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世之鋒。
這個久未出現過的名字重新回響在泰爾斯的腦海里。
怎么會…
他盯著那張紙上的“斷龍者”,疑問無數,心緒紛亂。
先前在英靈宮時,泰爾斯從塞爾瑪那里得到了那本珍貴的《與蒼穹對敵》,里面描述了與凈世之鋒樣式一模一樣的“斷龍者”,可泰爾斯沒有想到的是,這些樣式奇特的武器,居然與他的姓氏和血脈如此之近。
斷龍者。
凈世之鋒。
是巧合嗎?
還是說,這就是那把將吉薩給封印的…
“所以這是…就只是埃索拉王后的陪嫁?”
塞米爾滿面不解地看著薩克埃爾,把泰爾斯從回憶里喚醒。
刑罰騎士一提起過去,似乎就再次進入了那種恍惚的狀態。
“不止如此,它還是一段歷史的見證。”
“寶庫里的每一件東西,都意義非凡。”
塞米爾和瑞奇蹙眉對視。
薩克埃爾輕輕地摸上黑牢的柵欄,旋即在它起效之前迅速離手,輕巧熟練。
“那大概是星辰王國和埃克斯特關系最緊張的歲月之一,”曾經的守望人眼神迷茫:
“夜翼君王的入侵和第三次大陸戰爭的災難打破了政治平衡,讓無數中小勢力滅亡,度過一劫的大國也不好受,西陸迎來又一輪洗牌。”
“于是乎,西陸的霸權爭奪,帝國后裔與龍之兒女的矛盾,再次來到了頂峰。”
“黎明三英杰中的兩人俱登高位——英雄薩拉成為龍霄城攝政和埃克斯特王國的實際掌權人,米迪爾·璨星加冕為星辰史上的第四位米迪爾國王——但卻在國仇家恨之下,反目為敵。”
塞米爾跟瑞奇對視一眼,似乎對囚犯信馬由韁、沒有主題的話感到不滿。
泰爾斯靜靜聆聽著對方近乎夢游般的講述,想起六年前的黑沙軍營里,普提萊所吟唱的那一曲詩歌。
《黎明起時》。
他到現在還記得普提萊的曲調,以及歌中的三位主角,事實上,星辰王子“不務正業”地學著彈奏魯特琴,學唱吟游詩,是娛樂缺缺的北地貴族王宮里少數的樂趣之一(龍血之夜后,原本就不那么和藹可親的隕星者勛爵閣下變本加厲,把任何進入英靈宮的陌生人都當做潛在刺殺犯處理,宴會助興的吟游者也不例外)。
薩克埃爾的話還在繼續:
“兩國在政治棋局上的縱橫捭闔再次開始,更勝往昔。”
“這種情況下,出于政治需求,圣樹王國與星辰王國實現了哪怕精靈和人類兩族歷史上也相當罕見的王室聯姻。”
薩克埃爾拿起手中的紙,望著上面那把奇特短劍的輪廓,神色凄清,似乎在緬懷往昔的年月。
“于是乎,這把放了不知多少歲月,在巨龍銷聲匿跡后已經是珍藏大于戰斗,紀念多于實用的武器,就作為有意送出的、飽含政治意義的禮物,隨著埃索拉王后來到了星辰王國,進入王室寶庫。”
薩克埃爾望著手中素描,輕聲吐字:
“斷龍者。”
“幾年后,在黑沙領與北境之間,在寒堡之側建成的那座大型要塞,就以之為名。”
“從那之后的一百多年間,借著那座要塞,星辰與巨龍攻守易勢,直到艾麗嘉女王在著名的“三面口袋”戰役里六度擊破埃克斯特聯軍,最終奪下寒堡,逼得北方佬們退守北方平原,使得星辰王國的威勢達到頂峰。”
于昏暗火光的襯托下,刑罰騎士的話飄蕩在荒廢已久,塵灰遍地的黑牢里,依稀可聞那個時代的激蕩與崢嶸。
薩克埃爾輕輕松開手指,任由那張紙飄落地面。
他慢慢從虛空里收回眼神,目光回復清澈。
“當然,也許當年的星辰先輩引入這把武器的原因之一,是他們確實擔心那位傳說中的天空王后,擔心它會在埃克斯特黯弱之際插手政局,這樣,他們至少有一件理論上能制約它的武器————盡管它從未現身。”
薩克埃爾淡淡地道。
“它現身了,”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塞米爾輕聲開口:“那頭傳說中的龍,就在六年前的龍霄城。”
這句話讓薩克埃爾微微一震,也讓泰爾斯陷入了沉思。
“在那個努恩王薨逝的晚上。”
塞米爾嘆息道:“那頭我們都以為是故事角色的龍從天而降,在龍霄城化為廢墟之前,毀滅了一個災禍。”
牢房內外沉默了很久。
直到薩克埃爾閉上眼睛,長出一口氣。
“看來,這些年里,我的確錯過了很多。”
瑞奇似乎聽不下去薩克埃爾漫無邊際、主題飄忽的敘述,他跨前一步,直來直往地問道:
“但我不明白的是…”
“復興宮里的王室秘寶,是如何流落到終結之塔的?”
