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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卷末 好名字

熊貓書庫    王國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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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大陸,一處不知名的海邊漁村。

  冬日正懸掛中天,在少數海鷗的嘶叫聲中,一群因常年出海而曬得皮膚黝黑的漁民,坐著近海捕魚的專用小型帆船歸來,在簡陋的海邊碼頭靠岸。

  他們帶著可憐的漁獲上了岸,相互嗟嘆著又一個難過的冬天。

  同樣靠海吃飯,但跟不遠處的鎮上甚至幾十里外的城里,那些有資格和資本馭使遠洋大帆船捕撈珍稀魚種,甚至參與獵鯨生意的貴人們,或者和管理著曬鹽場與海底晦銅開采的官僚相比,他們的冬天是難過的。

  冬春季節,連大部分品種的海鷗都要飛往暖海處過冬,近海漁獲更是少得過分,根本不足以維持漁民家庭的生計。

  是以,許多男人在捕撈歸岸后,還要繼續出發前往別處討生活——在淺海灘上收集海螺和貝殼,去曬鹽場幫工,到鎮上的鯨油碼頭干苦力,乃至回家腌制魚干等等——以養家糊口,而女人則留在家中帶著孩子,靠著修補縫紉,艱難地補貼一點生活。

  一個戴著斗笠的人,坐在碼頭邊的一張小破椅上,一邊靈活熟練地用粗繩和亞麻絞著手上的漁網,一邊與過往的漁民親熱地打著招呼。

  “謝謝你,也愿你一天順遂,”斗笠底下傳出一把沉穩樸實的女聲,聽得出已經很有些年紀,卻讓人莫名地安心:“對,我得在春天前把這幾張漁網補好——安德烈他們可是等著用呢。”

  她熟練地與漁民們拉著家長里短:

  “是呢,我們可以拉到市集上去賣…噢,在這里修網?這個啊,你知道——我喜歡曬太陽。”

  等漁民們離開后,帶著斗笠的婦人重新低下頭來,將有些垂下的麻布衣袖向上捋了一些,露出不知道是日曬還是天生的棕色皮膚,在太陽底下專心修補她膝蓋間的漁網。

  直到斗笠婦人若有所覺地抬起頭,望了一眼海邊。

  一個小浪打來,在硬木構筑的碼頭上碎成潔白的浪花。

  但她僅僅抬頭看了一眼海平面,便自若地低下頭,繼續修補著手上的漁網。

  然而,她那樸實沉穩的嗓音再一次從斗笠下傳出,在空無一人的碼頭上響起。

  “我不記得有請你來。”

  如果有旁人在場,大概還以為斗笠婦人是在自言自語。

  但接下來的事情,打破了這一推斷。

  在空無一人的虛空中,詭異地傳來一道干巴巴的嗓音:“確切而言,我沒有來——只是我的聲音來了而已。”

  “你就當我派了只信鴉過來吧。”

  斗笠婦人頭也不抬,專注地束緊一處網線。

  “貿易聯邦馴養的白信鴉叫聲很好聽,”她的語調平穩而淡泊,毫無起伏,卻自帶一股靜謐的力道:“嘹亮清脆,可不是這副缺水過多的公鴨嗓。”

  她熟練地將手上的漁網換了一處,繼續修補。

  “溫柔的挖苦,”干巴巴的嗓音再次傳來,似乎習慣了這番景象:“你還是老樣子。”

  “直奔主題吧,”斗笠婦人毫不在意地道:“我一會兒還要去曬網。”

  她的周圍安靜了一會兒。

  一時間,碼頭上只有浪潮和海鷗的聲音。

  直到那個干巴巴的聲音,再次空洞地響起:“剛剛那個叩門的家伙,你也感應到了吧…新的魔能師誕生了。”

  斗笠婦人輕哼一聲,試了試一處編好的漁網。

  虛空中的聲音無比縹緲:“我們有必要去找他——”

  “不,”斗笠婦人興趣欠奉,直截了當地封住他的話:“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一個新人!”

  干巴巴的嗓音沒有絲毫波瀾和起伏,聽上去特別沒勁也特別無聊:“你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雙皇不會放過他——或者她的,”干巴巴的嗓音似乎說著一件他毫不在乎事情:“一個未知的魔能師,對她們的威脅太大了,而且他沒有經歷過終結之戰,雙皇完全可以將他納入麾下,變成自己的人。”

  “去找L或者吉薩吧,”戴斗笠的婦人放下手中的漁網,伸手取起另一張漁網,開始拉線,“哪怕是艾希達和索洛夫斯基,甚至蘇拉,他們都會感興趣的。”

  “這就是我要說的話,”虛空中的聲音空洞地響起,“一個新生的魔能師,他將要面對的同伴,不是雙皇就是這些人——你愿意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嗎?”

