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尊者身子陡然一顫,一雙兇睛死死地盯著云揚,射出森寒的光彩。≯雜≌志≌蟲≯
他此刻的目光中,唯有仇恨與憤怒,再無其他。
云揚亦是冷冷地看著他,眼神中除了恨意滔天,還有滿目森然,如冰勝雪,寸步不讓。
感受到那堅決眼神的同時,登時讓冰尊者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不跪,對方是一定不會說的。
但冰尊者乃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下跪?
縱使此際窮途末路,力有未逮,卻也是不肯等閑就屈服的。
于是,這里無可避免的演變成了一種微妙的僵持狀態。
只是,云揚的氣勢卻隨著時間的持續而節節攀升,眼神也越來越見冷冽。
反觀冰尊者的氣勢卻是越來越萎靡,越來越低迷下去。
冰尊者始終是重創之身,不復往昔之實力,面對身心均處于高亢狀態的云揚,自然不免越來越落下風。
“噗!”
云揚陡然踏前一步,腳下積雪轟然翻起,眼神愈發凌厲,沉聲一喝:“汝心已寂,還不跪下求我嗎?!”
冰尊者近乎強者本能的狂嘯一聲,眼神猙獰至極:“云揚,你不要欺人太甚!”
云揚冷冷道:“欺人太甚?有嗎?我這點手段,卻又何能比擬冰尊者大人往昔之萬一?冰尊者大人可是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活生生地禍害到家破人亡,滿門滅絕的地步,我有什么資格在冰尊者大人之前談欺人太甚這四個字?”
冰尊者狂亂地舞動著手臂:“你為何一定要揪住這件事不放!揪住別人的小辮子翻來覆去的說,會令你很有快感嗎!?”
以冰尊者的身份而言,能夠這么多已經是莫大的下限,等同是在向云揚認栽了!
但云揚卻仍舊不肯放過他,嘿然道:“是啊,看來冰尊者很諳此道,大家彼此交流一下心得可好?!”
冰尊者勉力壓抑的暴怒情緒再難抑制,有心暴起,可惜面對著一臉冷漠的云揚,卻只無計可施,無能為力。他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氣勢已經凌駕于自己之上,神識更是將自己完全鎖定。
而這一切的一切不但說明了對方的實力比自己更強,更篤定要盯死自己!!
縱使自己全盛時期遠要比云揚更強許多,但現在的現實卻是自己油盡燈枯,有心無力;對上云揚只有徒嘆奈何的份。
所以,縱使對方就自己畢生最大遺憾之事對自己再三羞辱,也無力反擊,無可奈何。
同樣的,他不說自己欲得之秘,自己也只有干瞪眼一途!
這樣算下來,竟是不管從那個方面來說,對方都是徹底地吃定了自己,自己只余任由對方宰割,戲耍一途!
一念及此,冰尊者眼中一片悲涼。
誰能想得到,名震天下的五大尊者之一的冰尊者,居然會落到這等地步!
若有選擇,若非實在是不甘放棄,冰尊者甚至都動了一死了之,不再承受如此屈辱的想法,可是,那也許是兒子于此世的最后一點痕跡,若是不能知悉,縱死也難心安!
“云揚…”冰尊者蒼涼的說道:“云公子…我知道,你們恨我,作為玉唐高層,自然知悉我們四季樓對于玉唐之所作所為…然而,老夫此際已經是命不久矣…前次一番變故,致令老夫心脈寸斷,回天乏術。現在只是最后一股真元之氣支撐著,勉強茍延殘喘。”
“云公子如此做法,自然是知道老夫這一生最遺憾的事情,莫過于我兒子的那番變故…”
“不知云公子是否能夠可憐一個垂危老朽之人,在性命最后一刻,知道我那孩兒…臨死之時說了什么…”
冰尊者面容蒼老蕭瑟,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幾乎已經與哀求無異了:“只愿云公子…能夠告知,老夫縱然即刻便死,縱使身在九泉之下…也當感激不盡!”
云揚冷冷的看著他,淡淡道:“名震天下的冰尊者,四季樓的中堅,居然也有搖尾乞憐的一刻?看來是知道自己山窮水盡,再也無能為力了!”
冰尊者屈辱的低下頭,突然連聲咳嗽,一滴滴鮮血,從他嘴里溢出來。臉色更加的蒼白起來。
云揚哼了一聲,道:“我也無意強人所難,就如你所說,一個垂危老朽之人,縱然當真跪我,于我也是無益。只不過…既然要求人,就要有求人的代價…而能夠打動我這個玉唐高層的,相信冰尊者大人應該很清楚,心知肚明才是!”