薩克埃爾輕哼著搖頭。
“鬼知道,”面對陌生人,刑罰騎士的態度就沒那么好了,只見他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十幾年前,為了國王的婚禮,寶庫里的很多東西都被征調了,也許這東西也在名單上,誰記得。”
等等。
泰爾斯耳朵一動。
國王的婚禮?
哪個國王?
說的是凱瑟爾五世嗎?他還是王子時的婚禮?
跟那位…柯雅王后?
泰爾斯眼前浮現一個抱著人偶娃娃的清麗身影,心下黯然。
“所以我們可以確認了?”
看著飄落地面的紙張,塞米爾臉色轉頭看向瑞奇,似乎在征詢他的意見:“十幾年前,在國王的命令下,斷龍者被移出了寶庫?”
但薩克埃爾只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隨意地靠著墻壁:
“是或不是,這重要么?”
塞米爾正要反駁,但瑞奇比他更快。
“很好,那讓我換個問題。”
災禍之劍的首領依舊一副云淡風輕,似笑非笑的樣子,但泰爾斯卻隱隱感覺到,他語氣里所潛藏的認真之意:“斷龍者究竟有什么特殊?它就沒有其他秘密了?”
薩克埃爾換了個姿勢,火光在墻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那你想知道什么呢?”他的話語漸漸透露出不耐煩。
“在記載里,這把上古武器在圣樹王國的時候就蒙塵已久,就連圣精靈們自己都對它知之寥寥,才會把它當政治嫁妝送來,何況壽命有盡的我們。”
刑罰騎士冷冷地道。
瑞奇細細地盯著他,表情卻漸漸變了。
好像連著周圍的空氣也開始壓抑起來。
“薩克埃爾。”
瑞奇臉上的最后一絲溫度消失了:“你是確實不知道,還是在裝傻?”
薩克埃爾瞇起眼睛,從眼縫里回望著柵欄外的陌生人。
“我累了,你們趕緊走吧,”刑罰騎士絲毫沒有配合對方的意思,而是同樣生冷地開口:
“在守衛們出現之前。”
塞米爾略顯焦急,他看著老同僚不為所動的樣子,正準備說話緩頰的時候,瑞奇嗤笑出聲。
但泰爾斯卻感覺到他笑聲中的寒意。
“你知道為什么我們花了這么大的代價,也要到這里來問你這些問題嗎,刑罰騎士?”
災禍之劍的首領帶著冷笑慢慢開口:
“因為我們真正想知道的是…”
薩克埃爾依舊紋絲不動地靠在墻上,走神一樣,重新開始觀察自己的指甲。
好像對萬事都漠不關心。
直到瑞奇問出他的問題。
“十八年前,這件塞米爾所見過的,你親自看護過的,所謂的斷龍者,”只聽瑞奇輕聲道:
“是傳奇反魔武裝嗎?”
瑞奇的輕語回蕩在大廳里。
那一秒,火光微微一閃,牢房內外卻陷入絕對的死寂。
很快,泰爾斯的呼吸就不自覺地紊亂起來,要靠獄河之罪才能堪堪穩定住。
他說什么?
