬌弱的漢人女子長居!
認為這個女人會以回家為最高目的。
他們錯了,劉陵來匈奴吃苦的唯一目的,就是想成為匈奴人的女王!
狗子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的跟左吳說多少話,直到太陽出現在頭頂上,酷熱難當,這才回到了帳篷。
洗干凈的匈奴女人其實不算丑,甚至當得起漂亮二字。
她們的五官很立體,如同刀砍斧鑿一般,狗子自己的臉就是一張大餅,五官就像幾塊泥巴按在上面。
給他生了孩子的匈奴女子溫柔地看著他,眼中滿是情義。
這個漢人的存在,讓她知曉了什么才是一個女人可以獲得的幸福。
當她懷孕的時候,這個不會放羊的男子,趕著羊群在荒原上游蕩,在游蕩的同時還能給她帶來新鮮的野雞蛋。
他會把這些沒有蛋清的野雞蛋放在鐵鍋里用羊油煎熟,撒上細鹽給她吃。
他會從大閼氏那里討來珍貴的小米,給她熬粥,甚至會在她肚子很大的時候幫她翻身,還會陪著她在午后的草地上散步,給她講述他曾經在漢地過過的好日子。
他從未打過她…即便是歡好的時候都要比那些匈奴男子更加的溫柔,更加的花樣百出。
只是…他看起來非常的憂郁…
“我們跟你回漢地吧!”
剛剛生完孩子的匈奴女子蘭喬突然道。
狗子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太遠了,而且很危險。”
蘭喬搖頭道:“不怕,再過五天我就能騎馬了,我可以背著你的兒子,蘭英可以趕著羊,你很勇猛,可以保護我們。
我們慢慢走,總會走到漢地的。”
狗子無聲的笑了,拍拍這個傻女人的腦袋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辦法?”
蘭喬趁勢倒進狗子的懷里道:“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子,跟著你,我與蘭英都會過上好日子,就像你給我們起的名字一樣美的好日子。”
蘭喬說著話還特意看看蘭英,蘭英跪坐在羊毛氈上也狠狠地點頭。
“龍城附近的草場上已經沒有草了。去遠處放牧的牧人很多,我們可以慢慢離開龍城,等我們到了草原上,你就帶著我們去漢地。
我一點都不想去漠北,我阿媽說那里是魔鬼的家鄉。
等我去到了漢地,你去給別人家的牛羊看病,我們放羊,或許還能養幾頭牛,再弄一些駱駝跟馬回來,如果沒有白災,我們就有很多的牲畜,也能養活很多孩子!”
狗子不知道為什么覺得眼睛酸澀的厲害,這兩個女人對他來說不過是寂寞時刻的安慰品,他沒有想到,相處了兩年之后,好像有了一些變化。
逃回漢地很麻煩,就算能逃脫匈奴人的追捕,回到漢地之后繡衣使者也會追究他擅離職守的罪責。
被匈奴人捉住,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跟左吳作伴,被繡衣使者問罪,最好的結果就是有人會把他的尸體還給何愁有。
就目前來說,留在龍城放羊,給牲畜看病才是最安全的。
至于完成任務回到長安,他基本上不想了,沒人能改變劉陵想要休養生息,積蓄力量的念頭…
或許家主可以!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狗子給狠狠地掐死了,一想到自家那個有潔癖的家主,被劉陵騎在身上的模樣,狗子就想吐。
以前看劉陵的時候,狗子多少還對她保持著一些敬意,自從無意中發現骷髏一樣的大鬼巫趴在劉陵雪白的身體上公狗一樣聳動之后,他對這個女人為數不多的好意頓時就煙消云散了。
太惡心了…
兩個傻女人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匈奴人之所以會成群的出動,不是因為他們喜歡這種出行方式。
而是,草原上的蒼狼,雪狼,不允許他們單獨出門,就他這一家子,一個男人,兩個女人,一個嬰兒,再趕著一群羊,毫無疑問,這是狼群最好的襲擊目標。
“羊群不能多帶,只要三頭公羊,十頭母羊,羊羔一個不要,戰馬也只要母馬,還要有馬奶的那種,這些年我們家的羊群變大了,可以跟夸可欺他們換母馬…”
“厚氈要帶兩塊,晚上天冷你跟孩子睡里面,我跟主人靠著就成…”
狗子聽著兩個女人竊竊私語的討論逃跑大計,心中暖和的厲害,瞅著自己肉團一樣的兒子,忽然覺得,自己回不去不要緊,這孩子應該回去。
憑什么自己在荒原上吃苦,換要讓自己的孩子吃苦呢?
想到這里的時候,他剛想對兩個女人說些什么,就聽帳篷外邊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
單于在點兵!
大匈奴的男人都是兵,號角聲停止之后,十里地以內的男子如果不能站在單于的軍帳前邊聽候命令,他以后就不用再來了。
狗子匆匆的披上皮甲,在兩個女人擔憂的目光中拿起長劍快速的向單于軍帳跑去。
到了軍帳跟前,才發現,站在高臺上的人不是伊秩斜,而是一身戎裝的劉陵。
匈奴武士們極為憤怒,一些老匈奴已經開始對著高臺上的劉陵指指點點了。
這個時候,只要有人振臂一揮,立刻就會出大事!
劉陵笑吟吟的,并不感到害怕,等匈奴武士都集合的差不多了,這才讓身邊的蒙查站在最前面。
全身鐵甲,健壯如山的蒙查走到最前面,冷冷的掃視了一下那些蠢蠢欲動的匈奴人大聲道:“大閼氏有令,今年藍河邊上的母羊,接連出現雙子,這是昆侖神在保佑我大匈奴。
因此,大閼氏準備將藍河的多子母羊分給大家。
現在,每一帳的頭人,可以過來領母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