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兩聲銳鳴。
第五聽云心念動時,背上的離人、坤母二劍瞬間出鞘一半,銀光黃芒剎那大放,將周圍的漆黑盡數驅逐。他心中惱怒,所以寶劍出鞘自帶三分鋒銳,劍意在寒風吹拂之下,無形地擴散開去。
那道調笑的聲音,似乎是來自他藏身的這塊巨石,于是他微微抬頭,看了上去。只見巨石頂上一道人影半躺半坐,左手撐著整個身子,就像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那般,顯得極為舒適安逸。只可惜劍芒雖有光亮,但畢竟不能持續照明,故沒能看清楚那人面貌。
“你是何人?”第五聽云退了兩步,問道。
石上那人并沒多余動作,只是笑著回應道:“第五兄當真不記得我了,嘉陵升學試上一戰,我到現在可都還記憶猶新哩。”
經此提醒,第五聽云立馬憶起了對方的聲音,說道:“原來是長弓兄,上次相會,在下以為長弓兄乃是無雙君子,只是沒想到長弓兄竟會做出這等星夜偷窺他人小解的不雅之事,實在是…實在是令我大開眼界。”
“哈哈哈,第五兄話里話外的意思可都讓我很想開懷大笑啊。”石上那人索性躺了下去,枕著雙手望著星空,似乎沒有下來的意思,“我在這里睡得正是香甜,殊不知一道黑影三步一摸索、五步一回頭,鬼鬼祟祟地潛到我臥榻之側。我本以為那廝要行何不軌之事,結果沒想到竟是噓噓,真真…真真讓人掃興。”
被長弓文輕描淡寫地頂了回來,第五聽云哼道:“你說這方巨石乃是臥榻,可我看你一無棉絮墊底,二無床被加身,如此天寒之節,你竟說是在此地睡得正香甜,誰信?”
“不信?”石上的長弓文似乎已經掩飾不住笑意了,他提高了聲音,喚了一聲,“哥幾個,都出來和第五兄打打招呼吧。嘉陵城上大家都是交過手的,同道中人,如今遇見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外人該說我們這幾個家伙沒規矩了。”
隨著長弓文話音落下,相近的四五塊巨石上面先后傳來大笑聲。
第五聽云一聽,頓時羞愧得掩面而走。敢情自己星夜小解還不止被長弓文一人看到了,還被一群人給圍觀了…一路連蹦帶跳回到營地,他早已沒了尿意,回頭望著那群以天為蓋的修行者,心中想著:連他們也來了,這宗師圣境被修者的誘/惑還真是不小啊…只是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何方人馬,若是炎華修者,斷不該這么籍籍無名,尤其是上次嘉陵升學試后,幾人便如同人間蒸發消失了般…
他正沉神想著事情,腳下步履匆匆沒注意已經回到了營地,和同樣匆匆往外跑的白潔撞了個滿懷。白潔看著第五聽云,問道:“公子,看你神色慌忙,莫不是遇到了賊人?”
“沒有沒有!”第五聽云連連擺手,轉過話題,“你這么著急跑出來干嘛?老肖他們呢,怎么都不見人了?”
白潔這才想起正事:“哦對了,公子。剛才公主殿下派人來請我們去營地中央,好像是因為天山宗和祁連宗兩大宗門來人,邀請我們這些來到此地的修者前去議事。肖哥哥他們先過去了,留我來尋你。”
“這天兒都黑了,還議什么事兒…”第五聽云咕噥著,“這天山宗和祁連宗也真是的,大白天不來,偏生挑這寒冷刺骨的晚上,真是吃飽了沒事兒干。這黑燈瞎火的,仗著幾處篝火,連人都認不全,能議出個蛋來?”
說著說著,第五聽云發現白潔正一臉疑惑地盯著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小潔,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
“沒,”白潔低頭,“只是覺得公子…公子…公子你以前說話不是這樣的。”
第五聽云這才發現剛剛自己胡亂地撒了一通氣,在白潔面前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他尷尬地笑了笑,一邊在心里問候著長弓文那一行人,一邊說道:“小潔你太敏感了…走,我們也去看看,這大半夜的他們能議論出什么花兒來…”
“我東北三大幫此行共三百多人,分成十余批次來到這里。在三川省我們三百多人還是齊齊整整的,可一出三川,進了橫斷山域,就接二連三地出現隊伍失聯的情況,如今匯合,我幫眾竟只有十七人。橫斷山域向來是你天山宗的地盤,我倒要問問,你天山宗是怎么個看法?”