他說——傳奇反魔武裝?
泰爾斯死死盯著腳下的那張紙,慢慢地把它撿起來。
那就是說,那就是說——
六年前封印吉薩的凈世之鋒…
塞爾瑪那本書里的斷龍者…
酒館里雇傭兵們所感興趣的黑劍…
薩克埃爾口中的斷龍者…
災禍之劍們在不久前遇到的黑劍,所看到的“斷龍者”…
盯著紙上熟悉而陌生的圖案,短短幾秒鐘的時間里,一個個事件,一樣樣元素,一條條線索,在泰爾斯的大腦里拼湊成型。
但那一瞬間,卻有人比泰爾斯更為失態!
一聲爆響,連著一道悶響,把泰爾斯拉回現實。
他轉過頭,驚訝地看見不知何時靠上柵欄的薩克埃爾,在輕煙中重重摔落地面。
可刑罰騎士完全沒有顧忌自己所受的痛苦,他只是掙扎著爬起來,臉上是泰爾斯自看到這個男人以來,從未見過的震驚與恐懼。
“你說什么?”
薩克埃爾咬著牙齒站直身體,死死望著牢房外面色清冷的瑞奇,聲音帶著難得的顫抖:
“什么武裝?”
仿佛看見了世界末日。
看著這樣的薩克埃爾,原本應該最為驚訝的泰爾斯卻冷靜了下來。
他感覺到,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而眼前的幾人,就是知情者。
“啊哈。”
牢外,瑞奇的語氣帶著淡淡的自得和略微的驚訝:
“你的神情…我懂了。”
瑞奇和失態的薩克埃爾默默對視著,臉上的清冷慢慢替換成凝重。
“原來如此…看來你確實不知道。”
另一邊的塞米爾顯然在狀況外,他開口看看薩克埃爾,又看看瑞奇,帶著跟泰爾斯一樣的疑問開口道:“怎么了?”
但無論是薩克埃爾還是瑞奇,似乎都沒有理會他的閑情。
前者的呼吸越來越急,后者暗自沉吟,喃喃自語。
薩克埃爾的胸膛一起一伏,呼吸無比急促,但這都比不上他一反常態的惶急態度:
“告訴我。”
刑罰騎士咬牙切齒,額頭上的烙印無比明顯:“你剛剛說的…什么傳奇反魔武裝?”
“告訴我!”
瑞奇肅立原地,眉頭輕蹙。
幾秒后,面對對方急求答案的的眼神,他對一邊的塞米爾點了點頭:
“告訴他。”
薩克埃爾立刻看向塞米爾,目光鋒利,咄咄逼人,隱隱有猙獰之勢。
塞米爾奇怪地瞥了一眼瑞奇,但還是默默開口了。
“根據我們從終結塔里獲取的情報,薩克埃爾,這把…所謂的斷龍者,”塞米爾似乎有些猶豫,也似乎不太理解,“是一件”
那一秒,薩克埃爾滿是胡茬的臉色蒼白無比。
“不…”他盯著前方的虛空,陷入自語。
塞米爾正色道:“我們的情報確鑿無疑——據說,這件傳奇反魔武裝已經經過了驗證,可以封印災禍。”
泰爾斯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他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幕,那把散發著紅光的短劍仿佛呼應著他體內的血液,似有生命。
牢房里,薩克埃爾的視線來回轉移,仿佛看見了什么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不,不可能…”
他喃喃道,最終瞪直了雙目,泄了氣似地滑坐到地上。
呆若木雞。
塞米爾微微嘆息:
“是啊,我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王室還隱藏著這樣一件傳奇反…”
但他還沒說完,柵欄后的薩克埃爾就倏然抬頭!
“不!”
臉色突變的囚犯暴喝出聲,突兀地打斷了塞米爾的話:
“不,不是這樣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死命敲打地面。
咚!咚!咚!
刑罰騎士突然的爆發讓塞米爾措手不及,他驚訝地看著呼吸粗重,身軀顫抖的薩克埃爾,不明所以。
他是…又發瘋了嗎?
