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就像是恐怖片里被鬼怪追殺,危急時刻,隊友毫無同情心,關上了門。
走廊里光線有些暗,人在門外,鄭忻峰神情驚慌扭頭看了一眼,走廊那頭,自己的房間門還開著,安紅人倒是暫時沒追殺出來。
等殺來就晚了,轉回頭砸兩下門,鄭忻峰壓著嗓子喊:“老江,你不能這么不仗義吧?”
“我不能嗎?我太能了。”江澈隔門老氣橫秋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啊,不是不報,吉時已到。”
接著腳步聲傳來,說話的聲音離門漸遠,江澈邊往回走邊說道:“你知道我那天晚上剛下飛機,直接一頭撞我爸媽手里,是什么感覺嗎?”
“…”鄭忻峰:“可是你爸媽又不會真的弄死你。”
“安紅應該也不會吧?”
江澈說完一頭扎床上,拿被子蒙住頭,他現在自己也暈著呢。
其實,真的被干掉大概是不會的,這一點鄭忻峰自己也知道,現在最實際的問題在于: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對人家姑娘,連道歉認錯都不能去做。
于是,恐慌和尷尬一同爆發,滿腦子只想著先躲再說,想著等到尷尬時間過了,什么事都會容易收場些。
就像一年多前,他剛開始跑廠商,跑市場那會兒,沒經驗喝醉了也給人姑娘亂摸過一回,不過當時程度比這回輕,只上了一只手,而且那回安紅成功跑掉了,鄭書記跟著就睡了過去。
一夜夢醒后他隱約覺得昨晚好像發生過什么,但是不肯定,印象不清晰也不具體…這樣,事情反而慢慢就混過去了。
今晚糟就糟在,他當時被扇醒了,兩人有過目光對視。
兩者的區別,可以舉一個例子,譬如,一個明清時代的女子,洗澡的時候,窗上布簾子掉了,身子湊巧被幾個男人看見…
她擔心著,害怕著,整日以淚洗面——果然,外面議論紛紛,不少人上門安慰她,鼓勵她——她終于自殺了。
她想自殺——但是事情根本無人說,也沒人關心、在意——她漸漸也覺得好像沒事發生,繼續平靜地活著,只是從此注意把布簾子扎得更緊些。
這是一種很大概可以叫做“無視即無事”的現象。
“篤、篤。”
皮鞋踩在偏薄的地毯上,響聲有些悶。
來了,鄭忻峰現在的情況,被堵在走廊一頭,現在跑都沒地跑…
怎么辦?
他整個人貼在門上,順著門緩緩滑了下去,歪著腦袋,就這么癱坐在江澈的房門口。
輕微地鼾聲響起,他想表達的意思,我夜游癥中途結束,就地睡著了。就是這回沒人幫忙解說,自己也不便開口,他不知道安紅能不能理解這段表演。
右眼偷偷睜開一條縫,鄭忻峰發現安紅手上沒有“兇器”,稍微松一口氣。
她走近了,走過鄭忻峰身邊,似乎偏頭看了一眼,腳步遲緩了一下,但最終,就這么走了過去,打開自己房間的門,進門,關門。
“…這是她想通了,自認倒霉,也想裝沒事?”鄭書記想著,“應該是了,我又沒真把人那啥了。”
鄭忻峰對安紅沒企圖,這事真的,因為這姑娘雖說長得比一般人強,但真算不上很漂亮…而鄭書記現在接觸的女人,是葉欲卿那種級別的,除身材長相之外,還有明星光環加持。
如果說,江澈的心性,因為有前世多出來的二十年經驗、閱歷做建設和鋪墊,讓他可以一直保持住平穩氣場…其實這一世的鄭忻峰,才是真正的年少得志。
他中專畢業,十九歲到二十歲期間,突然就實現了階層跨越,而且一跨就是好幾階。
都說人不輕狂枉少年,在這種狀態下,要他一點都不得意、不張狂,不出現一定程度的迷失,那不現實…能守住本心,其實就已經殊為不易了。
尤其在經歷了和謝雨芬的分手后,現在的鄭忻峰,完全不可能對安紅這樣的女孩子動心思。
反過來…
安紅也真的沒有喜歡鄭忻峰,哪怕后來,在知道鄭忻峰已經和謝雨芬分開之后,還是一樣,甚至更不喜歡他了。