“問什么看法,照我看,天山宗怕是想要獨吞宗師圣境,故意對自己門下地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看現在,你東北三百人只剩十七,與我同行的修者也只余下十個,這樣的結果不正中某些人的下懷嗎?”
“閣下可不要信口胡說,血口噴人。”有天山宗的弟子站出來反駁,“我宗門弟子也死傷慘重,師兄弟們也多有一出宗門便再也不回的…”
“那就是天山宗已經守不住橫斷山這塊地了哦?”說話之人逼得很緊,“既然連地都守不住,那天山宗還有什么資格號令我等?圣境雖然在天山宗和祁連宗的地界范圍內,但圣境是天下修行人的圣境,可不是你們天山宗的!”
“對,不是天山宗的!”一大群人附和道。
“既然不是天山宗的,那就不該由天山宗來定規則。”有人接著說道,“依我看,如今圣境開啟之期臨近,我們倒不如趁今晚之機共同商討,人人約法三章,先說斷后不亂,這才不至于到最后被人陰了也不自知。”
第五聽云繞著營帳找了一圈,才在一個角落找到肖夢蝶他們。他和白潔坐在最后面,聽著場間并沒有出乎他意料的大吵大鬧,不免覺得有些無味,他碰了碰完鑒妃,問道:“妃子,這一圈圍下來少說也有四五百人,我剛剛逛了一圈,發現境界最低的便也在靈玄境。你說以前盛傳這修者如何尊貴如何稀罕,可現在我咋覺得滿地都是修者呢。”
完鑒妃道:“圈子不同,接觸的人自然不同。再說了,宗師圣境,那可是宗師境的超級強者留下的寶貴財富,放眼整個炎華帝國,虛無境之下的修者哪個不動心?可我炎華帝國到了虛無境的又有幾人?所以說啊,就算是說這次宗師圣境吸引來的乃是全炎華帝國的修者都不為過。”
肖夢蝶點了點頭:“妃子說得不錯。他們一直在吵,進入橫斷山域之后各家都死傷慘重,我粗略算了一下比例,如果加上那些死去的修者,此次從全國各地趕來珠峰的人絕對超過了一萬。如果再加上隨行的仆役和嘍啰,足有三萬之多…”
“三萬多就只剩了這么點?”白潔訝了一聲。場間修者四五百,加上圍在場外的一應雜役仆人嘍啰等,總數也不過兩千人。
所謂的議事,不過是各大幫派想要爭取利益的口角之爭而已,這一點第五聽云早有所料。他們五個人坐在整個討論圈子的最外圍,早已不去聽那些翻來覆去的爭吵之語,反而聊起了天來。
神京營地外。
余下的兩百多炎華士兵,這時候總算盡到了軍人的職責。他們手拿長槍鐵盾,一丈一崗,三崗一哨,另外還分有幾支十人的小隊,穿插著圍繞營地巡邏,護衛著營地安全。那些隨著各大宗門而來的屬下和仆人便是被他們擋在了外面,這里畢竟是傾城公主的營帳,除了公主準允進入的人之外,旁人誰來了也不能進!