冰尊者喘了一口氣,道:“還請云公子明示,老朽為達遺愿,自當盡力。”
“四季樓!”
云揚淡淡道:“我想要知道四季樓的事情,所有事情!”
冰尊者嘴唇艱難的蠕動著,眼神愈發復雜的盯著云揚,低聲道:“云公子欲知之事,于老朽同樣的難以抉擇,四季樓等閑秘事,只怕難如公子心意,然而高層之秘,卻盡都悠關我那幾個兄弟的私人消息,老夫無論如何也是不會說的!”
云揚冷冷一笑:“說的好,冰尊者已經有了抉擇,那就這么著吧,我又豈是強求之人,就此告辭,祝冰尊者大人,無憾而終!”
冰尊者面色登時轉為慘白,澀聲道:“我已經出賣了我的兒子,絕不會再出賣兄弟,那份錐心之苦有過一次已經太多…云公子,老朽愿意以神骨之秘交換吾兒之遺訊,只要你知道了神骨之謎…你也就會明白,什么是真正意義上的四季樓!”
真正的四季樓?!
這句話,不禁讓云揚眼睛猛然一亮。
云揚斟酌了片刻,沉聲道:“也罷!你不欲出賣自己的兄弟,也屬性情中人,看在已故楊帥的份上,我不再強人所難,便是如此吧。”
“或者公子不信,然而四季樓初創于何時,老夫這個位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高位的冰尊者竟然也不知情;唯一知道乃是,歷代四季樓之高層,盡都在致力于一件事情。那就是…稱霸天下,布武江湖;攫奪乾坤氣運,打開天神墓地,獲得天神之骨;融入己身,沖擊武道極致,洞開大道之門。”
冰尊者緩慢的陳述著。
云揚面容不變,然而心底卻在不斷的衡量評估。
若是以冰尊者所言為原點,綜合自己之前獲得的相關信息,諸如什么刀神之骨,冰神之骨…什么墓地,什么布武江湖…
這些零零散散的消息,卻在冰尊者緩慢的訴說中,漸次串聯起來,形成一條較為清晰的軌跡。
“…不知道多少年前,四季樓老宗主去世,年先生登上大位,然而從那個時候開始,便再沒有任何人知道,年先生的真實身份,跟腳為何!”
“而我們這些人,說好聽的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四季樓超級高層,骨子里卻是年先生上位之后,用某種特殊的手段,從整個大陸各地找出來的,具備了可以傳承,并且繼承天神之骨稟賦的人…”
云揚聽到這里,插口問道:“年先生是如何知道你們可以擁有接收或者繼承天神之骨的稟賦呢?”
冰尊者道:“宗主手里有一件寶物,可以發現甄別契合之人,但具體是何原理,就不是我所知的事情了。”
云揚點點頭,道:“敢問冰尊者那天神墓地卻又在何方?你成為冰尊者之后,可有親身前往過嗎?”
冰尊者慚愧的道:“沒有,事實上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那墓地具體在什么地方…我們所知的僅限于待到到乾坤氣運差不多的時候,眾人齊心協力,打開一片未知空間,而那個所在,就是天神墓地。需要三百六十五人的力量,竭盡所能,合力施為,才能打開。但適合進去的,每一次卻不能超過十二人。每個人進去之后,期間也就只能停留短短的半個時辰,充其量就只來得及獲取一塊天神之骨,便必須退出來,否則將會永遠迷失在那空間之中。”
“雖然依照宗主的說法,退出來之后,還能等待下一次機會,但所謂的下一次機會,便是下一個氣運周轉攢取的過程,根本遙遙無期,所以在我們的人知道,一人一生,至多也就只一次機會而已!”
冰尊者聲音苦澀,低低的嘆了一口氣。
“感覺還是不很明朗,朦朦朧朧,難以定數。”云揚也是低聲嘆了口氣。
“確實是難有定數,因為我們自己都不明白。”
冰尊者慘笑一聲:“一直以來,我們就只知道,只要湊齊了天神之骨,便可長生不老,與天同壽,日月同庚!而這已經是一個修者的修行大愿,沒有人是不想要的…呵呵…”
云揚敏感地說道:“難道是其中另有了某些變故,妨礙了你們的謀劃?”
“確實是因為變故,現實令我們認清了真相,原來,我們的努力,不過是為人做嫁衣而已!”冰尊者的聲音,充滿了一種惆悵的無力。
似乎對自己這一生的所作所為,感覺到無比的無力與悵惘,猶有悔恨迷惘摻雜其中。
“現實?真相?嫁衣?這是從何說起?!”