  婦人沒有理會他,只是盯著手上的網線。

  虛空里的聲音繼續道:

  “L或者吉薩——B手下的人,只會把他拉進他們那個可笑的瘋狗馬戲團,重演六百多年前的悲劇。”

  “溫和者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以我對艾希達和索洛夫斯基的了解,他們從第二次內戰后就蟄伏到現在,絕非是因為愛好和平…”

  婦人抬起頭,往虛空中望了一眼,她的嗓音第一次變得生冷起來:“所以你就來找我了?”

  沉默。

  “你不同,芙萊蘭。”

  “大家都說你也是溫和者的一員,”片刻后,虛空中的不速之客淡淡道,“但我知道,你不一樣。”

  名為芙萊蘭的斗笠婦人沒有說話。

  “十二年前,激進者與溫和者那次史無前例的合作,就是你從中促成的。”

  不速之客的聲音回蕩在碼頭上:“你看到了更高,更遠,更有意義的東西。”

  “而非僅僅是反抗雙皇,或者再現所謂的魔能師榮光——你知道,那不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我們無法切割自己的過去,魔能師也并非更高等的生命,”虛空里的人平淡地道:

  “相比起其他人的憤怒和不甘,你卻甘愿在這個無人知曉的漁村里靜靜地編網。”

  “我想,你應該能夠理解我。”

  然而,斗笠婦人只是緩緩搖頭:“那你也應該去找汲徠,他才是跟你一伙兒的——至少,你們曾經并肩作戰。”

  空洞的嗓音再次頓了一下。

  “別把我和那個變態扯在一起,”第一次,虛空中的拜訪者帶了點淡淡的情緒:“與你并肩作戰的,并非就是你的朋友。”

  戴斗笠的婦人微微翹起嘴角。

  “你說了這么多,有什么用呢?”

  她將自己的斗笠壓低,擋住越來越高的太陽:“我們都知道,成為一個魔能師,從‘物’到‘粹’,是一個多繁復的過程。”

  虛空里的嗓音一言不發。

  斗笠婦人繼續用她那平穩的聲音道:“他——那個新人肯定有一個引導者,不知道用了多少時間,在魔法絕跡的六百多年里尋找到這樣一個人,為他準備一切條件,籌集所有資源,最終幫助他成為魔能師,就像麥金塔之于你一樣。”

  婦人嘆了一口氣:“無論是哪個派別——恐怕他早就身有所屬了。”

  她換了一只手持網,甩了甩另一只手,似乎有些疲累。

  但婦人的話卻很快被反駁了。

  “不。”

  “在他叩門的時候,我遇到了他。”

  干巴巴的聲音似乎有些不穩:“當時的他慌亂而惶恐,似乎對叩門完全沒有準備,對雙皇的威脅也預估不足——哪一個引導者會犯這樣的錯誤?”

  婦人微微一頓,她緩緩抬起頭:“魔法女皇…”

  “他不可能是雙皇的學生——你也看到她們瞬間雙雙叩門,在本態不顧一切大打出手的樣子,”虛空里的陌生人似乎知道婦人要問什么,只聽他繼續道:“自B和埃羅爾在凱旋之都同歸寂靜之后,她們多少年沒有這樣失態和狼狽過了?”

  戴斗笠的婦人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了,”幾分鐘后,她淡淡地道:“你在懷疑,那個新人也許根本就沒有引導者?”

  “畢竟,仍然有地方留存著三大魔法塔的殘篇——能幫助他成為魔能師,是么?”

