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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利令智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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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先生也似乎有些被觸動了,可隨即,李子先生似乎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不得不說,這文章…實在太妙了。

  妙不可言,若以此來述說忠義候的生平,足以名垂千古。

  可是…自己怎么辦?

  李子先生的臉色青白,雙目無神,此時已經顧不得被這文章所感染了,他只想到了自己。

  于是他側目看了陳凱之一眼,心里莫名的涌上了一股巨大的恨意和妒意,李子先生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傾,低聲道:“殿下,祭祀大典,已經一團糟了。”

  趙王的眼眸中顯然掠過的是意味深長,他只佇立著,紋絲不動。

  李子先生心里更覺得不妙了,要糟了嗎?連殿下都被這文章所感染了?

  他心里嘀咕著,這可不行,這是壞了規矩啊,歷來祭祀忠義候,無不是莊嚴無比,今日…這不是將這兒,當做了菜市口嗎?

  李子先生想了想,便咬咬牙,小步上前,對著趙王殿下耳后道:“殿下若是再不約束,只怕這祭祀大典便要徹底成笑話了,請殿下三思。”

  趙王終是有了反應,他只略略地回眸看了李子先生,再俯瞰祭壇之下,眼中浮現出各種亂糟糟的場景。

  趙王不禁擰起深眉,眼眸里卻似有些遲疑,像是拿捏不定主意。

  李子先生急了,目光含淚,痛心疾首地說道:“國朝五百年,從未有過這樣的事,現在可是要鬧出笑話來了,如果不處置寫文的人,我們大陳顏面何存,殿下…”

  趙王恍然,目光掠過淡淡的怒意,此刻他也終于意識到,這場莊嚴肅穆的祭典,已經亂套了。

  此時,是不是該展現自己的威信呢?

  趙王似是想有所表示。

  可就在此時…文章已經念完了,那禮官已是哽咽,他抱著手里的文章,身軀顫抖。

  胸腹之間,似乎有一股浩然正氣,使他無法冷靜。

  禮官抬眸,看著祭壇之下,無數人群似乎都在壓抑著情緒,猛地,浩然之氣仿佛在體內洶涌,禮官站定,面上帶著淚痕,接著又用更高的聲音歇斯底里的唱喏:“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徹底的亂套了!

  這禮官,居然還要再念一遍。

  趙王有些惱怒,今日乃是他主祭,難道要讓這場祭祀成為笑柄嗎?

  這是絕對不行的,就算不為大陳想,也該為了自己的聲譽著想,他堂堂一名王爺,怎么能讓祭祀受人詬病?

  這么簡單的一件事情都辦砸了,以后還有誰信服自己?將來他的威信將蕩然無存呀,這樣糟糕的事情,趙王是不會讓它發生的。

  陳凱之逾越了禮制,以此為祭,可是他的背后,又是誰安排了這篇文章?還有…

  趙王的眼眸微瞇,帶著冷意,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

  陳凱之的文章,若沒有有心人的推薦,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背后的人,是誰?竟然如此的膽大妄為,簡直不可寬宥。

  他那往常和藹可親的面容,突的顯露出了寒芒,嘴角隱隱抽動著,渾身都散著冷意,幾乎可以冰凍周圍的人。

  他抬首看了李子先生一眼,朝李子先生使了個眼色。

  李子先生會意,立即厲聲道:“祭祀大典,不可無禮!”

  他的話,和禮官口中的后半截的‘下則為山岳,上則為日星。’一道念出來,聲音卻被禮官的聲音蓋住,眾人完全聽不到他的聲音。

  李子先生看向陳凱之,眉目微挑,格外冷漠地開口:“陳凱之,你惹上大事了,你可知道,為了這一場祭祀大典,我們大陳費了多少氣力,你…”

  陳凱之奇怪地看著李子先生,清逸的面容里滿是不解,俊朗的雙眉輕輕挑起來,在這亂哄哄的環境之下,他勾了勾唇,淺笑問道:“先生,你利令智昏了嗎?”

  “什么…”

  李子先生大驚地看著陳凱之,一張面容隱隱的抽動起來,雙眸透著滲人的怒意。

  陳凱之這是罵人。

  無非是說,李子先生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失去了理智。

  在這個時代,一個人對讀書人說出這番話,就形同于是在罵人了,而且還罵得很嚴重——傻!

