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沙號貨船正在做著進入風暴區前的最后準備。
幾乎所有人都不再閑著,各自開展力所能及的工作,哪怕是打打下手似乎也能換取些安心。真要進入風暴區,還是有許多額外的工作需要去做的,首先船上的所有物品都需要重新固定好,所有可能擺動、滾動、晃動、滑動、震動的物品全部要五花大綁,因為風暴區的風浪是完全沒有辦法預料的,搖擺肯定更加劇烈,所以僅僅是這項工作就耗費了全船人員大半天的功夫,簡直太繁瑣了,可沒有人敢不做準備貿然進入大自然的神力之中。
還有就是援救器材的問題,黎沙號只不過是艘貨運船,大多數的救生配備就是立足于自救,而且即便黎沙號下水才五六年,但這些器材也有些失修,進入風暴區前,必須將這些器材重新進行檢查和必要的保養。比如兩艘剛剛重新換上來的救生艇,雖然規格型號都與之前差別不大,但操縱技巧和工作穩定性都有待檢拭,風暴區不比當時東方岳查探幽靈船的海況,不但機械功率要保證,備用燃油、冷卻水也必須帶足,否則完全可能有去無回;再有就是本船配備的個人救生筏,里面的靜水釋放器的可靠性、充氣氣瓶的壓力,裝載的干糧、淡水和許多零碎必需品,必須一一檢查和適當補充;另外就是那些抗沉堵漏器材,倘若真的找到這艘遇難船只,肯定也是被海浪摧殘得慘不忍睹,為了避免沉沒,必須使用本船的損管器材修補最核心部位,這方面的器材消耗數量和器材完好性要求更高;還有就是照明設施,各種探照燈、強光手電、夜光標志等等,不一而足,均是搜救必備的東西,缺少哪樣都會發生不可預知的意外。
再有就是那十一名遇害者的遺體也不能晾在甲板上,依照慣例,莫權船長將這些人用白炮衣收殮后放入貨輪的凍庫內,確保這些人不致于在長時間的航行中,但是這讓幾名女士差點暈將過去,凍庫里可還存放著遠航儲備的食物,跟這個放在一起?她們幾乎一天沒有吃飯。
還沒出發,暈船的人已經增加了一大片。
不過已經集體決定的事沒有人再提出反對的聲音,這畢竟是個救援的壯舉,既然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怎么可能半途而廢;倘若真的能夠援救出一艘遇難船只,那該是多大的成就?
進入風暴區的準備工作大約在當天傍晚時分才結束,莫權船長建議第二天再動身,陳天宇想了想,也知道半夜三更確實沒辦法進行搜救,最終只能作罷,而且他正好也想利用一個晚上的空檔時間跟北亭幾位好好探討下一步的具體行動,另外就是要養精蓄銳。
凌晨五點。
大家都還沒有睡醒的時候,黎沙號已經在莫權船長的指揮下開始動身,轉向朝著東南度方向高速前進,時間非常緊迫,給大家的搜救時間恐怕就只有這么一個白天了。
躺在艙內的北亭眾人沒想到會起這么早,只是被身邊嘈雜的各種聲音所驚醒,黎沙號貨輪隨著接近風暴區而開始劇烈橫搖縱搖,雖然提前已經做過準備,但由于北亭眾人經驗不足,自己住艙內一些沒有鎖緊或者鎖頭損壞的抽屜首先嘩啦啦來回開合,接著地板上一些盛放淡水的水桶來回挪動,這些東西不論如何固定,都還是會活動的,發出的摩擦聲和撞擊聲讓人不由自主嚇一大跳;還有兩本放在床頭柜上的資料圖冊和上面擺著的手機,突然呼啦一聲砸在陳天宇臉上,讓他瞬間翻躍而起。
啟航啦?怎么都沒有通知一聲,他步履艱難地走出艙門,正好看見一亭和曠梭搖搖晃晃地走出來,不禁啞然失笑,看來大家都沒得好受;幾人便相約著徑直來到駕駛室,此時駕駛室空前的熱鬧,平時的輪班制度現在改為全員在位,再加上平時看過去慵慵懶懶的幾位海警同志也早早就位,所以碩大的駕駛室顯得滿滿當當,不過這些人并非無事可做。
瞿宜輝上尉和莫權船長正在緊張地研究著海區情況和風暴動向,大副呂尊越負責操縱貨船前進,及時規避大浪直撲船首;同時雷達值班人員也增配了兩三名職手,備用雷達也開機給海警幾名專業技術人員使用,AIS船舶自動識別系統現在成了寶貝,電子海圖和AIS的完美搭配使他們對于當前海區分布的船只情況一目了然;二副夏元申帶領著兩名不當更舵手抄收氣象預報和傳真圖,并在臺風標繪圖上認真標繪,舵手們拿著記錄本、風向儀、氣壓盒正在定時測定風向風速和氣壓,用來判別黎沙號在風暴區的位置,整個駕駛室忙而不亂。
外行的北亭眾人插不上手,只能和同樣外行的章建安警司一起這里看看那里瞧瞧,身處風暴中的孤舟上,再大的本事恐怕也無用武之處;讓人佩服的是兩個小家伙胖盛和小果園,居然也早早地來到這里,這兩個出生在海邊的家伙,似乎對于這點風浪毫無反應,比北亭幾人強多了。
李一亭給他們倆豎了一下大拇指,小果園還有些不好意思,胖盛卻已經嘿嘿笑起來,這個家伙才出頭,卻已經有一米八的高個,體重九十多公斤,可見其壯實,再加上對暈船天生免疫,一路下來幾乎就全程負責照顧北亭幾位生活起居啦;李一亭曾經偷偷了解一下他的過往經歷,就是一個鄉鎮小混混的典型模版,平時游手好閑,最喜歡打架斗毆,不想來到北亭后這些年少時的歷練反而展現出難得的成熟穩重,真是人不可貌相;其實這也不奇怪,有些人一旦有了展露身手的平臺,就會風格突變,缺點有時也變成了過人之處。
李一亭見胖盛一直盯著雷達和AIS屏幕用心觀察,不由好奇地走過去,很快發現這里才是最適合北亭工作的地點,這里展示的就是黎沙號貨輪方圓幾十海里的情況,包括濃厚的雨區和周圍的所有船舶動態,對于外行來講簡直一目了然,他的心里對于這個小家伙又多出幾分好感,賣帶魚確實可惜了。
海上的風力越來越大,風速已經達到級,看來黎沙號的確正在往風暴區接近,莫權船長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前方的白色浪花越來越多,他微微皺眉,看樣子浪高至少已經三四米以上了,再加上風暴引起的涌浪,黎沙號貨輪的橫搖已經達到度以上,這種情況下,即便發現遇難船只,恐怕援救難度也不小。
他問大副:“有沒有發現狀態異常的船只?”