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姑娘,沒有很強的能力,也沒有足夠動人心魄的外貌和才情,有的只是一份自知,加上踏實、勤懇和一直未曾失去的本真。
哪怕是從姑娘家“懷春”的角度,安紅內心所幻想和期待的,也不過是一個勤懇踏實,顧家的男人…他能力得好些,才能撐得起一個家,要是長得也能好些,就更好了。
鄭忻峰對她來說,太不老實,也太遙遠了,她壓根連想都沒去想過。
真要說欣賞,當然也不是沒有,但是僅僅局限于他的才干和擔當。
安紅佩服鄭忻峰的才干,因為她幾乎是親眼見證了這個當時其實還沒滿二十歲的男孩走南闖北,從最初面對廠商領導和地方干部時的稚嫩,緊張無措,被人耍猴;到后來,他可以游刃有余,跟一幫老狐貍玩偷奸耍滑,表面兄弟,應對自如…他并沒有花太長時間。
至于擔當,因為次品彩電事件,他扛了責任,離開宜家,正是一直以來安紅感激,直到現在仍想回報他的原因所在。
剛剛在房間里發生的情況,最初對她來說其實真的很嚴重,
殺了那個混蛋?
上吊自殺?
兩樣,她剛剛其實都有一閃念。畢竟這是1993年,安紅連手都還沒給男人牽過,就被摸了胸,摸了大腿根,雖說隔著衣服褲子,事情還是大了。
但是,當那個家伙嘴里念著“急急如律令,妖精哪里逃”,畫蛇添足地加旁白,說自己“有夜游癥”,安紅幾乎完全就是在一種呆滯無語的狀況下,目送那個背影摸出門…
那一刻,她有點無法理解這個世界,竟然還可以這樣。
咬牙切齒。
哭笑不得。
莫名地,獨自坐那又哭又笑了一陣之后,她心頭有些寬了。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那一幕。
不然還能怎么辦呢?
第二天一早,江澈起床頭有些痛,迷迷糊糊開門。
一個東西朝他腳上滾過來…他一腳就踢了過去。
好硬,江澈叫一聲,跳開。
“啊…嗯?”鄭忻峰揉著頭皮醒過來,一邊坐起來,一邊睜眼左右上下看了看,“為什么我感覺好像剛被打了一下?嘶,疼。”
他轉頭,看見江澈。
“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怎么會在這里?”
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問道,然后沉默…終于,兩個人都把昨晚發生的情況想起來了。
“你后來就在這睡著了啊?”
“…好像是。本來是裝的,結果就真睡著了。”鄭忻峰繼續揉著頭皮,站起來,質問江澈說:“你剛剛是不是打我了?”
“沒,我沒事打你干嘛?那個,我不知道你睡這了,開門你倒下來的時候,好像頭撞門上撞了一下…”江澈關心說:“沒事吧?”
鄭忻峰感覺了一下,還好,點頭。
他手在腦后摸了摸,“那為什么你的一只拖鞋會掉在我領子這?”
“…大概,湊巧被你壓掉的吧。”
兩個人洗漱完畢去餐廳吃早餐的時候,在樓梯口碰上了已經吃好回來的安紅,還有彪嫂和兩個孩子。
鄭忻峰下意識想裝沒看見。
“江總早,鄭總早。”安紅主動問候,然后走近,平靜說:“鄭總,我有件事想跟你請示一下。”
鄭忻峰弱弱地點頭,“你說。”
“我希望公司可以招一個正式的秘書,然后我可以專心做其他工作,比如收發文件,接打電話這些。就當一個普通的文員…”
“…好。”
“謝謝鄭總,我會努力工作的。”
安紅就這么走過去了。
鄭忻峰等人走遠,偷瞄了一眼,轉回來看著江澈說:“這是劃清界限的意思,對吧?”
江澈點頭,說:“也是啞巴虧咬牙咽了的意思。姑娘挺踏實的,可以用,但真別再讓人管你生活了。”
鄭忻峰默默點了點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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