牢房外,瑞奇默默看著重新變得不正常的囚犯,一語不發。
泰爾斯則跟塞米爾一樣不明就里,疑惑重重。
“不…”
終于,薩克埃爾好不容易停止了捶地的動作,恍惚地撐住地板。
“斷龍者…斷龍者?”
他難以置信地晃著頭顱,像是要想著虛空里的人求助。
火光微黯,空氣里遍布著牢外幾人的驚訝之情。
瑞奇微微嘆息,說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話:“看來,你也明白了,是么。”
薩克埃爾的表情來回變化了數次,各色情緒激蕩其中。
幾秒后,牢里的囚犯像是想通了什么,他驚愕的臉色慢慢淡去。
他的雙肩開始抖動。
下一刻,長臉的男人仰起頭,臉上化出一片凄惶和無助,神經質般地放聲大笑:
“哈,哈,原來如此!”
整整十幾秒,薩克埃爾的笑聲回蕩在大廳里。
“哈哈哈哈…”
笑聲充滿了釋然后的悲哀,似乎還蘊藏著解不開的痛苦,讓疑惑重重的泰爾斯頗感不適。
“哈哈哈…”
在最后,薩克埃爾的慘笑慢慢消失。
他跪在原地,緩緩閉上眼睛,吐出一句滿布悔恨與傷痛的呼喚:
“陛下…陛下啊!”
泰爾斯狠狠皺眉。
他不理解。
薩克埃爾的笑聲消失了,但另一個笑聲卻隨之而起。
“哈哈哈哈,艾迪二世,好一個常治之王!”
跟刑罰騎士的痛苦和凄惶比起來,這個笑聲充滿了豪邁與壯闊,像是看透真相后的激動與渴望。
“好一位有種的國王!”
王子和塞米爾都驚訝地轉過頭,看著突然大笑起來的瑞奇,看著他面上罕見的興奮與狂喜。
艾迪二世?
國王?
泰爾斯的疑惑越發復雜。
“瑞奇?”塞米爾試探著詢問道。
但災禍之劍的首領沒有理會他,而是自顧自地沉浸在難得的欣喜和快意里,笑聲雄渾:
“無論是復興王,龍騎王,鋒王,還是大卡迪勒,這些人類歷史上所謂的蓋世英主,他們的千秋功績,膽魄豪情,當真不及你萬分之一!”
瑞奇笑到極處,快意地狠拍大腿,跟牢里薩克埃爾那痛苦的呻吟和顫抖恰成鮮明的對比。
“十八年前,十八年前!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他的眼里釋放出難得的激動之情,揚聲道:“為什么當年的我就不在西陸,沒有見證這波瀾壯闊,令人心潮澎湃的瘋狂一幕呢!”
瑞奇轉過身,興奮地看著蒙在鼓里的泰爾斯,手臂一舒,重重按住王子的肩膀!
泰爾斯悶哼一聲,他感覺到對方沒有絲毫留力,仿佛真的快活得忘記了一切。
火把在瑞奇的手上猛烈搖晃,灑出點點火星。
“孩子,你應當以之為榮!”
瑞奇呼吸急促,仿佛一個感情充沛,看著千古歷史興衰的吟游者,長聲感嘆道:“你的祖父,簡直是終結之戰以來,人類史上最偉大、最無畏的無上君王!”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他的樣子,感受著他話語里不同尋常的激情,忍不住要開口詢問。
但塞米爾比他更快,這位前王室衛隊的掌旗官嚴正地問道:
“薩克埃爾?瑞奇?這到底怎么回事?”
“你們究竟在說什么?”
瑞奇的笑聲慢慢消失。
他松開了泰爾斯的肩膀,接過王子手上的紙張,卻沒有回答塞米爾的疑問。
“刑罰騎士,我最后確認一遍,”瑞奇回復了正常表情,肅穆地看著牢里失魂落魄的薩克埃爾:“這件東西,所謂的斷龍者,在十八年前,從你手上,從寶庫里流出去的時候,就只是斷龍者嗎?”
薩克埃爾微微一顫,像是才從噩夢中醒來。
他神經質般地撲哧一笑。
“哈哈哈哈哈,”薩克埃爾粗粗的笑聲從他的胸膛里蕩出,充滿了空洞:“看看現在,想想當年…”
刑罰騎士垂著頭,低低地道:
“你還需要確認嗎?”