  對她的猜測,虛空里的拜訪者予以肯定的回應:

  “當然。”

  “直到三塔的高層,聯合了帝國和教會出面干涉之前…”

  “當年‘天才雙子星’在萬法之座的演講足足有三十六場,作為演講集的《魔能引論》不知道被再版了多少次,還不算那些沒法統計的手抄本和筆記。”

  “即便凈世計劃那樣的災難,也沒法把它們全部毀滅。”

  “那個新人,他很有可能是匹‘獨狼’,就像汲徠那樣。”

  “我相信,激進者、溫和者,血棘,黑蘭,甚至汲徠,現在都已經蠢蠢欲動——特別是像L那樣的人,哪怕掀翻整個世界,也要找到他。”

  “一旦他們表現出異常,很快,落日、曦日、皓月、冥夜,乃至世界諸國和地獄七君都會發現不對頭。”

  “如果他們永遠找不到他,或者其中一方找到他,那也罷了…”

  “但如果有兩方或者兩方以上,同時發現了他…”

  戴斗笠的婦人看著海天之交的那一線,輕輕抓緊手上的漁網。

  “我需要你的幫助,芙萊蘭,我需要你來鎖定他的位置,”虛空來客認真地道:“如果你真的如我所想,不愿看到這個世界變得更糟。”

  海浪和鷗鳥的聲音交替著傳來。

  戴斗笠的婦人沉默了很長時間。

  最終,婦人長嘆一口氣,淡淡道:“我找不到他。”

  “什么意思?”干巴巴的嗓音懷疑地道:“以你的能力,任何人叩門的一瞬間都會被鎖定,不是么。”

  婦人緩緩點點頭:“對,當他叩門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他在夙夜。”

  虛空里傳來的聲音有些微的雀躍:

  “這是個好消息,夙夜有三件武裝,但都集中在麒麟圣都…壞消息是,離血棘也很近…”

  可就在此時,婦人說出第二個地名:

  “還有終結海。”

  干巴巴的嗓音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他頓了一下,發出疑問:

  “什么?”

  “他叩門的時候,也在終結海。”婦人平穩地解釋道。

  “怎么可能?”虛空里的拜訪者有些不敢相信:“從夙夜到終結海…”

  然而斗笠婦人并沒有理會他,而是低下頭自顧自地道:

  “大荒漠。”

  “深暮幽林。”

  海與天的背景下,她在碼頭上一邊修漁網,一邊繼續開口,一個個地名從嘴里蹦出來:“還有魁古爾冰川,鴉啼城,星辰澤地,北里草原,躍馬平原,英魂堡,魔鬼海、龍霄城…”

  戴斗笠的婦人手上微微一顫,不經意間編壞了一處網結。

  她的話語里透露出一股穩重的嚴肅意味:

  “我感覺到的還不止這些地方!”

  “他在叩門的那個瞬間,就像是站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然后進入本態。”

  “所以,我找不到他。”

  她伸出手,扶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恐怕雙皇也是一樣。”

  又一次,虛空中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婦人重新看著自己手上的漁網:“我們沒法鎖定他的位置。”

  “但是,畢竟是一個已經成型的魔能師。”

  “他可能沒有引導者,也對自己的力量欠缺了解,”婦人淡淡地道:“從怪談到傳說——留意各地不同尋常的消息吧,欠缺經驗的他終有一天會暴露的。”

  “這么說,”干巴巴的嗓音傳來:“我們只能依靠這些來尋找他了么?”

  戴斗笠的婦人沒有說話。

  一個稍大的浪頭打來,浪花濺上她的麻布衣裙。

  “好吧,最后一個問題。”

  虛空里的聲音似乎有些沮喪,只聽他試探著問道:“托羅斯——他對這個消息是什么反應?”

  帶斗笠的婦人手上微微一頓。

  一只海鷗飛過一個浪頭,無功而返的它只能繼續飛回自己的巢穴。

  “我怎么知道。”

  婦人慢慢地說。

  “但他畢竟是你的引導者,”虛空來客繼續道:“就像麥金塔是我的引導者。”

  “那你就應該跟我一樣清楚,撒格爾,”戴斗笠的婦人緩緩地道,話語里顯示出一股輕蔑:

  “從第二次內戰開始…”

  “他什么時候管過我們的事情?”

  一頭巨龍,該是什么樣子的?

  泰爾斯呆呆地仰著頭,望著這個青色火光中,他感覺高達數十甚至上百米的巨大身影。

  反射火光的黯紅色鱗片,層層疊疊地覆蓋在它身上,一對寬闊的龍翼則優雅地收在巨爪之后,使得它看上去就像一位風姿綽約,披著華貴衣裙與披風圍脖的高貴女士。

  還有它特殊但流暢的面部曲線,加上對方不需要刻意為之就顯得修長挺拔的脖頸,以及頭上向后規則延伸的黑色雙角,更為這頭龍在神秘中增添了一股讓人贊嘆的華美。

  如果你忽略它身上那些猙獰而可怕的尖刺的話。

  那個瞬間,泰爾斯突然有些明悟:吉薩的那些黑色小怪物,是否就是仿照巨龍的形狀而來的?