呂尊越搖搖頭,頗為困惑地道:“這附近船只很少,我們航行了六個多小時,總共才看到艘船,而且都是十萬噸以上的船舶,我們現在航行還算平穩,這些巨輪肯定更加平穩。”他的話里似乎有些別的意思。
李一亭暗暗咋舌,他望了曠梭一眼,這樣的風浪還只是普通的話,那風暴中心的情況該會是怎樣的恐怖啊?
陳天宇也有些疑惑地問莫權船長:“按理說,遇難船只離開我們應該不遠吧?現在我們已經航行了這么久,怎么會一點蹤跡都沒發現…”
瞿宜輝贊同地點點頭:“根據這些遇難者遺體的情況看,他們落水的時間并不久,身體也沒有出現長時間浸泡引起的浮腫,漂流時間不應該超過一天的;我們現在往風暴區至少前進了海里,再加上雷達的探測距離,確實應該已經發現遇險船只才對…”他略為沉思,大膽推測道,“莫非這艘船已經傾覆,沉入海底了?”他把目光望向莫權船長,征詢他的意見。
“雖然這里海況比推薦航線上惡劣不少,但要是說能把一艘遠洋船舶打入海底,那就太不可思議啦,能在這條航線上航行的船只,至少是噸以上,這點浪威力顯然還不夠…”莫權船長陷入沉思。
二副夏元申湊過來道:“船長,我們還往區里航行嗎?看這里的海況,我們已經沒有什么援救能力了,再往里走恐怕更是干著急…”
莫權船長顯然有些猶豫,本來按照他的估計,往前走海里怎么也能發現目標的,可看現在的狀況,這個海區幾乎空空如也啊,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種海況若是船只都會沉沒,那肯定不是風暴造成的。
瞿宜輝想了想,堅持道:“我們既然來了,就往里再走走看吧。”他的心里其實也沒有多少底。
莫權船長點點頭,給大副下令道:“繼續前進,各部位加強觀察。…航向向右度。”他決定再往風暴中心方向接近一些。
大約兩三個小時后,傾盆大雨呼嘯著砸向飄搖的黎沙號,駕駛室前的擋風玻璃都已經斑駁不清,靠目力已經很難發現前方海區的狀況,只能通過雷達和電子海圖等技術手段航行,但他們要尋找的目標卻遲遲沒有出現。
李一亭忍不住問:“遇難者在海里漂流一天,能走多遠?”
“一小時三五海里,肯定不會超過海里,現在我們已經航行超過一百海里,雷達還可以探測多海里,如果這艘船存在的話,早就應該發現。”瞿宜輝回答道。
“這艘船有沒有可能朝著風暴中心漂進去呢?”陳天宇提出另外一個疑問。
“正常情況下,輪船的漂流方向和人員漂流方向是基本一致的,而且輪船漂流的速度還會比落入海中的人員快…”莫權船長訝道,“是啊,會不會那艘船早已漂過去,而我們并沒有發現呢?”
說完他也笑了,倘若是這種情況,值班人員早就有所察覺,怎么可能只看到落水者而沒有看到漂流船,雷達的視距比起人眼,那不知道強多少倍,他很快否定了這種想法。
夏元申卻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他嘟囔自語道:“除非是艘幽靈船,黎明時分雷達探測不到…大家別忘了這是什么地方…”
莫權船長怒目瞪了他一眼:“就你喜歡胡說八道!你見過幽靈船嗎?在這里胡亂咧咧,誰說雷達就探測不到幽靈船…”
雖然船長堅決排除了這個猜測,但大家都有些驚疑不定起來。
“這一片海區,有沒有可能同時生成兩個風暴?”陳天宇突然問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莫權船長一愣,他知道陳天宇不至于無的放矢,所以略加思索后才道:“一般不可能,如果相隔太近,風暴之間可能融合變為一個,除非這兩個風暴相隔很遠,那倒是有可能的。”他突然明白了陳天宇的意思。
“你是說,我們跑錯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