“之前刀尊隕落,他體內的刀神之骨被我們帶回去,我們的初衷是希望年先生施展秘法,為五弟重聚神魂,更在第一時間植入靈骨,然而,亦是在那次事情之后,我們才知道…我們一直都是在為了別人拼命,而我們的神骨繼承者,每一代都是如此…”
“甚至,絕大部分繼承人,一直到了死掉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這一生,究竟做了一些什么。究竟是為了什么而存在。更不知道,自己這一生的拼命成果,最終到底落入了誰的手里,到底成全了誰…”
這句話,讓云揚感覺到一陣駭然。
這是什么意思?
如冰尊者這般的高深修行者,怎么會對自己的修途產生如此困頓疑惑?
高深修行者若是對自身之修行前路生出質疑,久久無法解開的話,輕則修為再無寸進,重則反噬本心,修為盡毀,豈是輕忽。
“云公子還沒有想到這個中的關鍵嗎?我要說的是,實際上的天神之骨繼承者,根本就不是我們這些…而是另有其人…”
“我們這些所謂的神骨承繼者,其存在意義,就只是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拼命,去那神秘空間里面取出來天神之骨,在外面維持四季樓的名頭,當我們隕落的時候,神骨便順勢落入了他們手中;這么多年一代代的傳承下來,他們早已經不知道收取到了多少天神之骨。”
“而我們這樣的人,亦是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
“至此,相信公子該當歸結出一個事實,那就是四季樓的絕密之地,尚隱藏有十二個人,從來不曾在江湖現身,那十二個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四季樓頂峰…天神之骨的繼承人!”
“至于我們這些人,不過是神骨的暫時載體,只等當我們將神骨滋養到了一定地步,哪怕我們沒有在外面戰死,也會被殺死,神骨被那些人取走,然后再重新培養下一代去取神骨。”
冰尊者聲音中的恨意越來越重。
云揚只感覺心臟都停跳了一下。
真正的神骨繼承者?
十二人?
刀尊者這些人的身上就只有一塊刀神之骨冰神之骨,就已經強橫到了這等地步…
那十二個神秘人身上,現在又已經有了多少塊呢?
其修為又臻至何等恐怖的層次呢?
所謂真正的四季樓,原來是這般!?
難怪自己這一次只是那么一逼迫,冰尊者就輕易地將神骨之謎說了出來。
原來…他心中的恨意,也是這般的深重,更實在一點說,卻也不過就是敵我立場的丕變而已!
“所謂四季樓…四季十二月三百六十五天…”冰尊者慘笑道:“這些人只不過是沒有資格待在總部的人,被放出來禍亂天下,汲取乾坤氣運的底下人罷了。”
“真正的高層…除了宗主的幾個身外化身在江湖行走,主持大局之外,其他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云揚嘴角一陣抽搐:“宗主的幾個化身?你的意思是說,年先生竟不止一個,當日救援你們的那個年先生,未必就是當真的年先生?!”
冰尊者嘿嘿一笑,點頭:“不錯。你沒有想到吧?”
云揚的確是沒有想到。
這個答案,實在是太過于驚悚了,太過震撼了!
那一直處在江湖傳說云霄之中的年先生,居然不過只是一個化身?
當日舉手投足輕而易舉敗殺雷動天主仆的年先生,也可能就只是一個化身!
“說起來也許很是可笑,如我的那幾個兄弟,骨子里也盡都是可憐人…”冰尊者微弱地說道:“我確認了這個消息之后,還沒有來得及通知他們,便遭到了本樓的追殺滅口…”
“只希望…云公子日后對敵他們的時候…”他輕聲道:“不求手下留情,也不求云公子能夠將這個秘密告訴我的兄弟們,但求…給他們一個痛快。”
“能夠一刀斷頭的時候,千萬不要讓他們重傷回歸…那樣會被活著抽取神骨…那種滋味…才是生不如死。”
冰尊者眼中露出來一絲深沉的恐懼:“大抵…便是他們所說的…煉魂!”
“你嘗過?”云揚問道。
“我…嘗過…”冰尊者臉上肌肉一陣痙攣:“就在不久前…我被森羅廷打傷,重傷逃逸,遇到樓中人,本以為得救,卻沒有想到…”
“若不是我兩個兄弟拼了自己的性命將我救出來…”
冰尊者一滴滴眼淚落入雪中。
“原來如此,原來這才是真相,這才是現實,現實,竟是這般的恐怖!”
云揚細細的思索著。
<明天就回家了。折騰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