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寵、外戚、宦官、朋黨、藩鎮、夷狄,這六患沾染上一兩個,王朝就完蛋了。
云瑯是這樣告訴曹襄的,所以,浪費一點牛羊就顯得無關緊要。
雖然出身高貴的曹襄,已經滿嘴爆皮,滿腦袋都長滿了火癤子,云瑯依舊顯得云淡風輕。
對于一個官員來說,心態很重要,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是解決不了,著急上火沒用。
很奇怪啊,曹襄這人一向心大,自家的房子著火了,他一定會觀賞火勢,而不是急著去滅火,偏偏一些牛羊的事情就讓他痛不欲生。
說到底,他是一個合格的大漢官員,習慣性的把公事看的比自家的事情重要。
“這是我從蘇稚那里拿來的清涼敗火的藥茶,急著煮水喝,你看你,嘴角爛的快要裂開了。”
“已經有肉食開始腐爛了…”
云瑯喝了一杯茶道:“該想的法子我們都想過了,不該想的法子我們也想過了。
你看看那些牧人,她們就顯得很平和,昨日里達瓦部的女首領還說她們以前在豐年的時候,都要丟棄很多牛羊的,你看看,這不算什么大事。”
“我們就這么干看著?”
“不然呢?你有什么辦法?
受降城里的人已經一天三頓肉食了,包括奴隸也是如此,你說這算不算物質極大豐富?”
“大漢還有超過一半的人食不果腹,忙時吃干,閑時吃稀,一天只吃一頓飯的大有人在。
這一點你應該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可是有什么法子呢?想要把牛羊趕到長安去,一路上的損失會更大。
受降城里的人,已經開始接受這個惡果了,你為什么不能接受呢?
聽我的話,好好洗洗澡,睡一覺,明天醒來之后說不定一切都會變好的,我們要有希望。”
曹襄搖搖頭道:“不會的,明日只會有更多的牛羊被拋棄掉,我們沒有人手放牧,而那些部族的人,他們也要回去了,如果不會去收割牧草,今年冬天的損失會更大。”
“放心吧,去病他們再有三天就會回來了,足足一萬人呢,會把我們目前的困境解決掉。”
云瑯繼續安慰曹襄。
曹襄趴在桌子上,已經結痂的嘴角因為剛才說話說得太激動又開始流血了,他煩躁的在水盆里洗洗,貼上兩片薄薄的麻布道:“去病那里也大豐收了,他帶回來了三萬多頭牲畜,全是大牲畜…”
云瑯笑道:“劉道吉可沒你這么悲觀,如今,這個老家伙像一頭受驚的驢子正在往長安跑。
這里發生的事情明顯超出了我們的能力范圍,如何處置,要看京城的消息。“
“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陛下,我們是地方官,就要為陛下分憂,這就是我們的作用。”
云瑯滿意的拍拍曹襄的肩膀道:“以后這種話一定要多說,勤說,在我面前說浪費了,要在別人面前說!”
曹襄想從云瑯這里得到啟發的希望破滅了,胡亂的朝云瑯擺擺手就去了受降城的甕城,那里擠滿了牛羊,無論如何也要抽掉人手來處理掉才好。
看著曹襄離開,云瑯就怔怔的看著門外的那顆沙棗樹,五月的時候這棵樹還在噴吐著馥郁的花香,如今,沙棗花逐漸脫落,樹上開始有了一些銀色的小沙棗。
這種果子在沒有成熟的時候非常澀,只有等到完全成熟了,變成了金黃色或者朱紅色才會變得甘甜,只是依舊有些澀,吃一大口沙棗,如同吃了一把沙子,需要細嚼慢咽才能品味出沙棗獨有的香甜。
八個少年軍跟隨何愁有出征之后,戰死了六個…
八個人里面出身云氏的有兩個,而,何右死了…
云瑯自以為聰慧,自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現在他發現,他連狗屁都掌握不住。
云瑯以為出自云氏的少年一個個都應該是人中俊杰,不應該死的毫無價值,而現在,何右死了,連同何右一起死的還有其余五個少年人。
何愁有的戰報里說的很清楚,這六個少年都是英勇戰死的,他們沒有辜負羽林之名,他們每一個人都在戰場上有莫大的戰功,以及豐厚的繳獲,
最重要的,何愁有在戰報里洋洋自得的說,跟隨他出戰的軍卒以及戰死的人,獎賞,撫恤將會比照繡衣使者,且不用計算人頭就能獲得真正的軍功。
羽林軍大多為孤兒…云瑯不知道他們獲得的戰功將來會便宜誰。
何右是一個很努力的少年,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說自己要成為大將軍,為此他苦練武功,是所有孤兒中最用功的一個,一手鏈子錘已經使用的出神入化,即便是面對軍中成年猛將,他與之對戰也很少落在下風。
小狗子是云氏孤兒中最瘦弱的一個,他從小就搶不到什么飯吃,因此就變得更加瘦弱,只是從丑庸跟小蟲給他們送飯開始,他才開始真正的長身體,直到現在,他長得依舊不算高大。
云瑯沒想著控制誰,對他來說,只要云氏源源不斷的出產人才,遲早有一天會改變一下大漢這個國家。
如今,何右死了,死于他想報恩…
他應該忘掉云瑯這個人的,只要記住在云氏接受的教育就成,然后快快活活的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這一點,他們沒有做好。
云瑯以為,等小狗子回來,應該跟他好好地談談,潛移默化,潤物細無聲才是云瑯要的結果。
報恩是一個非常狹隘的想法,報著報著最后就會變味,逐漸滋生出很多奇怪的結果來。
報仇就太痛快了,目的明確且不會讓人產生逆反心理,因此,千百年來,報恩成功的人總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而報仇成功的人則大有人在。
受降城的事情被云瑯給搞亂了,而解救邊民的事情,也因為何右的死亡,讓云瑯深感失望。
受降城的事情,不過是疥癬之疾,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遲早是大漢占便宜,只是占的便宜少了一些。
而何右的死亡,讓云瑯對別的事情一瞬間就沒了任何興致。
“云家培養出來一個人容易嗎…”
面對隱去的太陽,云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巴澤爾已經把藥典通譯完畢了。”蘇稚趴在云瑯的窗口沖著云瑯笑,而蘇伉就跟在蘇稚身后,看云瑯的眼神滿是敵意。
“對這本藥典的觀感如何?”云瑯決定無視蘇伉的存在。
“沒有什么特別的,只是有很多新的藥物出現了,我還需要慢慢的實驗,來驗證一下這位西方大家對藥物研究的正確性。”
云瑯笑道:“現在的藥物研究就這么回事,那本藥典能讓你開開眼界,就算不錯了。”
“巴澤爾怎么辦?他現在害怕的要死,認為你會殺了他。”
“不會殺,拿一些絲綢給他,算是酬勞,然后放他離開。”云瑯淡淡的道。
“你的絲綢生意,就是給巴澤爾一些絲綢,然后放他離開?”蘇伉有些不滿的道。
云瑯笑道:“他是商賈,自然會遵循商賈的本能來做事,這一次我不殺他,就說明下一次我也不會殺他,而且他知道我喜歡西方的典籍,下一次,他會用西方典籍來跟我換絲綢這種貨物的。”
蘇伉還要爭辯,蘇稚無奈的道:“子玉,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現在要做的事情是多看,多聽,多想,等本事長到身上了,再去爭辯!”
蘇伉恨恨的看了云瑯一眼道:“好吧,我學,就是不知道能從他身上學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