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美國。
隨著第二大次級抵押貸款公司新世紀金融宣布申請破產保護,一場金融風暴突如其來地席卷了華爾街,并迅速蔓延到了整個西方世界。2007年6月22日,美國第五大投行貝爾斯登宣布旗下兩支投資次級債的基金出現巨額虧損。隨后,各家銀行紛紛宣布沖減不良資產,其中,花旗集團沖減了150億美元,美林公司沖減了79億美元,美洲銀行沖減33億美元。據金融專家估計,全美因次貸危機而造成的損失在1000億至2000億美元之間。
在歐洲,匯豐銀行提取了33億美元的壞賬準備金,英國巴克萊銀行進行了27億美元的注銷,瑞士銀行在第三季度核銷37億美元次貸壞賬,年底更是宣稱因與次貸相關的損失達到了100億美元。
亞洲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日本瑞穗金融集團、新生銀行和青空銀行均聲稱受次貸影響,業績大幅下滑。中國的金融機構因持有上百億美國次級債,損失預期將達到1/5。
西方經濟是完全建構在金融信用之上的,金融業的巨大震蕩,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實體經濟。住房市場是最早受到影響的,各國房價均出現了大幅下跌,住房信貸違約率飚升,新房開工數銳減。制造業同樣受到信用崩潰的影響,由于各家銀行出現了嚴重虧損,貸款難以發放,企業投資大幅度縮減,投資品市場隨之萎縮。
大量陷入經營困難的企業開始裁員或減薪,百姓的收入減少,又進一步加劇了市場的低迷。西方百姓大多數沒有什么家庭存款,日常消費都是靠信用卡,具有典型的寅吃卯糧的特征。收入減少,加上銀行緊縮消費信用,無數西方百姓的生活頓時陷入了困窘之中。
次貸危機的爆發,并非一日之寒。其根本原因在于整個西方世界的經濟脫實向虛,大家都熱衷于在金融市場上賺快錢,沒有人愿意腳踏實地地做實業。為了能夠獲得更多的利潤,華爾街的金融專家們發明出了五花八門的金融衍生產品,輪番炒作,制造出一種虛假的繁榮。在這種繁榮中,每個人都產生了自己擁有大量財富的錯覺,殊不知這些財富完全都是空中樓閣,一朝夢醒就會化為烏有。
在大洋的彼岸,中國國家發改委的大會議室里,此時正在召開一場關于應對次貸危機沖擊的會商會,參數的人員都是各經濟職能部門的官員。
“據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所提交的分析報告,次貸危機已經開始向實體經濟蔓延,歐美各國都把今年的GDP增長率下調了0.5至1個百分點,上個月美國的制造業活動指數已經跌破了50,進入衰退期。日本央行的調查數據表明,大型制造商信心指數為負數,對市場前景均抱悲觀態度。我們預測,次貸危機的影響在今年后幾個月還會進一步擴大,存在演化為全面經濟危機的可能性。”這是王振斌在向參會的官員們介紹情況。
“王司長,我在報紙上看到,有專家認為次貸危機已經見底了,美國經濟在年底有望回暖,這和你們的預測結果不一樣啊。”一位參會官員質疑道。
“是啊,我也看過這樣的說法。”另一位官員附和說,“對了,原來社科院的那位高磊,現在在哈佛大學當教授。前幾天他發表了一個演講,說咱們中國對次貸危機的分析過于危言聳聽了,美聯儲有豐富的經驗,能夠迅速地采取政策,扭轉局面,次貸危機最多再持續兩三個月的時間,肯定就會結束了。”
“高磊只是一家之言罷了。”主持會議的發改委副主任韓宏微微一笑,“我們了解到的情況恰好相反。美聯儲的官員在私底下表示,他們能夠采取的措施都已經采取了,但市場信心嚴重不足,稍有點風吹草動,就可能會掀起新的一輪風暴,屆時受到影響的金融機構會遠多于現在,他們已經在準備各種善后措施了。”
“美國國內頂尖的經濟學家對次貸危機的前景均不看好,他們認為明年發生進一步危機的概率在70以上。”國家發展研究中心的研究員祁瑞倉補充說。他現在也算是國際頂尖學者之一,像這種重要的會議,往往都會邀請他來參加的。