  黯紅巨龍的目光盯著在地上痛苦嘶嚎的多頭蛇,身軀卻一動不動,似乎毫不在意。

  基利卡最后的觸手,一邊燃燒著青焰,一邊顫抖著向它伸來。

  黯紅的巨龍扭過脖頸,眼里透露出泰爾斯可以辨認的情緒:不屑。

  基利卡的觸手最終在半途上就燃燒殆盡,無力地化作灰燼落下。

  隨著血肉被燃盡,青焰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不再繼續延燒,而是緩緩熄滅。

  泰爾斯屏住呼吸,顫抖著看著眼前的一切。

  我的天。

  巨龍。

  是存在的。

  “嘩啦啦…”

  下一刻,巨龍毫無征兆地轉過龐然身軀,帶動盾區的一大片廢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泰爾斯嚇得向后縮了一下。

  巨龍雙爪落地,轉動身軀和脖頸,同樣曲線優美的長尾甩動著保持平衡。

  “轟隆隆…”

  巨大的土石轟鳴聲見證著這位巨型存在的份量。

  然后,黯紅色的巨龍微微低頭,轉向了地面上。

  轉向兩個微不足道的身影。

  泰爾斯渾身上下一個激靈!

  不會吧?

  它怎么…

  巨龍看向的是兩個孩子。

  兩個形容臟亂,狼狽不堪的孩子。

  泰爾斯抑制不住地發著抖,死命仰著脖子,看著對方的眼眸。

  那對明黃琥珀般的透亮眼眸一動不動,如有魔力一樣,將他死死鎖在視野里。

  小滑頭同樣顫抖著,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到達北地之前,泰爾斯設想過所有可能面對的情況:國王、大公、貴族、士兵、平民…甚至魔能師和血族,乃至于像埃達一樣的所謂精靈,思考過在各種場合下,要如何做出相應的反應。

  當他唯獨沒有想到過眼前的境況。

  一頭巨龍?

  開什么玩笑!

  泰爾斯盯著巨龍似乎帶著深意的目光,不禁頭皮發麻。

  您這是什么意思?

  好歹給點反應啊。

  光看著,不說話算怎么回事?

  也就在此時,小滑頭帶著顫音的話,幽幽傳來:

  “赤翼…蒼焰…”

  小滑頭猛烈地顫抖著,臉色蒼白,嘴唇發青,顫巍巍地道:

  “那是…”

  “克若蕾希絲陛下!”

  泰爾斯猛地一顫!

  他的嘴巴張開到最大,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天…”泰爾斯結結巴巴地道:“天空王后?”

  小滑頭抖得像篩子一樣,卻帶著莫名的興奮,拉著他肯定地道:“對…對…”

  “埃克斯特的…”

  “第一王后陛下!”

  泰爾斯只覺得有些發暈。

  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重新轉過頭,仰起到最高。

  他看向那對明黃色的巨大眼眸——里面的純黑瞳仁給人以巨大的壓迫感。

  看向那位失蹤長達六百多年的傳奇巨龍。

  泰爾斯的目光忍不住偏移了些許,望向遠處的天空之崖,望向上面的耐卡茹雕像。

  那個瞬間,泰爾斯望著巨龍的龐大身軀,又看看天空之崖。

  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她——天空王后為何要離開埃克斯特,不再回來了:

  如果天空之崖真的是天空王后的行宮…

  泰爾斯在心底里怒吼道:

  那以她的體積,根本就住不下嘛!

  這幫耐卡茹的不肖子孫——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對不對?

  就在此時,巨龍從鼻子里粗粗地呼出一口氣。

  “轟!”

  巨大的氣流掠過小小的地面,將泰爾斯和小滑頭刮得東倒西歪!

  泰爾斯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

  只見巨龍的頭顱略略偏轉,眼眸卻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

  那個瞬間,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玩味,又似乎有些不耐煩。

  泰爾斯不由得心中一驚。

  他想到一件事情,捅了捅身后的小滑頭。

  “喂,”泰爾斯一邊望著巨龍似乎越來越不友善的目光,一邊惴惴不安地低聲道:“我記得你是不是說過…”

  “覲見天空王后,有一套專門的禮儀?”

