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坐著一個很大的羊皮筏子在大河上晃蕩了一圈子之后,重新來到岸邊。
試過一次之后,云瑯對羊皮筏子這種東西喜歡到了骨子里去了。
首先,這東西很輕,諾大的一個羊皮筏子一個漢子就能扛著到處跑。
其二,這東西的載貨量很大,只要控制的好,一個巨型羊皮筏子載重一兩千斤不在話下。
其三,如果有必要,這東西還可以結成船隊,前后呼應照顧,要比木筏子來得更加輕便,易于掌控。
一條大河九十九道彎,這句話可不是什么形容詞,而是實實在在的描述,而且把大河的彎道還少說了很多。
當洶涌的河水簇擁著沉重的木筏沖向彎道岸邊的時候,云瑯希望自己的部下能夠駕馭好這些木筏。
霍去病從來不肯把自己的命運拴在老天的褲襠里,他只愿意把自己的性命葬送在自己的判斷里。
因此,要他帶著騎兵上木筏,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認為世上能帶著他跑的最快的東西就是戰馬,尤其是他的那匹命運多舛的烏騅馬。
因此,在收拾好了金銀細軟之后,騎都尉的騎兵就驕傲的沿著老路回京城了。
白狼口烽燧被云瑯給炸掉了,事后又沒有人提起白狼口烽燧的守衛者,幕煙自然就帶著一干部下,繼續跟著霍去病走了,現在,他是霍去病的部將了。
馬老六遺憾的看著幕煙以及同伴們騎著馬離開了,泱泱的跟著云瑯上了木筏,如果有的選擇,他當初一定不會選擇跟著云瑯跟曹襄的。
曹襄的膽子跟別人的長的不太一樣,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即便是草原上的狼嚎也能讓他尿褲子,如果他身邊有一個自家兄弟,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敢走兩趟,前提是,他的兄弟得走在前面!
上了木頭筏子也一樣,他不顧蘇稚的白眼,硬是擠到了云瑯所在的木筏上,再也不肯下去。
何愁有如同大將軍一樣騎坐在一根巨大的木料上,喊一聲“出發!”就松開了纜繩率先順流而下。
曹襄抱著自己的救生衣對云瑯道:“你可沒給何愁有穿這種即可以救命的衣服。”
云瑯仔細的幫蘇稚系好軟木救生衣的帶子道:“我說了,也給了,何愁有說不成功就成仁,我有什么辦法。”
“老何這人最近不錯,弄好了,將來會是我們的奧援,別把他得罪死了。”
云瑯笑道:“你我可能是天下唯二說何愁有是好人的人。”
曹襄道:“不是這樣的,我依舊怕何愁有,可是我發現,何愁有是這個世上不多的可以講道理的人。
說實話,講道理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講道理的人,比如,我陛下,比如我亞父,比如我母親。
跟他們相比,我寧愿跟何愁有打交道。”
云瑯松開纜繩,讓民夫用長桿子撐著木筏離開河岸,眼看著木筏順利的進入了河流中心,才看著曹襄笑道:“怎么,也被那場大火嚇壞了?”
木筏最前邊只有云瑯蘇稚曹襄三人,曹襄輕輕的嘆口氣道:“雖然我亞父做的沒錯,那時候我們活該被犧牲,可是,我的心還是有些隱隱發冷!”
“如果是公孫敖把我們逼到絕境呢?”
“我只要不死,就會與他死拼到底!”
云瑯拍拍曹襄的肩膀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來自親人的傷害最讓人無可奈何,所以啊,很多時候,敵人可能都要比與你志向不同的親人還要可愛一些。
至少,敵人傷害你是應該的,親人唉,親人啊…”
曹襄淡淡的笑道:“我有母親,你狗屁都沒有…少離間我們母子,我死了,最傷心的就是我母親。”
云瑯摟著蘇稚的腰笑道:“我有老婆!兩個!”
曹襄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到:“我要是愿意,可以有一百個老婆,這不算事!”
