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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章:殿下疑為亂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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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贄敬一呆,臉上的肌肉不由抽了抽。

  陳凱之問的義正言辭,可細細一咀嚼,是啊,陳凱之是同宗,尚且知道這是大陳的江山社稷,聽到外頭到處都是亂民的喊殺,于是心急如焚,立即集結人馬,前去趙王府要共商討逆。

  可你陳贄敬就更不同了,你陳贄敬乃是景皇帝的嫡親血脈,是天潢貴胄中的天潢貴胄,而且坐在帝位的人是你的兒子,這就相當于是你江山呀,亂民要毀你的江山,而你竟龜縮在趙王府,這難道還不足夠蹊蹺嗎?

  按道理是不可能的呀,你趙王這么在乎皇帝的人,亂民猖獗之際,怎么能坐視不理?

  陳贄敬臉拉了下來:“你到底想說什么?”

  陳凱之直視著他,嘴角微微一勾,竟是笑了:“我想的是,趙王殿下一定會憂心陛下的安危,一定會顧念社稷的存亡,所以絕不可能茍且偷生;更何況…”陳凱之朗聲道:“更何況我歷來知道,趙王殿下有賢王之名,大陳內外,無不贊譽有加,都說殿下禮賢下士,輔佐社稷,苦民所苦…”

  賢王…

  陳贄敬確實是賢王。

  這一點連陳凱之都不得不承認,因為京師里太多人提到趙王殿下,都會表現出足夠的敬意。

  便是尋常的百姓,似乎對于陳贄敬的印象都不壞,關于趙王殿下的賢明,也算是朝中的一個共識了。

  無論這是陳贄敬惺惺作態也好,是他下頭的那些門客、名士為他鼓吹也罷,總之,他名聲就在這里。而陳贄敬,顯然也很享受這賢王之名,因而格外注重自己的形象。

  陳凱之目光掠過一絲狡黠之色,旋即便正色道:“在我心里,殿下就如周公旦一般。”

  陳贄敬有一種被諷刺的感覺。

  周公旦在周武王病逝之后,而當時的成王年幼,所以他攝政輔佐,此人乃是儒家的先驅,周禮便是由他編著,可謂奠定了周朝數百年的基業。

  陳凱之旋即道:“若是周公旦得知有人謀反,會無動于衷嗎?會閉門不出?”

  陳贄敬頓時像吃了蒼蠅一般,整個人被嗆得喘不過氣來。

  不過,僅是一會的事,他嘴角微微勾了勾,忍不住的諷刺起來:“只是民亂而已,不足為患!”

  他在找理由,是,按理來說,他是賢王,他是皇帝的父親,陳凱之尚且急著要彈壓民變,何況是他這樣的人。

  所以他得有一個正當的理由,才能蒙混過關。

  陳凱之嘆了口氣,卻又奇怪的看著陳贄敬:“昨天夜里,天色昏暗,我在北鎮撫司當值,只聽四面都是喊殺,四處都有火光冒起,黑暗之中,一切都無從分辨,更不知有多少亂臣賊子趁機作亂,也不知,有多少人參與其事,遑論賊人奪取了哪里,占據了哪一處津要之地,甚至…京營之中,是否有人參與了民變,也都一概不知。我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此次民變來得急,乃至于錦衣衛尚且對民變不清不楚,可是…殿下人在王府,閉門不出,如何知道,這一場反叛不足為患呢?”

  “…”陳贄敬紅著臉,睜大眼睛,一時無言,竟是無法反駁了。

  這其實不過是他心里有鬼罷了。

  一個心里有鬼的人,為了掩飾一個謊言,就不得不用更多的謊言去掩蓋,可謊言越多,便少不得要破綻百出了。

  陳凱之目光灼灼的看著陳贄敬,一字一句的道:“除非…趙王殿下對這些亂民知之甚詳,知道這些人不過是烏合之眾,也知道沒有京營的人參與,更知道,這只是單純民亂,更多人,不過是被裹挾,人數雖多,實則卻是不堪一擊,因此,殿下才安心的在王府之中,大門緊閉,對外頭所發生的事,漠不關心,是嗎?”

  陳贄敬像是被針扎了一般,很是難受,他便像個發狂的獅子,立即反駁陳凱之道:“不,不知。陳凱之,你別含血噴人。”

  這是決不能承認的。

  亂民在夜間叛亂,趙王怎么能知情呢,若是說知情,這不就是告訴所有人,這件事是他陳贄敬指使的嗎?若不是他指使,他怎么可能這么清楚,怎么可能這么鎮定。

  陳凱之見他面有慌色,不禁瞇著眼,淡淡一笑:“真的不是?”