各大宗門的仆人屬下等在外面好一會兒后,實在受不住這高山夜間的寒冷,便紛紛回到了各自營帳,簇擁著火堆,喝著烈酒御寒。
今夜烏云遮月,星光全無。
珠峰腳下雖然有著數十堆篝火一直燃燒,但火焰能夠照亮的地方終究很少。就在那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兩個人似乎融于夜色之中,但那夜色卻在不停地移動,漸漸地靠近了距離神京營帳最遠的一處篝火。
那堆篝火旁,四個隨東北三大幫修行者而來的屬下正搓著手在烤火。
突然,一道寒光乍現。
四個屬下渾身一抖,面色劇變,他們似乎想要喊叫,可嘴巴大張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他們想要轉頭,可一用力,整個腦袋就像是西瓜一般滴溜溜掉了下去,在地上咕嚕嚕滾動。有一個人的腦袋滾到了火堆之中,頭發瞬間被點燃,火勢都變得猛了一些。
屠驍用手指蘸著刀刃上的鮮血,放到嘴邊舔了舔。
楚宮秋從腳邊的尸體腰上取下酒壺,晃了晃,聽著里面傳來嘩嘩的聲音,然后一屁股坐了下來,道:“這天兒著實有點涼,還是烤火喝酒實在。你去吧,唯有殺人方能保持你血液的溫度,可我不用,我的要求就低多了,有口烈酒有堆柴火,我就不冷了。”
屠驍沒有說話,甚至沒有表情,扛著他那泛著寒光的直刃鋼刀,向著前方的營帳走去。他所到之處,都極為安靜,不論是刀鋒割喉,還是腦袋搬家,亦或者是尸體倒地,都沒有發出聲音…
神京營帳正西方向。
一南一北兩支巡邏隊伍突然詭異地站在原地不動了,二十個人都還保持著左腳在前、右腳在后的前進姿勢,他們手中的長槍筆直,鐵盾看上去也堅不可摧,可他們站在寒風中,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紋絲不動。和這兩支巡邏相隔不到三丈遠的南北兩個方向,是兩個固定的崗哨,每個崗哨是兩個士兵,而此時,那四個士兵正望向這方,一望,他們的表情、動作也瞬間凝固了,就像是被凍住的冰雕,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鼻孔還在呼著熱氣…
一個瞎子牽著一個男童,無視了這二十四個炎華士兵,若無其事地走進了營帳之中。前方還有著此起彼伏的吵鬧聲傳過來,隔得老遠都還能聽清楚,男童拉了拉瞎子的袖子,咿咿呀呀地說了一通旁人聽不懂的話。
老瞎子道:“人吶,就是這樣的,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
一里之外,與營帳的熱鬧喧囂截然不同。
這里是一處亂石崗,巨大的巖石如棋子般散落在這塊空地之上。此時此刻,在那些巨石之上,正有幾道身影靜默站立,他們身處于完全的黑暗之中,營帳那邊的火光根本照不到這邊。
“是金沙帝國的長孫青云!”
“還有金沙血隱門的屠驍,那是一個殺人魔。”
“紅場邪君楚宮秋也來了,炎華帝國這次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青年一代的修者損失慘重啊…帝星、菁華、蘇杭、瀟湘四院派來的學生,有一半都死在了路上…”
“金沙帝國這么亂來,就為了一個宗師圣境?”
“帝星、菁華、蘇杭、瀟湘四院的學生,都是炎華帝國的根基所在。若是消息傳回炎華帝都,恐怕炎華和金沙兩國就要開戰了。”
“長孫青云連他都帶來了啊…”聽著身后同伴們的議論聲,長弓文忽地長吐一口氣,道,“這個宗師圣境恐怕不僅僅是普通的宗師圣境那么簡單。”
身后一時安靜下來,他們都知道長弓文口中的“他”是誰。不是那綽號狂刀的屠驍,也不是紅場邪君楚宮秋,而是那始終跟在長孫青云身畔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男孩。
“怎么說?我們要不要出手?”
沉默良久后,長弓文的弟弟長弓武問道。
曾冰的聲音從最后傳來,他的聲音和周圍的溫度一樣冰冷:“出手?打誰?長孫青云,還是張恨水?”
“這真是一個尷尬的問題啊。”沈獨秀笑著說道,驕傲如他們,面對著長孫青云這樣的人物,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為那邊正吵得火熱的炎華修者祈禱。
“其實,我聽說,”黑暗中又有人說道,“葉家那個冰美人也來了…”
“那個冰美人啊,”沈獨秀的聲音再度響起,“冰是比我們曾冰冰多了,不過美可就不及我們曾冰美了。”
有人嚎道:“沈獨秀你個偽君子!”
長弓文說道:“連她都來了嗎?遠在元蒙大都的葉家,難不成會關注炎華這么一個邊陲小國?是宗師圣境干系重大,還只是她純粹想來玩玩呢…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