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再次開動,江澈也再次開動,鐵軌的“況且況且”把軟臥的“咯吱”響聲遮蓋得很好,再怎么樣不同的男人,只要偏得不嚴重,到這事上都是一樣的,是貪婪的,是沖動的。
他帶著一種貌似壓抑許久的粗魯,也許因為環境的關系,像繃緊的弓弦,變得更有張力。
褚漣漪舍不得反抗,溫柔地包容著一切,伸手描他的眉眼,嘴唇,替他擦汗,順從地配合、回應。姐姐一心軟,就被欺負慘了。
火車翻山越嶺,江澈也翻山越嶺,火車燒煤…
“小澈起來吃飯。”穿戴整齊的褚漣漪喊了幾聲,語氣一次比一次嚴厲,但是都沒用,根本叫不起來江澈,無奈她只好上前捏他的鼻子,說:“快起來了,一起去餐車吃飯。不然我下一站就下車回去。”
江澈聽到馬上一骨碌套衣服爬起來。
褚漣漪看著就想笑,她覺得自己也喜歡這個江澈,因為更生動,更真實。
按比例而言,很少有乘客愿意在火車餐車吃飯,因為性價比實在太低。江澈在餐車遇到了之前幫忙界定賠償數額的那名報社攝影記者,聊了幾句,得知對方是《南關青年報》的記者,攝影狂,叫余時平。
最后那個破損的鏡頭交給他帶走了,說是試著幫忙修修看,相機也借他在車上試了試。
拿了余時平在單位的聯系電話和地址,但是江澈沒有電話地址可以留給他,因為大哥大到茶寮村山里壓根沒信號。
“那就等你聯系我。”余時平看著江澈手里的相機,戀戀不舍。
江澈點頭說好,回身出門的時候意外看到漢奸油頭也在餐車里吃飯,還點了瓶啤酒,臉上有幾道抓痕,發型也亂了。
他從貼身的地方掏出來兩張一百的大鈔,牡丹花卻不在。
這王八蛋。江澈猛一下跳到他面前,大喊一聲:“賠錢。”
油頭抬頭看江澈一眼,瞬間變成哭喪臉,然后左手一把把錢塞進褲襠里,右手拿起啤酒對瓶就吹,噴著泡沫含糊說:
“不給,小蜜都讓你搞沒了…要錢你打死我吧。”
褚漣漪在身后笑,說他怕你搶啤酒。
江澈還真拿他沒轍。
這天晚上到半夜,車上大部分乘客都已經伴隨著搖晃的節奏進入了夢鄉,火車行駛在山嶺田野之間,突然開始剎車…
很快,乘務員們拍門的聲音和喊聲響起來:
“快,關窗,關窗。”
“火車被人攔停了。”
“注意財物、注意安全…醒醒,關窗啊!”
火車有些倉促地停住,微弱的月光下,煙壓壓的人群漫山遍野地撲過來,撲到火車上,拉窗戶,探進來身子不管抓住什么就往外扯。
有的乘客睡得死,東西沒了才醒過來,有的在跟對方拔河,喊聲、罵聲、哭聲、廝打聲,一下全亂了。
江澈用一條枕巾包住手,死死抵著車窗,側身站在那里往外看。
褚漣漪有些慌亂,像是想找點什么當武器,最后拿了江澈的手電筒過來,雙手握著,跑到江澈身邊。
“別慌,沒事的,等乘警組好隊沖下去就好了。”
江澈看一眼她在驚慌,伸手搭肩膀把人摟過來,揉了揉頭發,微笑說:“你來看,壯觀吧,老人、婦女、半大小子都有…別怕,要是客車就真危險了,火車沒事的。”
車匪路霸最嚴重的年代,有幾座城市非常出名,這里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搞火車還是不常見。
不到十分鐘,煙壓壓的人群開始四散奔逃,不管是空手的還是拎著東西的,都如同草原上的兔子般靈便,迅速遁入山林田野…
乘警們人數少,能守住車就不錯了,根本無法追捕。
像這種情況,事后如果不動用武警,也追究不了什么。
褚漣漪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江澈的側臉,說:“看你,還笑。也不知道怎么了,有時候覺得你像個孩子,有時候又覺得,你似乎比我還大些。”
“是吧?”江澈燦爛地笑著,揉亂她的頭發,狡黠說:“褚少女,叫哥哥。”
褚漣漪窘迫得滿臉通紅,生氣說:“江澈,你不要太欺負人。”
又過了大概不到二十分鐘,路障清除,火車再次啟動…這聲哥哥最后還是叫了,褚漣漪羞愧難當,覺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
隔天,車子在一個大站停車,換火車頭,加水,停車時間長達半個小時,乘客們都下車放風,這里的車站內部就像一條小街。
江澈帶著褚漣漪也下了車,遇見同行的幾個支教教師,落落大方互相關心了一下,說:“昨晚沒事吧?”
還好,除了有一個丟了一袋衣服,大部分人的東西都沒丟。
買了水煮的花生,點芝麻粒的麻球,當地的瓜果,吃一路,走一路,江澈拿相機給褚漣漪拍照,兩個人像在度一個驚險、顛簸和平靜美好、心無旁騖雜糅一起的短暫蜜月。
還有賣風箏的,江澈玩興起來了,買了一個送給褚漣漪,學電視小說里說:“你拽著線,我…”
褚漣漪不要,她說:“拽著線就會怕丟,我不想患得患失。”
當天晚上分床睡,兩個人在煙漆漆的車廂里,各自手抱著自己的胸口,聽著火車的聲響,隨著淺淺搖晃。
“小澈。”
“嗯。”
“你要對我好一點,但是也不用太好…我其實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本來已經空蕩蕩的,荒蕪了的人生里突然貪心了一回。你也不用給我江河湖海,如果可以,像泉水就好。”
果然家學淵源…這表達,江澈除非抄首歌,不然還真接不了。
接下來的兩天除了討論宜家的問題的時候依然是女強人,其余時間,褚漣漪放開了很多,從單純的寵溺變成也會嬌會鬧,會惡作劇。
最后一夜抵死纏綿到南關,她主動而熱情,什么都由他。
南關省會慶州城,江澈說:“姐,就送到這里吧,這有飛機可以回去,不然我不放心。”
褚漣漪沒反對。
當天下午,她就乘飛機飛回臨州。
沒有依依惜別,沒有眼淚鼻涕,褚漣漪表現得那么成熟,就像是合伙人遇上不靠譜的大老板,無奈地,不得不扛起責任,去把生意做好。
飛機滑行升空,江澈看了看手上的分配名單,還好,沒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