  滿朝文武此時所有目光俱都落在陳贄敬身上。

  太皇太后則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著陳贄敬。

  陳贄敬有點慌了,惡狠狠的瞪著陳凱之,厲聲道:“一派胡言,本王對這些亂黨,一概不知,陳凱之,你敢污蔑本王?”

  陳凱之搖搖頭:“不敢。”

  陳凱之顯得很恭順,不敢逾越自己的身份,站在面前的,畢竟是趙王殿下,總要給他一點面子。

  陳贄敬這才不禁松了口氣。

  可這時,陳凱之才道:“可正因為如此,我深信趙王殿下一定心憂陛下,心系社稷,乃是大大的賢王,斷然不會對外頭的民變而無動于衷;更深信,趙王殿下絕不可能煽動民亂,或者和這民變有什么關系。可到了趙王府時,卻見趙王府大門緊閉,趙王府竟沒有一分半點平叛的征兆,所以,我才意識到,趙王殿下可能已經被亂民所劫持,當時在夜里,到處都是喊殺,想到趙王殿下性命垂危,所以才不得不殺入趙王府,想著拯救趙王殿下,這…有錯嗎?”

  我看你有危險,我才冒死救你,你怎么就不領情呢?

  陳贄敬的臉色僵硬下來。

  這是什么意思呢?

  這是特么的人家給了你一個耳光,還振振有詞的說,這是為了你好啊,可不要不識好人心呀。

  陳凱之正色道:“我的所作所為,無愧于心,自民變發生,我立即糾集人馬,保護趙王殿下,直到沖入了趙王府,方知一切都是誤會,可趙王竟不知所蹤,于是,我與諸王會同趙王府護衛連夜平叛,清剿亂民,我陳凱之乃是大陳宗室,這一切,俱都是我應盡的本分,理所應當,昨日到現在,我已二十個時辰不曾睡過,馬不停蹄,斬殺亂賊,護國安民,也總算是對得起我這護國公三字,而今,京師大定,固然,我對趙王府可能有不敬的地方,可是趙王殿下行跡過于可疑,而當時四處大亂,我既預備平叛,深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我想…”

  陳凱之振振有詞,正氣凜然的道:“我想若是列祖列宗們在上,知道我昨夜的作為,絕不會見責。反是趙王殿下,當時我帶兵至趙王府,可趙王府不只是門窗緊閉,我屢屢求見,可府里只說趙王殿下不見外客,趙王殿下,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倘若趙王殿下遇到如此可疑之事,倘若,趙王便是我,而趙王卻疑心陛下被賊人劫持,會何去何從?”

  陳贄敬嘴角微微抽了抽,竟是無法回答。

  最重要的是,他心虛了。

  尤其是陳凱之說到莫非趙王殿下勾結了亂黨的時候,陳贄敬固然知道,這些亂黨和自己絕不會有任何勾結的鐵證,可陳凱之一語道破了天機,還是讓他心亂的厲害。

  這個時候無論他說什么,都是不對的,陳凱之明明為了大陳江山著想,你趙王還想說什么呢?

  太皇太后面帶微笑,這時道:“來人…”

  她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方才一場對峙,既使某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啞了火,也使不少人心里生出某些不可描述的念頭,可無論如何,所有人都明白,陳凱之的一切理由,俱都解釋的通。

  除非,陳贄敬承認自己勾結了亂黨,或者說,他自認為自己壓根不關心社稷,更不是什么狗屁賢王,遇到了民亂,只求明哲保身,龜縮在趙王府做了縮頭烏龜。

  否則,陳贄敬確實沒有理由職責什么。

  趙王府…趙王府雖是被襲了,據說許多院落夷為了平地,可是…畢竟是非常之時嘛,雖然有所犧牲,可人家也是為了趙王殿下好,更是為了平叛,所以…趙王殿下,這是公義,為了公義犧牲一些,又算的了什么?

  而許多人更關心的卻是,太皇太后的心思是什么。

  這場對質固然精彩,陳凱之可謂是振振有詞,完全讓人找不到反駁的由頭,而至關重要的卻是太皇太后的態度。

  此時,所有人都已經隱隱有了感覺。

  從今日開始,這軍政事,似乎已經開始悄然的從慕太后和趙王黨手里,悄然的向這位太皇太后手里轉移,這是一種潛移默化,并沒有什么激烈的斗爭手段,卻如春風細雨一般,潤物無聲。

  等到所有人驀然回首時,方才意識到,那坐在小皇帝身邊的太皇太后,似乎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開始主宰著每一個人的命運。

  于是,所有人恭順的微微欠身,預備聆聽著太皇太后做出最后的裁決。

  太皇太后鳳眸掃視了殿中一眼,看了看眾人,她顯得并不急,而是斂了斂袖,微微抿了抿唇,才輕聲細語道:“來人啊,取哀家的披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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