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百里外有一座溫泉峰,以鹽湯而著名,當年武家政權未有旁落,這里也是幕府將軍的私地。
而當戰國時代開始之后,將軍勢弱,這里也就成了京都地區,大人物們賞花弄月的景點,而山半腰最好的一處鹽湯,卻是常年被一個神秘大人物包下,而這個大人物,就是朱寶仔。
寇立閉著眼睛躺在溫泉池中,感受著地下水給自己身體帶來的滋潤,每一片皮膚,沒一絲毛孔,都在吞吐、呼吸。
附近兩個打扮清涼的倭奴國少女,一個提湯澆灌,一個溫柔的擦拭著寇立肩上頭上的汗珠。
雙眼一閉,身體精神,仿佛陷入虛空之中。
如果說至誠入神,是身體精神集中到極限的表現,那么至誠入虛空,便是人與天地,某種層次的融合。
四周的天地,仿佛就是他自己,一舉一動,莫不契合天機,葉之掉落,花之綻放,樹木之蓬勃生長,生機和死亡,春花秋月,無不如是。
這也是林顯師曾經的層次,拳術練到接近粉碎真空,氣與力合、骨髓造血,便能對周身天地有所感應,方圓二十里,銀針落地,飛花摘葉,纖毫入耳。
他不知道林顯師粉碎虛空的武道精神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一人撼一國,震天動地的拳勢。
而且拳入虛空之后,寇立也終于真正明白了粉碎虛空的實質,不是別的,正是身體的七百二十處穴道,就像是天上的星辰。
粉碎星辰,照見自我。
拳術精神到了這個層次后,接下來,便是身體層面的提升了。
拳術入虛空,身體也要入丹道極限,雙雙相合,才有那一絲絲的機會。
木門緩緩被拉開,中原老和尚緩緩走進池中,感慨萬千,道:“你真的做到了,當年海盜天王沒做到的事,你做到了。”
寇立搖頭:“確切的說,只多走了半步,還有半步,我并沒有垮過去。”
“什么意思”老和尚先是一驚,作為一個拳師,怎么會有人在那最大的誘惑前停住腳步,他明明可以做到的。
“拳術入虛空,就代表著終于有了武叩仙門的資格,并不代表一定會成功,你在倭奴國待了三十年,應該發現這里與中原的不同了吧,”寇立不僅沒有成功后的喜悅,雙眼透著平靜。
“也許在凡人眼中,只有大國小國之分,但是你我都知道,這里少了太多的東西,鬼神妖怪與中原的妖魔鬼怪相比,明顯弱上一個層次,武神、天神,說到底,也只是一個還沒成形的土地神而已,說不得還比不上中原名山大川的山神,所以,弒神也好,打碎武運也罷,也就只能在這小國說說而已,到底還差了些東西。”
“當年的蒙天斑并沒有選擇這一條路,怕也是為了最后一步的考慮,所以,我的至誠入虛空,還要等一個契機,”寇立垂下了眼,“我可不希望在至誠入虛空的層次中,是最沒有希望的那一個。”
“蒙天斑一步要做成的事,我要走兩步。”
老和尚沒有開口,腦中開始回想起當年的記憶,那個野心勃勃的的男人,眼前這一位,有著完全不遜于他的野心。
但是他更清醒,或者說,更實際,魔龍鯨吞中原而撐死,眼前這個中原魔王,已經領先了一個身位。
“來了幾天了,也該見見此地的主人翁了,”寇立起身,兩個少女殷勤的擦拭身子,然后套上一件清涼的絲綢衣服。
“等我手上事完畢后,幫你解決你的心魔,”寇立頭也不回的道。
老和尚苦笑一聲,還是被對方發現了,他在當年徹底被蒙天斑打敗之后,就被對方的魔影給日夜侵擾,至今無法忘記那個人。
按照佛家的說法,這叫做念頭魔鬼。
寇立出了溫泉池后,自然就有仆人來領路,只見四周繁華勝景、小橋流水、云霧繚繞,不僅有倭奴國特色精致,還有大量中原的名花琪草,從山上往下望去,景色更加迷人,怪不得朱寶仔會常年在這里修養。
