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吐水是狂風暴雨、海底漩渦、烏云遮日、怪氣彌漫、天生幻象的綜合體,一旦陷入其中,視覺、聽覺、嗅覺全部失去了作用,再加上惡劣的生活環境,這也是為什么哪怕是經驗再多、技術再好的漁民,也不愿意在這個關頭出海。
而狼頭島位于海上,自然也會受到這種環境的影響,一時間,哪怕是周圍巡視守護的海盜船,也不得不往島內退去,大船也好,小船也罷,在這種天地變化下,其實沒有什么不同。
“娘的,怎么偏偏在這種關頭”魚頭狼忍不住怒罵一聲,龍吐水一來,自己怎么和外面的官軍內外相應。
“郭哥,你看那里,島東邊有船開過來了,大約是想在咱們這個舵口停錨,”有屬下叫道。
魚頭狼頂著瓢潑大雨走到甲板上,用手掌擋住雨簾,瞇著眼望過去,不遠處的海燈若隱若現,偶爾可以看到那一閃而逝的船只黑影,青暗的船身、純黑的旗幟,就像是傳說中的幽靈船。
“怎么是他們”魚頭狼嘀咕,無它,太熟悉了,這就是幫內的販嬰船。
水龍幫在做人口買賣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基本上高層都有個概念,而負責幫內海外船只的魚頭狼,更是經常與他們接頭。
而帶走孩童嬰兒的,就是這些船。
幫內關于販嬰一事,也不是沒有爭議,只不過高昂的價格,讓長老們,尤其是呂龍頭壓制住一切聲音。
魚頭狼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更愿意去搶、去殺,而不是用這種方式,這讓他覺的丟人,所以這種齷齪事,他一向是交給下屬來操辦。
印象中,真正的販嬰,也就是這十幾年的事吧,而且與他交接的,似乎是個青靛鬼般的中年男人,臉色的膚色詭異的很。
不過自從名冊意外流失之后,幫內不是暫時停止了人口販賣嘛,怎么這販嬰船還會出現在自家島上。
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逝,但是魚頭狼卻意識到某種不對,恰好電光霹靂一閃,亮光恰好打在對面甲板上。
甲板上站滿了少男少女,青靛臉、白衣赤足、雙眼烏黑,就像是來復仇的鬼魂 胭脂虎望著昏暗的天空,不知怎么,心情罕見的有些不安,明明該是把握十足才對。
松鼠姑娘小跑了過來,焦急的道:“姐姐,我們派出去的兩個姐妹不見了。”
“失手了”胭脂虎皺眉。
“不是啊,按照傳回來的暗號,那幾個公子哥已經被香給控制住,然后就都不見了。”
胭脂虎柳眉微顰,不是失手,那又是什么,今夜的狼頭島,居然讓她想到了之前的總督大宅子,不安在加劇。
“讓姐妹們別再試探了,都藏好聽我吩咐,”胭脂虎說了這一句后,轉身走進了狼頭大殿。
這殿是在水龍幫發跡之后,在原來囚牢的基礎上重新打造的,大量的鐵柵欄被合成了鐵門,墻壁上的血跡、角落中的殘骨,以及陰暗潮濕的環境,讓人不斷的提醒自己,水龍幫是從哪里起家的。
在大廳之中,楊峻才和胭脂虎擦身而過,細微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耳朵里,帶著一份焦急和惱怒,“胭脂姑娘,別玩過了,我的這些朋友,家中長輩都是朝廷諸公,他們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整個水龍幫都受不起,你若是識相的話”
“他們的死活,跟妾身有什么關系。”
冰冷的聲音同時響起,楊峻才一愣,抬頭望去,卻看到胭脂虎嫵媚臉蛋上,那種殘忍、冷漠、蔑視,還有裸的殺意,讓這個舉人老爺忽然打了個激靈,再也說不出話來。
長老們打的主意是好,借助在江南攀附的門閥世家,捧自家的子侄上位,乃至供奉一部分水龍幫的產業,換取他們的支持。
但是長老們大概是在江南待的久了,似乎已經忘了,水龍幫骨子里流淌的到底是什么。
胭脂虎也不理會這個自作聰明的家伙,在人群中找到了鎮島虎,打了個眼色,二人前后走到偏僻的一角,雖然已經被人注意到,但已經顧不得了。
“妾身感到不對勁,不要拖延了,直接動手吧”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太早了”鎮島虎低聲道。
表面上,江南的長老團和呂龍頭所掌握的勢力,他們兩派推舉出的人物是最有可能的,但其實,鎮島虎、金剛虎、胭脂虎三人早已達成共識,他們推舉出的人物未必不能勝出。
