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昏暗,海面上的夜景尤為漂亮,當那輪光照一切、卻又如遲暮老者的巨大火球沉入海平面時,整個海面都染的通紅,然后,整個世界又黑暗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黃昏一落,海風嗚咽,火燒蓬萊島!
得益于此島終年荒無人煙,草木枯柴年復一年,堆積了不知多少層,這一燒,火勢就燒的驚天動地。
倭奴刺客已大部分退出野林,濃煙滾滾,就算真正起火的地方還不足整片島嶼的十分之二三,但煙氣已經散溢到每一個角落。
櫻公主有些興奮的看著放火場面,在面積相對狹小的倭奴國中,這么大的島嶼,已經算是一個諸侯的全部地盤,她從沒放過這么大的火。
“本人很是滿意,酒水,本人的酒呢,”櫻公主不滿的轉過頭來,對著不遠處的倭奴刺客怒道:“你雙手空空,是想要破腹自盡嗎?”
而那倭奴刺客依舊沒有回答,默不作聲的走來,然后猛的抬頭,露出一雙殺意沸騰的雙眼。
擰步拔身,步伐一跨三丈,幾乎話音剛落,就已出現在櫻公主面前,腳掌放一砸地,地面就開始晃動起來,同時手掌向前一抓,擰臂拔骨,指尖彈出,好似一下長了數尺,面對著嬌小的櫻公主,仿佛妖魔出世,爪攝童子。
“來的正好,哈!!”
誰知櫻公主年紀雖小,劍術卻是極為高深,一聲大喝,仿佛真言律令,不僅渾身筋肉瞬間繃緊,被壓制的精神也同時炸開,身體一落一彈,腳尖落地,彈出時寶刀吞口一轉,瞬間白光出鞘,卻是最為正宗標準不過的拔刀斬。
刀光與刀鞘摩擦出的亮光,照耀在櫻公主的鐵木鬼神大鎧上,仿佛嬌小的女童,瞬間變成了降魔童子。
‘本人這一招,真是完美!’
剛開始得大喝除魔,是氣合術精深到一定境界的標志,而這一落一跳,看似不起眼,卻是甲忍刺客團著名的步伐狐走。
在倭奴國中,狐走又有電光的意味,練成之后,能在大墻樹木上隨意奔跑,這落彈之間,等于是借助對方震蕩地面的勁暴起,如同腳踩兩重勁拔刀。
最后的拔刀斬,刀光幾乎將人身都遮蔽住,也就是所謂的劍隱遁,較之普通的拔刀斬,還要厲害一倍。
然而對方腳跟在撲殺途中猛的一跺地面,忽然響起溪流急促的‘嘩啦嘩啦’聲響,一聲爆響,地面也多了個小坑,拔骨提髖,身形竟反常理似的止住,就像是大江倒流,翻山轉嶺。
而落在櫻公主的眼中,對方一下子就由妖怪化成了凡人,刀勢雖然依舊犀利,卻露出了一絲間隙。
用斬魔的刀去斬凡人,似乎總有些不對勁,櫻公主原本完美的刀勢,忽然間少了些什么。
拳勢與刀勢中的細微變化的空隙,其實就是電光一閃間的破綻。
而一根手指瞬間從這絲破綻中鉆入,手指亦有三節,梢節、中節、末節,面條粗的手陽明筋凸起,猛的一提,小三節合一節,并融入臂三節中。
手陽明之筋,起于大指、次指之端,結于腕,循臂,結于肘。其支者,繞肩胛,夾脊。
就是這么輕輕一彈,仿佛洪鐘大呂,櫻公主只感到一陣巨力爆炸開,渾身劇顫,但小小年紀,居然毅力十足,虎口破裂,筋脈受損都沒有放開刀柄。
不過毅力不足以成為保命的能力,敵人手掌閃電般撈出,反扣向對方細嫩的脖頸。
這一抓之力,腦袋都能直接捏爆開。
然而童子切魚綱這口古代寶刀的‘嗡嗡’顫抖聲卻在瞬間加劇。
童子切魚綱,倭奴國三百年前的寶物,傳說有河豚童子的神力相助。
在爪尖及身的一剎那,陰沉沉的碟笑聲忽然從櫻公主的嘴里傳出,這公主的臉面像是融蠟一般變化,兩眼上泛,大如拳頭,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顴骨收縮,尖牙咧出,頭發劇烈生長,順著腳跟往對方身上裹起,一股邪惡恐怖的氣息,似乎要從眼耳口鼻擠壓入魂魄的最深處。
而就在同時,一道觀察許久、忍耐許久、也等待許久的刀光從背后斬出,這一斬,慢悠悠的,不帶任何一點殺意,溫柔如水的刀勢。
這一刀,就像是吟游詩人在悲嘆秋葉之凋零,時節交替,不可逆轉。
生與死,同樣是不可逆轉。
這一招看似風雅,但危險程度還要遠高于前方的河豚童子鬼神相。
天時,月黑風高,烏云藏劍光,鬼神之勢壓人。
地利,平緩沙灘,無半點遮蔽之地,方圓五里,皆是己方之人。
人合,前刀后斬,正擊敵勢勢弱之際。
天時地利人和,對方一下子就陷入了九死一生之境地。
“虎、龍!”