這的確是個修生養性的好地方如果沒有一路上所見,那些來自各外國番邦的異域美人,寇立還真以為這老海盜從良呢。
繞過家山流水,層層護衛,來到一座飲茶小筑前,便有隱約的男女調笑聲傳來,守衛推開櫻蝦木門,便聽得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叫道,“有朋自中原來,不亦樂乎。”
寇立雖然來了幾天,還真是頭一次見到真正的朱寶仔本人,于海盜天王之后崛起的第二位大海盜。
眼前這位寶龍王爺完全沒有與地位相符的長相,面貌普通,甚至還有點難看,微駝背,短手短腳上,都是丑陋的傷痕。
倒是他懷中的,面貌嫵媚動人,杏臉桃腮,眼如秋水櫻花,兩道水眉描畫的長又妖,前凸后凹,歲月似乎沒怎么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寇立也終于知道朱櫻兒的長相是繼承了誰。
見了寇立,那美婦人臉色羞紅的從寶龍王爺的懷中掙脫,溫柔的跪倒行禮,然后小步退了出去。
“這么多年過去了,老漢也不知睡了多少個女人,到最后還是還是這個最合心意,除了她,其它的看上了千萬別客氣,老漢一向是個大度的人,對了,我有個老兄弟,特意從暹羅搶來了一對姐妹花,我們爺兩一人一個怎樣”
寇立抽了抽嘴,他也明白朱櫻兒惡劣的性格,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了。
朱寶仔見對方沒理自己,干咳了兩聲,“這個,老漢身子虛弱,未能及時招待貴客,還請客人不要見諒。”
“聽說寶龍王爺重傷未愈,義子們正在到處給閣下尋藥治病,我倒是沒看出王爺你傷勢有多重,”寇立揚眉道,這老家伙在自己面前連掩飾都不掩飾,看來是有十足把握了 朱寶仔唉聲嘆氣,“身病不重心病重啊,我的寶貝兒子們,一個個覺的自己翅膀硬了,到處煽風點火,老漢我心痛啊”
寇立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家伙就是個老流氓,裝瘋賣傻的本事算是巔峰造極了,干脆單刀直入,道:“我托朱櫻兒帶的信,閣下應該是收到了吧。”
“嘿,老漢四歲出海,五歲殺人,當了五十多年的海盜,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琢磨著也是時候掛個金腰帶了,不過當官的嘛,你狠的時候他怕,當你要守規矩辦事的時候他反而拿喬起來,嘿,海底金日常產出成堆成山的金子,能替皇帝老兒解決多少麻煩事,真到了皇帝暴怒的時候,我看死的是誰,”朱寶仔眼中冷光一閃。
“不過你小子的主意倒是有點意思,皇帝給我們做擔保,負責銷贓,我們給皇帝抽成,是這個道吧。”
“王爺意下如何”寇立輕輕道:“王爺不是想落葉歸根么,加入武裝商司,便是海上的良民,殺頭的買賣便成了安穩的營生,日后一代傳一代,也是一份家業。”
“海盜的家業,”朱寶仔自嘲的一笑,“我那個大老粗的爹,從小就跟我說,像你這種泥腿子,日后能找到一個大腳丑婆娘就算是運道好的了,老漢一切都是這大海給的,也做好了葬身于此的準備,只是老來俏,總覺的不衣錦還鄉一番豈不是白來人世一趟。”
“朝廷我是不大敢信了,不知有多少人指望著我這顆腦袋升官發財呢,”朱寶仔話音一轉,“但是賺錢的買賣,老漢也沒道理不做。”
語罷,他拍了拍手,一扇暗門被打開,一個人走了出來居然是多日不見的莫一。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