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處默很失落,他無力的望著頭上的天空,看著頭頂上那兩只高高在上的老鷹第一次想要生出一雙翅膀,如果那樣的話他完全可以早在四天之前飛到朔方,或許張毅就不會戰死!
然而程處默根本沒有辦法,他只能等待,等待李靖的號令。
這一刻,他仿佛失去了很多東西,這一刻李靖的臉上泛起了笑容,程處默甚至有一種沖上去將他暴揍一頓的沖動,只是理智讓他冷靜了下來。
“將軍,老三他們快撐不住了,他們請你去送他們一程!”周挺緩緩的走到了程處默的身前,嘆了口氣,然后還是將心中最不忍的話說了出來。
吳三金是程處默手里的一名校尉,和幾名輔兵一樣,一條胳膊丟在了草原上,顯然雖然已經入冬,但是他的斷臂之處依然化了膿,而且不斷地的發著高燒。
讓程處默過去,除了一敘最后的兄弟之情外,他如今最想的就是讓自己的兄弟給自己來一個痛快。
當然,如果是平時他也許會生出求生的希望,但是現在...這一切都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老三傷勢加重了?”程處默聲音變得有些冷,轉過頭問向了周挺道“鐵木合已經來了,想必反攻朔方就在這一兩日之內,你難道就沒有給老三說清楚?”
“說了,但是...老三已經決定了!”周挺有些嗚咽,他也不想失去這么一位兄弟,但是事實的事情是吳三金根本就挺不住了。
姑且不說傷口已經化膿,并且整個肩膀都開始不斷的發熱,都是軍伍中的老油條了,吳三金非常清楚自己根本就沒有半點兒活命的希望。
周挺也非常清楚這個情況,所以縱然于心不忍,也毫無辦法。當兵吃糧本就吃的是一個刀口飯,吳三金運氣不好怪不得別人,在傷病營他的伙食絕對比程處默吃的還要,而且軍醫也盡了力,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倒霉。
“好吧,我去看看老三還有什么心愿!”程處默艱難的站了起了,他能做的不多,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在這場戰役中存活下來,但是還是朝著傷兵營走了過去。
來到傷兵營。
吳老三的臉瘦的厲害,不過肩膀很大,高高隆起的皮甲和他臉上烏紅的略顯蒼白的臉顯示著他的生命正在不斷的流逝。
“老三,怎么樣?”程處默靠著低矮的小床做了下來。
“快不行了!”吳老三臉上艱難的笑了笑,用一種只能他自己才能明白意思的表情沉默的看了程處默好一陣,才道:“今天請將軍來實在是兄弟抗不住了,我又沒勇氣自己動手,所以還請你送我一程!”
其實軍伍中一直就有這樣的傳統。
在戰場上,一旦某位士兵手傷勢嚴重不能治療的情況下,他們一般都會請一個兄弟給自己一個痛快,然后交代遺言。
這樣做雖然看似很殘酷,但是事實上這種做飯無疑是非常明智的。
在醫療落后的時代,別說整條胳膊被下掉了,就算是一個傷風感冒都有可能死人,現如今吳三金傷口發炎,連帶著發燒,除非有手段高明的醫生專門治療,否則的話還狠沒辦法堅持下去。
“娘的,說啥胡話?”程處默猛的一巴掌抽在吳三金的臉上,雖然看似兇惡,不過力量卻非常小,怒罵道:“不就斷了跳胳膊嗎?軍伍里斷胳膊少腿的兄弟多了去了,也沒見誰尋死尋活的。
你不是說你家里還有個婆娘和一個三歲的娃嗎?就為了他們你都鼻息給勞資活下去!等到了朔方,勞資給你找最好的醫生,你還怕治不了你這點兒傷?聽我的,咬咬牙,眼睛一睜一閉就扛過去了!”
“對,咬咬牙就扛過去了!”周挺也在一旁幫腔道:“你可不知道,這婆娘改嫁之后娃子可遭罪了,你也不想想,你這些年拼死拼活的掙下的家業,這一死可就便宜了別人。
別說兄弟沒提醒你,到時候你的屋子別人住,婆娘被別人睡,連兒子都得管別人叫爸,你值嗎你?”
“我婆娘不會改嫁,我兒子..我兒子....”
吳三金頓時怒不可遏,整個身子不停的顫.抖。
他出來吃軍伍飯其實就是為了能給家里積攢點兒錢糧,當然也是為了自家的兒子有個號的出身。按軍伍里的慣例,他身為校尉其實已經是從六品的武官了,雖然職位不高,可是好歹也是官,況且大唐軍功為重,所以只要一出征他往往是沖殺在第一線。
雖然武藝不高,但是他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猛士,總想著積淀軍功以后能混個爵位,哪怕是最末尾的爵位那也能保佑他吳家綿延下去。
更何況,軍方體系一直就有個護犢子的毛病,哪怕他身死,只要這份香火情在,他相信只要等到他兒子成人怎么著也能保一個富足一身的命。
本來程處默的話他并沒有聽進去,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他非常清楚自己根本就沒辦法扛下去,可是周挺的話無疑把他刺激的不行。
自己的婆娘被別人睡,自己的兒子管人家叫爸,他怎么受得了?
道時候他吳三金豈不是連逢年過節一個磕頭的人都沒有了嗎?
當然,沒有人給他磕頭他其實也不在乎,最關鍵的是他吳家的香火啊!
一想到這兒,他就焦急起來,臉色立刻就變得癲狂,朝著程處默道:“將軍,我不能死,我兒子還沒成家,你幫幫我,我一定要挺過去,挺過去.....你一定有辦法的,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雖然吳三金重新燃起了活命的希望,但是程處默卻依舊心里發苦。
在這會兒,他能有什么辦法?
心說如果他那個好兄弟在這兒恐怕還能想點兒什么,一邊為張毅默哀的同時,他突然想起兩人在朔方城分別的時候,張毅送給他的東西來,而那東西其中的一個作用便好像就是治療刀傷的。
想到這兒,程處默喊了一聲:“等我!”便頭也不回的朝著自己的營帳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