虎性入腦,獸意沸騰,童子切魚綱的鬼神相帶來的壓力頓時一掃而空,一伏一起,刀身擦過耳邊。
溫柔如水的刀光緊隨其后。
虎皮一撕,龍形精神磅礴而出,無限自由,超脫生死,全身拳術在危機時刻,融于龍形之中,緊身黑衣同時鼓起,風從虎,云從龍。
這一斬最終像是落在云中,‘嘶啦’一聲,上半身黑衣炸裂,人影卻不見,正是性命在山中,云深不知處。
對方身影虎撲連閃,速度快到不可思議,而忍大師匯聚精氣神斬殺出的這一刀,氣血也難以平定,剎那之間,還是讓對方逃了出去。
“可惜了,”忍大師長嘆一聲,人刀合一之下,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刀尖只要再入十分之一寸,便能傷到脊椎骨,若是這般,對方想逃也不可能了。
“多虧櫻公主拖延住對方,如今對方傷勢一起,實力大減,便是最好斬殺之機。”
“可惡,敵將竟敢討伐本人之首級,誅殺,誅殺!”櫻公主咬牙切齒的道。
“櫻公主傷勢可嚴重,可愿親征此賊?”
“此人不誅不休!”櫻公主用完好的左手撿起童子切魚綱,雙手刀具精通,是每個杰出的甲忍刺客必修之技。
‘真是一把好刀啊,’忍大師心中贊嘆,刀中之靈居然有護主之能,整個倭奴國有這般靈性的大快刀也是寥寥無幾。
若不然,櫻公主必定會被對方所抓,自己將二者同時斬殺,罪名往死人身上一推,就再也沒有破綻了。
忍大師是甲忍四大師之一,不是櫻夫人的家臣,更不是朱寶仔的麾下,他效忠的,是甲忍眾整個團體,而甲忍刺客團視血統為傲,是絕對不會允許一個歸化人成為未來的家主。
白日放火燒人,煙氣亂熏,并且遲早火勢會擴張,對方身為拳術大師,帶著一個不會武藝的南國公主藏入林中,唯一的逃生之機便是綁架敵方主將。
而他故意沒有提點,就是為了讓對方綁架成功。
氣合術也好,刀術也罷,最厲害也是最強大,永遠都是智計。
可惜了,童子切魚綱。
忍者們魚貫而入,這一次對方不僅受傷,而且身處火煙滾滾之境,忍大師、櫻公主、甲忍刺客團全數出動,必將討伐對方之首級!
怪樹附近,四個成熟的怪果子再度消失不見,四周草叢中卻傳出了古怪的歌謠聲——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來,十兔子問它為何哭?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
銀灰色的月光灑下,照在‘窸窸窣窣’的草窩堆子中,歌聲就越發響亮,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極其刺耳的尖叫聲響起,仿佛稚童的啼哭和老虔婆在哀嚎融合在一起,好似劃破玻璃,難聽的讓人忍不住撓心撓肺。
原來不知何時,火勢漸漸蔓延到了怪樹的樹根之下,那詭異而陰森的壓抑感,再度從林中顯出,這一次露出的人臉,是林素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