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總是有在辦公室吃東西的習慣的,畢竟他在公司通宵達旦的日子很多,而且回家也是一個人。
打開冰箱冷凍室翻了翻,找到一袋水餃。
取出來有些困難,塑料袋咯渣咯渣,揚著冰渣霜沫,鄭忻峰打開袋子取了一個在手里仔細端詳了一番,“好像不是餃子…湯圓也行。”
咬一口,餃子皮松脆。
再聞了聞肉餡,鄭書記跟自己說:“沒壞吧?沒壞。”
點了電爐子,添上水。
他回身在柜子里找了一瓶沒喝完的紅酒,再一只大號的高腳杯,倒了一杯擺在桌上。
水開了,蒸汽升騰起來,眼前迷蒙,嘩啦啦下餃子…
那次鄭忻峰說:“我不吃麥當勞,我討厭麥當勞。”
曲沫其實到后來才知道他為什么討厭麥當勞,當時她只是無奈,說:“那你要吃什么?”
“餃子。”
“…行,我去買。”
“買?你一個女秘書,連包餃子這樣的專業技能都不會,怎么出來混的?”
“我,誰家秘書…”
“我家的就得會。”
“…行,我明天試試。先說好了,我沒包過餃子。”
餃子是那次捏了剩的,算算,有點久遠,少說也一百多天了。
“吃了會不會死啊?”鄭忻峰安慰自己說:“就當是臘肉吧。”
餃子從水底浮上來,看樣子熟了,但是撈餃子的漏勺找不著,鄭忻峰關了火,在身前擺一碟子醬油醋,就這么就著鍋吃。
夾一個,蘸醋,吹熱氣,放嘴里,鄭總一個人,硬是把一鍋過期餃子吃出了火鍋的感覺。
“新年快樂啊,鄭書記。”他說完很鄭重地喝一口紅酒。
這也就是江澈不在,如果在,就該專門送鄭書記一首歌:
你當我是浮夸吧,夸張只因我很怕,似木頭,似石頭的話,得到注意嗎?
其實怕被忘記至放大來演吧。
…自己要攪出意外…任何地方也像開四面臺…
從性格的角度,并不是從商之后,鄭書記才這樣。早在當年,還在學校,作為霹靂舞小王子的時候,鄭書記就已經是這樣子了。
他是一個哪怕其實過得有些糟糕苦悶,也不會輕易被人察覺的家伙。就像中專的那三年,除了江澈,誰都對他的家庭情況毫無了解,并且由他的日常表現判斷,以為一定挺和諧,挺幸福。
夜幕中,曲沫把車子停在公司后面圍墻下,抬頭看了一眼。
那間辦公室的燈亮著,她心顫一下。
手邊的副駕駛座上有一袋新鮮的餃子,個個褶皺整齊、精致而漂亮。
回家過年,曲沫包的餃子讓爸媽和爺爺奶奶都驚得合不攏嘴,那個笑啊,夸啊…
終究還是忍不住,找借口出來看了一眼。
其實當時離開的飛機上,曲沫也知道那個空座上本該坐著誰。
但是,在這場兩個原本至為灑脫的人演繹的糾葛感情里,她只能選擇等待。
這不是因為矜持,而是因為這場感情里,她實際是弱勢的一方。她已經態度明朗,所以剩下只能等待鄭忻峰自己想清楚,有把握,再來找她。
曲沫比誰都清楚,只要他來,自己就逃不過…那是個無賴啊,偏她還喜歡。
一個端著酒杯的身影出現在窗口。
曲沫熄火,藏在黑暗里,她對那間辦公室太熟悉了,知道這樣,他就看不見自己。
一直到窗口的人不再出現,家人不斷打電話催促,她才離開。
年初一,臨州。
唐玥解了圍裙,把最后一點活留給江媽和玲春,找到江澈。
“找你幫個忙。”唐玥說。
“小玥姐你說。”江澈答。
“素云姐給大招安排相親…”
“又安排了啊?”
“大招22了,跟你一般大,他又不讀書。而且上次怎么能算?上次過后,他一直沒著落,都快把人家姑娘姻緣奉送的名氣給弄壞了。”唐玥說:“素云姐說了大招不愿意去,我又不好說他。”
“所以我去說么?”江澈的意思,我去說也不好吧,而且他本身的原則,一向不干預身邊的感情問題。
“嗯,你就不講理逼他去就好了,當幫我的忙。”唐玥說:“大招不敢不聽你的。”
深城,弘法寺。
也就是鄭忻峰和江澈當初第一次遇到黃廣義的那間寺廟。
寺廟半年來又興盛了不少,年初一人流量巨大,鄭忻峰反正沒事做,很老實的跟著排隊,上香。
然后又排隊,找大師“解簽、聊天”。
禮讓了幾回后,他一直排到了午飯時間。
鄭總一向不求簽。
大師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雙手,心說麻痹你來干嘛?
“大師,我有困惑,聊聊行么?”鄭忻峰說。
大師勉強點了點頭,“施主請講。”
“是感情問題…可以聊么?”
“這個當然。”大師稍微有點興趣了說。
“那就好。事情是這樣,我以前呢,談過一次戀愛…”鄭忻峰絮叨了大概半個小時,從19歲講到現在,他22歲,從小辣椒講到曲沫。
講完,沒反應。
“大師…大師?”鄭忻峰“吼”,一聲,“大師!”
大師一下蹦起來了,差點直接飛升。
“誰?!什么事?什么事?!”
“哦,施主…你,還在啊?”
鄭忻峰,“嗯,大師,我剛才是說,我有感情問題,拿不定主意…算了,我重新給大師你講一遍吧?”
“施主…請簡略些,好嗎?”大師努力控制自己。
“嗯。”這一次,善解人意的鄭書記只講了十來分鐘。
大師聽完,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
“施主的困惑,貧僧了解了。”大師抬眼看著遠處寶殿的尖頂,若有所思說:“但這事情,施主問我,其實沒用。”
鄭忻峰想了想,指著自己說:“大師的意思,我得問自己的內心?”
大師沒接話,繼續顧自說:“其實貧僧年輕的時候身在紅塵,也曾有過幾段拿不定主意的感情,還相過幾次親…”
這是要將身解惑了?
鄭忻峰認真起來問:“后來呢?”
“后來…”大師盤坐著,緩緩把雙臂攤開,“施主你瞎啊?”
他五十來歲,左手佛珠,身上僧袍,右手邊木魚,光頭上有戒疤。
“施主覺得問我有用嗎?”
“我覺得…好像,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