只要拿到龍頭之位,就能獲得完整的水龍幫,這可比強用武力,得到一個四分五裂的幫會強的太多,是上上之選。
可是現在,胭脂虎居然開始反對這一舉動,鎮島虎本就敏感的神經頓時一跳。
“說不清楚,但是妾身懷疑我們被人下了局,金剛虎這廝呢,還有那位他們人呢”
“似乎自從進入大殿后,就一直沒見到他們,”鎮島虎鐵青著臉道。
“動手吧,狼頭島距離海岸也就百多里,冒些風險,官兵是能夠打過來的。”
這二位都是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狠角色,對于危險有一種天然的感應,鎮島虎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然后掉頭便離開。
他這么一走,就好像是油鍋里滴上一滴水,整個爆炸開來。
“虎哥,你這是去哪里”
“鎮島虎離開,是不是就代表著放棄這龍頭一職了。”
“你胡說什么,毛長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爭吵聲越來越烈,給這本就不安定的龍頭大選,越發的遮上了陰霾。
滴答滴答滴答 無面狼緩緩將刀口拔出,呂龍頭的十幾個親信,至少也是精通以上的拳師,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守在這里,”無面狼沙啞的道,那帶著相同面具的狼衛們,頓時像是忠犬般的分散在各處。
做為上一任龍頭,按照規矩,呂龍頭是不該出現在選舉大會的,只有在決出真正的人選后,才會上場交接,所以他停留的地方,是在狼頭大殿后的一座小樓閣中,喚作老狼閣。
無面狼一步又一步,踏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來過這里,跟著做為龍頭候選人的父親,來過這里。
終于,推開了最后一道門,燈光亮起,呂龍頭蒼老的背影,居然靠在窗邊微微打起了鼾。
大概是門口的冷風微微吹起,他才緩緩醒來,有些迷糊的道:“是無面來了啊,怎么,新上任的龍頭選出來了嗎”
然后,他看到了對方手上那滴血的刀身,老臉露出詭譎的神色,“原來,你是來殺老夫的啊,看來你果然沒忘記當年的事,忍了快二十年,也不容易啊。”
無面狼依舊無有言語,只是雙眼之中,漸漸醞釀出濃厚的殺意。
“當年老夫和你爹競選龍頭,老夫贏了,你爹輸了,我找機會弄死了你爹,本還想著斬草除根,但你表現的太老實了,居然讓老夫動了惻隱之心,放了你一馬,看來的確是個錯誤的決定。”
“讓老夫猜猜,你應該是先跟死了兒子的大長老勾結上,然后又蠱惑了暴狼,這孩子其實是個半人半妖魔,大長老有控制的手段,只是老夫不明白,既然你想要老夫死,為什么在之前,沒有讓暴狼得手呢”
“殺了你算什么,我要你花了幾十年才得到的,今日全部都化為烏有。”
“是嗎”呂龍頭老臉一點一點舒展開來,“那可真是麻煩你,老夫還正愁著怎么才能減一減上京的數量,畢竟是自己的親信,真要動手的話,到底有些舍不得,你真是幫了大忙了。”
無面狼頓時感到不妙,擰步發力,刀光當頭劈去,而在同一時間,兩道矮小的身影忽然從背后竄出,其中一個居然直往刀面上撲去。
刀口劈上去的時候,就像是砍在硬木上,同時對方手影一閃,好似鉤刀,只攻不守,居然同樣是暗殺拳的路數,而且動手前沒有半點跡象,絕對是得了深功夫。
好在無面狼也是苦修三種暗殺拳多年,在暗拳的修為,比起追魂狼來只深不淺,瞬間擺了個三盤對天的架子,上盤之鋒在肩,中盤之鋒在臀,下盤之鋒在膝,腳步前堅后箭,丹田鼓蕩,脊尾顛顫,入手如刀,直插胸腔,后來先至,瞬間把對方劈飛。
但同時背后一股巨力傳來,腰部一陣劇痛,整個人都砸飛出去,屏風受此影響,當場四分五裂開來。
原來不知何時,看守樓閣的面具人也出現在了上面,暴然反戈,重傷了無面狼。
而那兩道身影也露出臉面來,居然是兩個面色鐵青的孩童,氣息好似死人,而且在被一記砍刀,一記手刀砍出兩道巨大傷口的孩童,居然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透過血腔都能看到銀色的臟腑,但是半點血液都沒流出。
天空又是一個響雷炸起,襯托的呂龍頭的身影如此黑暗而恐怖。
老而不死是為賊,老賊不可輕惹。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