瑞奇笑了。
他轉過身。
“塞米爾,走吧。”
瑞奇輕描淡寫地道,眼里的神采卻布滿了前所未有的自信:“我們這趟不算白來了。”
他舉步前行,把薩克埃爾留在身后。
留在無邊的漆黑里。
但塞米爾卻低低地出聲了。
“瑞奇。”
掌旗官冷冷地抬起頭,舉起火把,語氣里充斥著不滿:
“我需要一個解釋。”
瑞奇的腳步停了下來。
泰爾斯皺著眉頭,看著兩人的互動。
瑞奇嘆出了一口氣,回過頭來。
“塞米爾,作為出身王都貴族的你,告訴我…”
“我們是怎么打贏終結之戰的?”
他表情淡然,嘴角微翹,似乎這不過是一次最尋常不過的朋友談話。
塞米爾先是略略一怔,隨后下意識地開口:
瑞奇打了個響指,足見他此刻心中的輕松。
他轉過身,走近塞米爾,絲毫不理牢里低頭發顫的薩克埃爾,似乎他已經失去了價值。
“對,六百多年來,作為它們最大的克星,每一件傳奇反魔武裝都能封印災禍。”
瑞奇輕聲道:
“但諷刺的是,每一件可以封印災禍的傳奇反魔武裝,都是在終結之戰期間,由兩位最強大災禍的力量,連同人類法師的智識,以及無數的其他成本作為鋪墊,所共同鑄造。”
那個瞬間,泰爾斯一個激靈!
等等!
他們說的是…
一個好聽的男性嗓音在他的腦海里響起,喚醒不久前的回憶。
在我們所不知曉的臺面下,兩位一直以來看似置身事外,保持中立的魔能師,早已與人類,與魔法塔的殘存者們開始了合作…制造出了魔能師最大的克星…
黑牢里,瑞奇面對塞米爾的灼灼眼神,繼續開口:
“直到戰爭勝利,法師滅絕殆盡,兩大魔法女皇分道揚鑣,人類聯盟瓦解,名震一時的‘災禍獵手團’亦就此解散,數量有限的傳奇反魔武裝隨著他們散佚各地。”
“然而大多數人不知道的人,”瑞奇冷笑道:“血棘與黑蘭,那兩位曾經與我們同一戰線的、最強大的災禍,作為傳奇反魔武裝的鑄造者…”
“在她們的作品里,偷偷動了手腳。”
塞米爾微微一怔:“動了手腳?”
泰爾斯的呼吸急促起來,他不自覺地繃直了身體。
曾經的回憶再度俘獲他的大腦:
等等,我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傳奇反魔武裝是魔能師的最大克星…
那雙皇呢?她們自己制造出的武器,不會對自己產生威脅嗎?
