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酒館,沒走百步,便就看見了練洪家拳的兩兄弟,蛤蟆臉剛想打招呼,卻被肺癆鬼止住,搖頭道:“他們已經死了。”
蛤蟆臉一驚,繞到身前,果然,脖子‘淅瀝瀝’的流著血水,臉上憤怒與迷茫未消。
“洪家拳出自羅漢寺,剛勁有力,正面手法較多,以勢壓人,但這二人沒練到家,只得其勇,不得其變,所以這一刀從斜右側劈來,路線角度實在太過精巧。”
肺癆鬼指了指地面噴灑均勻的血水,“刀很快,噴血的速度都沒趕上刀速,那人身上沒沾一滴血。”
“一刀致命,”肺癆鬼嘀咕,脖子有些發涼。
“敵人混在他們之中。”
順著林中的凹道繼續行走,很快,又看見一道出乎意料的尸體,正是剛剛大展威風的胡會長,背后中了一刀,從前胸穿出,表情死不瞑目。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聰明!”
“不可能啊,居然也是一刀致命,”蛤蟆臉不可思議的道,對方花錢供養的打拳老師傅,還有軍中武教頭,難道都是吃屎的?
“不是一刀,是三刀。”
肺癆鬼掃開地面上的雜草,果然,看見了三張半寸厚的腳印,腳尖的方向正對著胡會長,他微微閉眼,腦中似乎能回撥出當時的場面。
殺手混在人群中,第一刀就殺了洪家兄弟,同時鉆入林中,場面慌亂,人人自危,胡會長既然被推舉為本地拳師頭領,必然要安穩人心。
對方等的就是這一剎那!
又是一個極妙的時機,胡會長權威未立,又是極有想法,所以不可能躲在護衛中不出聲,本地拳師還沒被擰成一股繩,人勢雖多而松散。
誰也沒想到,對方這回馬槍殺的如此快、準、狠!
“對方刀術犀利,而且有一口好刀,”蛤蟆臉終于看出了些門道。
肺癆鬼沒有回應,表情中透著一絲不以為然,這不是刀術高不高的問題,體質、拳術、步法、時機,最后才是刀術,刀術只是末節。
“然后就開始亂了。”
放眼四周,有十幾條小徑,近一半都有腳印。
“殺,還是逃。”
群龍無首,誰也不服誰,所以就有兩種選擇,追殺這個殺手,解決后患,還是避開對方。
“你猜殺手會走哪條路?”
蛤蟆臉猶豫了下,指著北邊的那條,“我若是他,便先避開追殺的那伙拳師,先挑軟柿子下手。”
“這一次你猜對了。”
肺癆鬼點頭,二人朝著只有一道腳印的小徑走去。
“殺手是本地人?”蛤蟆臉思索道,這伙本地拳師中,他不記得有誰的刀術這么強。
肺癆鬼咳嗽兩聲,沒有回應。
觀潮地區的樹高而大,樹枝樹葉卻很稀少,大多是蕉葉,冬日將近,地面泥土都有些僵硬,腳印也漸漸消失不見。
期間蛤蟆臉欲言又止,他不明白,肺癆鬼的報仇和殺手有什么關系,他為什么這么關心,這殺手,跟血桿子又有沒有聯系。
畢竟,有花紅,未必就沒有暗花,雖然燒身武館很窮,但真實情況誰知道呢。
腳步聲響起,二人同時停步,蛤蟆臉的肚皮以肉眼可見鼓起,屁股一蹲,嘴里響起蛙鳴,丹田腹打!