“經濟學界現在都在反思為什么事先沒有預見到次貸危機的發生,大家梳理了一下這些年的許多跡象,發現這場危機早在5年前就已經有征兆了,只是被盲目樂觀的市場預期給掩蓋了。學術界的共識是,這場危機如果早兩年爆發,還是比較容易控制的。現在爆發,已然是積重難返,估計全球經濟都會受它的拖累,在未來三至五年內很難恢復。”祁瑞倉向眾人介紹說。
“原來是這樣。”先前提到高磊的那位官員訕笑著,給自己打著圓場:“看來這個高磊的話的確不能信,祁教授才是有真才實料的大學者。”
祁瑞倉擺擺手,說:“我算什么大學者?我只是轉述學術界的一些共識罷了。美國現在房價下跌得很厲害,很多房主都出現了資不抵債的情況,棄房的情況在不斷增加。銀行雖然可以按合同收走這些人的住房,但因為房價跌了,這些住房拍賣的價格不足以補償銀行此前發出的貸款,壞賬不斷增加。有知情者稱,美國兩家最主要的住房貸款機構,房地美和房利美,現在都面臨著破產的威脅。這兩家機構如果破產,對于美國經濟的影響,不亞于一場八級地震。”
“唉,怎么會這樣!”有官員感慨起來,“前些年,我們光聽說什么南美債務危機,什么亞洲金融危機,誰知道美國也會這樣,這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來自于商務部的司長徐振波撇著嘴說:“這應當叫報應不爽才對。當年亞洲金融危機,不就是美國人在背后搞鬼嗎?現在輪到他們自己了。”
“徐司長,這種話,我們說說也就罷了,你可是搞外貿的,怎么也這樣說?”有人向徐振波開著玩笑。
徐振波笑道:“搞外貿就不能批評一下美國了?你看裝備公司的馮總,天天和外國人做生意,不也照樣對外國人說風涼話嗎?說真的,我這毛病,還是跟他學來的呢。”
坐在會議桌一角的馮嘯辰見徐振波把話題扯到自己頭上了,便嘿嘿地笑了一聲,說:“我贊成徐司長這個報應不爽的說法。關于美國的次貸危機,我們公司的分析人員也做了一些研究,結論和王司長剛才說的差不多。我們預計美國明年將會迎來新一輪更大的金融沖擊,拖累全球經濟都陷入長時間的疲軟。”
“長時間?多長時間?”徐振波皺著眉頭問。他雖然剛才表現出了幸災樂禍的態度,但對于次貸危機對中國的影響還是深有感受的。聽說這次危機會持續很長時間,他便忍不住有些憂慮。
“五年以上。”馮嘯辰肯定地說。
“這個恐怕不至于吧?”韓宏說,“我們這邊的預測,同樣認為明年會有更嚴重的危機,但最多持續到2010年左右,就應該開始復蘇了。西方國家在應對危機方面還是有一些經驗的,美國和歐盟都推出了刺激經濟的政策,如果這些政策發揮了作用,這一輪危機最多持續三年時間,也就該過去了。”
馮嘯辰笑著說:“西方國家的確有一套比較成熟的危機干預機制,在以往也發揮過作用。不過,這一次的金融危機,與以往不太一樣,西方國家要想很快從泥潭里走出來,恐怕是不那么容易的。”
“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韓宏問。
馮嘯辰用手劃了個圈,把整個會議室里的人都劃到圈里了,然后說:“這個不同之處,就是中國在這輪危機里的作用。”
“什么意思?”韓宏有些不明白。
馮嘯辰說:“其實,西方國家干預危機的手段,不外乎推出經濟刺激政策,鼓勵企業投資,以便恢復經濟活力。在以往,他們是可以這樣做的,因為他們可以通過發展中國家的市場來消化所刺激出來的產能,相當于用發展中國家的市場來填補他們國內市場的空缺。”
“現在有什么不同呢?”有官員問。
馮嘯辰說:“現在最大的不同,就是中國已經成為世界工廠了。發展中國家的市場,現在是屬于我們的,西方國家要想占據這個市場,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而且也不像過去那樣容易獲得回報。非但如此,我們還在進軍西方市場,從他們的嘴里奪食吃,這樣他們就更難以消化產能,經濟也就更難復蘇了。”
韓宏想了想,緩緩地點點頭,說:“你說的,有一些道理。以往西方國家發生經濟危機,首先采取的措施就是到國際市場上,也就是你說的發展中國家市場上消化自己的產能,這就是屬于轉嫁危機了。這些年,咱們中國成了世界工廠,發展中國家的市場很大部分都是由我們占領的,西方國家要想從我們手上把這些市場搶過去,的確是比較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