蘇稚抱著云瑯掛帆的柱子不滿的對曹襄道:“你要是敢帶壞云郎,我跟你沒完。”
曹襄翻翻眼皮道:“我都是被你的云郎給帶壞的。”
云瑯沒工夫參與蘇稚與曹襄的吵架,前邊的何愁有已經被水流沖出去了百十丈遠,后面還有木筏還在準備依次出發,朱買臣就站在碼頭的盡頭,目送云瑯他們快些滾蛋。
與朱買臣揮手作別之后,云瑯就有些感慨,不知道下一次再見這個人,會是什么時候。
進入晚秋,大河的水就變得清澈無比,如同一條青色的玉龍在山巒草原之間蜿蜒盤旋。
這里水流平緩,如果眼力好一些,甚至能看到河里那些暗青色的鯉魚,正在溯流而上,大河下游并不是一個很高的過冬地點,它們已經習慣了河曲這片魚餌豐富的地方。
到了明年,這些鯉魚的鱗甲就會變紅,當夏日的雷暴過后,它們就會迎著夕陽再一次躍出水面,再次挑戰那座可能存在,可能并不存在的龍門,希望能夠化龍騰飛。
劉徹來到了白登山,他第一次登上了鉤子山,此時的鉤子山因為水脈被截斷,山上盡是一些枯死的灌木。
有半座山峰已經被三萬民夫挖掉了,昔日那座深邃的洞窟,如今變成了一座大坑。
民夫們驅趕著牛車,馬車,驢車,沿著那條盤旋的土路,一點點的把深坑里面的泥土運送到外面去。
負責挖掘冒頓陵墓的繡衣使者士師閆長春就跪倒在塵埃里,卑微的將頭埋在手背上,皇帝沒有發話,他一動都不敢動。
“棺槨呢?”劉徹查看完畢了這個大坑,輕聲問道。
閆長春連忙回答道:“在第二道坑道里面,想要完全起出來,還需要三天。”
劉徹笑道:“不用那么費事,在底下打開棺槨,確定里面的尸骸就是冒頓之后,就裝在袋子里運回長安,這里的事情就算作罷了。”
閆長春恭敬地道:“奴婢這就派人開棺。”
劉徹并沒有在鉤子山逗留太久,吩咐完畢之后,就走上了云瑯建造的那條鐵索橋。
瞅著橋下緩緩流淌的瞎子河水對公孫弘道:“謝長川一生給朕上了十六道奏折,其中四次,提到了這條河,兩次說兩軍交戰之后,尸體都會堵塞這條瞎子河。如今看來,這條河這么小,即便是堵塞了,也沒有多少尸體嘛。”
公孫弘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這條瞎子河來自草原,盡頭是一些不大的泉眼,到了這個時候正是草黃水枯的時候,瞎子河自然不會太大,一旦到了春夏,這條河河水就會猛漲,到時候將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謝長川給陛下上奏的兩道軍報說尸體堵塞了河道,恰恰都是在夏日,那時候的瞎子河如果還會被淤塞,則說明謝長川的戰報中稟報的戰事確實慘烈。”
劉徹笑道:“就是有了白登山,才能不斷地讓匈奴人在這里流血。
如今,這一幕終將成了往事,十年之內,白登山將再無戰事,下一次,就要看受降城的了。”
衛青笑道:“受降城將戰線又向西推進了四百里,向北推進了兩百里,以前只有白登山的孤軍在前,如今,受降城取代了白登山,我大漢也將要圖謀河西了。”
劉徹縱聲長笑。
笑聲還沒有停下來,就看見閆長春背著一個大口袋急匆匆的跑過來。
劉徹停下腳步,閆長春匆匆的撲倒在地,連聲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冒頓的尸骸已經找到。”
“有何憑證?”
劉徹遠遠地看了一眼被宦官隋越大開的布袋子,里面確實裝著一具骸骨。
閆長春顫聲道:“冒頓的大弓,寶刀全部找到了,棺槨里面還有記錄冒頓功績的石板。”
劉徹松了一口氣,對衛青道:“我們回宮吧,此次北狩,朕非常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