蛤蟆拳在所有象形拳中,是最擅長丹田勁的。
“大哥別動手,是自己人!”那人舉著雙手,滿臉無害的道。
二人放眼望去,眼前這人,娃娃臉、笑起來有酒窩,穿著一身公衣,腰間盤著兩串大鐵鏈子,腰刀只有刀鞘沒有刀。
“我是京城的捕快,這是我的腰牌,”那人還真摸出個尺長的公牌,上面寫了三個字,徐小小。
“公門的腿子,到這里來做什么,”蛤蟆臉厭惡的道。
“聽說這觀潮盜匪橫行,常有海賊出沒,我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碰到橫行江南的獨臂盜,二位放心,雖然我路上因為沒錢,把刀給當了,但是二位若是有線索的話,衙門的賞金,咱們五五分怎樣?”徐小小滿臉興奮,兩眼都是閃晶晶的銅板。
二人互視一眼,真是個古怪的捕快。
“我沒見過什么獨臂盜,更沒有什么重要線索,我要是你,就早點離開這里,這里現在可不太平,”蛤蟆臉語氣有些緩和,大概對方的樣子實在無害。
“大哥你講的太有道理了,我剛剛還在那邊見了一具裸體尸體,嚇死我了,還是京城的治安好,在這里當捕快,實在是兇險,兩位大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小弟我先走了,以后有什么線索到衙門報我徐小小的名號,包吃包喝包窯子,保證讓大哥們滿意。”
蛤蟆臉愣了半天,道:“這小捕快有點意思。”
肺癆鬼咳嗽兩聲,灌了口酒,頭也不回的道:“京城有捕快嗎?”
蛤蟆臉這時才回過神來,一拍腦門,“對啊,京城里有捕快嗎,就算有,怎么跑到這鬼地方?”
捕快,本名是捕役和快手,屬于各州縣之‘經制正役’;京城自然也有抓盜賊的,不過那應該屬于京城衙門管啊,京城哪個衙門管來著?
蛤蟆臉腦子一向不聰明,所以他也不多想,只跟著眼前這位就行了。
肺癆鬼順著小捕快指的方向走了過去,很快,就看到了對方說的裸身尸體,身體表面并沒有什么傷勢,他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被內家拳勁內打,震斷了心脈。
“這不是莫拳的那位拳師,剛剛還在店里——”蛤蟆臉一愣,這一具尸體冰冷僵硬,臉色發青,看樣子是死了很久了,而且身上沒有刀傷,到底怎么回事?
肺癆鬼彎腰,從對方下巴處摸到一點像是橡皮泥的玩意,喃喃自語,“原來是易容術。”
接下來,蛤蟆臉跟著肺癆鬼到處亂晃,似乎也沒有固定的路線,但是路上所見的尸體越來越多,基本上都是一刀致命,唯一例外的就是白家拳白一生。
他挨了兩刀,不過死相相當凄慘,第二刀從肩胛骨斬到肚皮半寸,刀身好似炸藥似的,所過之處,肋骨全部碎裂彈出,腸胃碎片灑了一圈,而且面容驚恐,好似碰上了妖魔。
“刀術風格變了,由暗殺犀利轉為暴虐殘忍,這殺手看來會兩套刀術,”蛤蟆臉這次很斷定,雖然刀勁不像是拳勁那么鮮明,但是每個出色刀客使刀的手段不一樣,效果自然也不同。
不過肺癆鬼卻是微微一嘆,道:“看來果然不是殺手,而是燒身武館開始反擊了。”
“為什么?”
“燒身武館有一門拳術,不,應該是拳理,能夠模擬天下所有拳術的勁力,而這門拳術還有個大成拳術的特點,舉手投足間,能打出這些特殊拳勁,而把拳術換成刀術,也是一樣的道理?”
“打行中竟然有這么奇異的拳術,那他學一門拳術,不是等于學了十幾門刀術槍術劍術?”蛤蟆臉大吃一驚。
“哪有你說的這么簡單,再說了,你怎么知道這是打行中傳出來的?”肺癆鬼幽幽的道。
“也對,林顯師不是粵行的人。”
“它也不是林顯師創出來的。”
“不可能,我不相信除了林顯師這個怪才,還有哪個拳術大師沒有加入打行!”
“打行不是終點,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肺癆鬼低聲道了一句,目光瞇了瞇,看向了前方,在那不遠處,兩道人影正在對峙。
其中一人的模樣,正是那死去的‘莫拳師’,而在他對面的,則是酒館里那位抱著小孩的中年婦人。
婦人尤不知覺,似乎還在逗弄著懷中嬰兒。
而在拳師的斗笠上,一只紅色小蝎正艱難的鉆入頭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