  其實陳凱之也不是罵人,因為他無法想象,李子先生這個時候還想要搞事。

  唯一的解釋可能就是,李子先生根本沒有心思去聽這篇祭文,他滿腦子里被雜念所充塞,想的只是自己利益的得失,所以他沒有感動,沒有感觸,有的只是怒火。

  對這種人,陳凱之覺得沒必要給顏面,更沒必要有好的口氣,因此陳凱之微瞇著眼,冷冷地看著李子先生,眼角眉梢里滿是不屑之色。

  李子先生見陳凱之對自己如此不尊,立即獰笑起來:“你敢罵人?你完了,你完了,呵…”

  他嘲諷地看著陳凱之,繼續道:“破壞了大典,這是十惡不赦之罪,沒有人可以救得了你。你…真是好大的膽,竟是冒犯了忠義候的英靈…”

  可在這時候,祭壇之下,如潮的聲音響起:“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所有人竟是異口同聲,無論是哽咽的人,還是方才沉默的人,又或者是激動的身軀顫抖的人,每一個人都隨著禮官高聲唱喏。

  這數千上萬人的聲音似沖破云霄,聲震九天之上!

  禮官更是激動得難以制止,他此刻已經忘了自己的職責,心中存著無比的感動,他正氣凜然地看著祭壇下的師生,接著一字一句地道:“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無數的聲音一齊回應他:“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正氣歌!

  這便是正氣歌,若是這樣的文字放在后世,對于絕大多數后世之人,不過是一篇好詩,一個好詞罷了。

  可是在這個提倡著儒家精神的時代,在這些儒生們眼里,這正氣歌,便如一道光,乍現眼前,十年讀書,所學的,不恰是這正氣歌中的浩然嗎?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每一個人都沉浸在這文章之中,胸口激蕩著的,是根植于自己骨血里的四書五經。

  而現在,聲音越來越浩大,這巨大的聲浪,可以掩蓋驚雷,可以使那洶涌濤聲亦都黯然失色。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趙王也是心里大為震驚,他忍不住回眸看了身后的諸師生一眼,見眾人都是沉浸在這篇文章里,一副無法自拔之態,最終,他駭然的目光落在了陳凱之的身上。

  這只擁有瘦弱之軀的少年,只是恭恭敬敬的站著,可是…卻仿佛有一種不容小覷的力量,在他瘦小的身板背后,仿佛有著無數人,此刻,整個人光芒萬丈。

  趙王心里頗為不喜,雙眸不自然地微瞇起來,斜斜地注視著陳凱之。

  即便有再多的怒意,也只能收斂起來,因為到了此時,他很清楚,自己這個賢王,應該怎么做了。

  雖然心有不甘,覺得自己堂堂天潢貴胄,身為這一次的主祭,竟被人帶了節奏,可此時,他也不得不跟著所有人唱喏:“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這…便是精神的力量。

  李子先生本以為趙王會怒發沖冠,會收拾了陳凱之,可沒想到…

  他聽到趙王的聲音,看到無數人異口同聲,這潮水一般的聲浪席卷一切,宛如歷史的潮流一般吧,車輪滾滾,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李子先生終于意識到了什么,他露出駭然之色,驚慌失措地看著陳凱之,而陳凱之則回以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逗比,到了現在,還在想著自己的蠅頭小利,真是愚蠢啊。

  禮官一遍又一遍的念著祭文,而萬千的師生們,亦是一次次高聲朗誦。

  到了后來,似乎背熟了,便所有人一起隨禮官唱喏。

  學宮里,只剩下郎朗的讀書聲。

  等到所有人筋疲力盡之時,祭祀大典終于結束,無數人面帶著欣喜,有人意猶未盡,可現在,真正為難的,卻是這些禮官。

  說穿了,其實就是嗨過了頭,現在冷靜下來,發現這場祭典,實在有那么點兒‘胡鬧’了。

  趙王則是什么都沒有說,現在說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只是安靜地旋身,領著李子先生走了。

  這就更令禮官和學官們大感為難了。

  若是趙王稱贊一句,大家反而能松一口氣,可現在…

  倒是陳凱之卻知道怎么回事,趙王這個人,城府很深!他知道此時此刻,他說的任何話,都極可能會惹來爭議,若是稱贊,一旦這場‘不太成功’的祭典被人所詬病,他的聲譽就可能遭受影響。

  可他若是斥責,現在無數讀書人為之歡欣,就等于是站在整個學宮的對立面。

  所以,他選擇了一言不發,轉身便走,表面上是急于回去回復皇命,實則,是不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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