那一刻,泰爾斯眼前浮現的,是那個藍衣男子優雅的笑容,以及他泛著藍光的幽幽眼神。
問得好,你已經越來越接近世界的真相了,王子殿下。
泰爾斯怔住了。
他明白了什么。
直到瑞奇的話幽幽傳來:
“戰后的人類英雄們用慘烈的事實證明:所有現存的傳奇反魔武裝,都無法封印血棘和黑蘭。”
黑牢里的塞米爾輕挑眉毛。
只見瑞奇笑著投下了火把:“沒錯,終結之戰里最強的武器可以封印幾乎每一個魔能師,終結它們帶來的災難,卻唯獨無法傷及它們的鑄造者,哪怕一分,一毫。”
火把摔落在地上,濺起火星,卻在滾動中漸漸黯淡。
不再發光發熱。
“是啊,想想也是,如果我是她們,為什么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瑞奇抬起頭,在昏暗了不少的黑牢里輕聲嘆息:
“所以,血棘與黑蘭,兩位魔法女皇作為世上最強大的魔能師,作為無法封印的例外,如兩道不可打破的禁忌,橫在整個世界的頭上。”
“她們多年以來無人能制,凌駕萬物,超然至上,鑄就了埃羅爾世界長達七個世紀的恐怖平衡,諸國與各族皆如寒蟬噤聲,怒不敢言。”
聽著瑞奇的話,帶著淡淡的驚愕和些許的明悟,泰爾斯的思緒轉動得越發靈活。
他某位神秘老師的話再度響起:
可是傳奇反魔武裝的秘密一直捏在雙皇的手里,我們不得而知。
這是壓在我們肩膀上,將近七百年的枷鎖。
至今難解。
那個瞬間,他感覺到,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的很多迷霧都遽然一清,許多謎團迎刃而解。
有此一念的人不止他一個。
塞米爾的臉頰微微一動。
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兀地抬起頭來:
“等等,斷龍者在十八年前還不是傳奇反魔…那就是說…”
塞米爾的話停滯在嘴邊,隨著他的臉色一齊凍結。
瑞奇仰頭而笑,笑聲傳揚在大廳里。
“對,雖然不清楚詳情,但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
瑞奇深吸一口氣,低下頭來。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反射著塞米爾的火把,瞬息銳利起來,仿佛捕獵的猛獸。
瑞奇輕輕松手,手上繪著斷龍者的紙張悠悠滑落:
“十八年前,史上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并非出自魔法女皇之手的傳奇反魔武裝…”
“在星辰王國,在這件斷龍者的胚基之上,堪堪鑄就。”
他的聲音仿佛黑夜里靠坐爐邊的吟游者,節奏井然而聲調神秘.
塞米爾整個人都凍結住了。
隨著瑞奇的話語漸漸散開,黑牢里的氣氛從沒有一刻如此可怕,仿佛他們在說的,是世界上最難以承受的秘密。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那張紙在空中飄蕩了兩下,落到地上頑強燃燒的火把上。
“十八年前,那位常治之王,艾迪·璨星二世,他和他麾下的星辰王國,重現了終結之戰的先人奇跡,造出了一件前所未有的禁忌武器。”
瑞奇的聲音變得凌厲而凝重,帶著直上泰爾斯背脊的淡淡寒意:
“一件沒有絲毫雙皇痕跡的”
火舌舔上紙面的斷龍者,將尚算明晰的素描染成令人不安的焦灼漆黑。
比黑牢里的色調還要濃重,還要幽深。
“一件能夠完全封印血棘與黑蘭的秘密武器…”
瑞奇的聲音冷冷傳出,每一個字都伴隨著畫紙的燒灼輕響:
“一件能夠徹底終結她們七個世紀以來恐怖陰霾的…”
“完美反魔武裝。”
啪嗒。
火苗微顫,火星爆裂。
泰爾斯的思維已經近乎凍結,他只覺呼吸停滯,手足發涼。
黑先知的莫名態度。
艾希達的狂熱。
北境公爵下獄前的歇斯底里。
努恩王告知真相時的耐人尋味。
小滑頭臨別時的欲言又止。
還有…血色之年的秘密。
無數可怕的答案和疑問爬上心頭。
“當然,”瑞奇冷笑道:
“它也是血色之年里,璨星王室集體去往獄河前的…”
“擺渡鈴。”
黑暗里,刑罰騎士那帶著顫抖的聲音慢慢響起:“不…”
泰爾斯突然覺得,周圍的環境是如此黑暗,如此死寂,如此——寒冷。
瑞奇吃吃發笑,映襯著薩克埃爾的淡淡啜泣:
“難以想象啊,艾迪二世,那樣一位世人看來無功無過,近乎碌碌無為的平庸國王。”
瑞奇的臉龐在黑暗里現出層層陰影,伴隨著他的帶著無盡慨嘆和嘲諷的語音,漸漸擴散:
“他大概是終結之戰以來,第一位膽敢向災禍的權威和力量伸手,將雙皇的強大與驕傲,同時踩在腳底的…”
“人類君王。”
一聲輕響,地上的火把爆出最后一個火星。
畫紙上那把不同尋常的奇特短劍,盡數化為灰燼。
寸寸碎裂。
淹沒在無邊的黑暗里。
人齊了沒?齊了?好,掛檔,踩油門!
然后…
加一氧化二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