  小滑頭一愣,隨即倒吸一口涼氣。

  “對,我剛剛忘記了,”小女孩臉帶驚慌,一點也不敢抬頭看向那頭巨龍,只聽她怯怯地道:“巨龍厭惡無禮與不敬!”

  泰爾斯心中了然,他猛地扯了扯小滑頭的衣袖。

  “怎么做?”他咬著牙問道:“我想,現在是時候了!”

  小滑頭回過神來,連忙開口。

  于是乎,在巨龍的注視下,兩個小孩滑稽地隨著小滑頭的教誨,開始行禮。

  “首先,我,我們要單,單膝跪下…”

  小滑頭結結巴巴地道,但隨著話越來越多,她的敘述也越來越順遂。

  他們跪在地上。

  “要跪右膝!”小滑頭嚴厲地糾正道:“跪左膝是古代北地婚禮時,新婚丈夫和妻子結誓的時候用的!”

  第二王子連忙乖乖換腿,動作有些笨拙和拖沓。

  “然后,像古帝儀和騎士冊封禮一樣,右手捏拳抵胸,”小滑頭的話語越來越流暢,似乎忘記了對巨龍的恐懼:“左手要自然垂落。”

  泰爾斯干脆不聽小滑頭的話了,他看著對方的動作,也連忙照做。

  “恭敬地低下頭…至少三秒…”

  巨龍依然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們,只有鼻孔里呼出的氣息帶起陣陣微風,提醒他們眼前的存在。

  “然后,我們一個一個,恭謹地報上全名…”

  小滑頭顫巍巍地道:“偉大的天空王后,克若蕾希絲陛下…”

  “我是…”

  “我是…”

  泰爾斯皺著眉頭:他發現,小滑頭突然卡住了。

  小滑頭似乎有些慌亂,她語無倫次地道:“我是…那個…那個…”

  泰爾斯心中一動,他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連忙用手肘捅了女孩一下,低聲道:“塞爾瑪!”

  小滑頭一個激靈,下意識地開口道:“我是塞爾瑪…”

  小滑頭微微一顫,似乎不習慣這個名字。

  泰爾斯默默地道:她是想到了什么。

  果然,等她說到下一個名字時,甚至開始帶上了哭腔。

  “塞爾瑪·阿萊克斯…”只聽小滑頭地聲音開始變調。

  她低垂的臉上開始落下淚水。

  “阿萊克斯…”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話語一頓,泫然欲泣。

  巨龍的眼皮微微收緊。

  她盯著小滑頭的眼神變得有些凌厲。

  泰爾斯咬了咬牙。

  他伸出手,輕輕地握上小滑頭的左手手腕。

  小滑頭微微一顫。

  她轉過頭,看了泰爾斯一眼。

  泰爾斯微微點頭,回了一個堅定的鼓勵眼神。

  小滑頭咽了一下喉嚨,似乎找回了一點勇氣,她重新擺好姿勢,用依然結巴顫抖,卻好歹不再卡殼的話道:

  “我是塞爾瑪·阿萊克斯…蘇里爾…沃爾頓…”

  “來自龍霄城…”

  “有幸…有幸獲得…獲得覲見您的殊榮。”

  小滑頭終于說完了話,她大口大口地喘氣,頭上冒著冷汗,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劇烈的運動。

  泰爾斯松了一口氣。

  然后,第二王子深吸了一口氣,有樣學樣地低下頭顱,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平穩最恭敬的語氣,平靜地道:

  “偉大的天空王后,克若蕾希絲陛下。”

  “我是泰爾斯·瑟蘭婕拉娜·凱瑟爾·璨星。”

  “來自永星城。”

  “有幸獲得覲見您的殊榮。”

  說完話,泰爾斯也松了一口氣。

  “然后呢?”他低著頭,又捅了捅身邊的女孩。

  這次,小滑頭的回答很簡單:“等。”

  于是他們靜靜地跪地等待。

  不敢出聲,不敢抬頭,不敢動彈。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

  耳邊只有寒風呼嘯與火焰爆響。

  終于,泰爾斯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微微地抬起頭。

  小滑頭看見了他的動作,嚇得小臉煞白。

  泰爾斯目光瞥向頭頂。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泰爾斯猛地一震!

  小滑頭看著泰爾斯這副樣子,于是也忍不住開始抬頭。

  然后她也嚇在了原地。

  只見一個巨大的,帶著鱗片的巨大頭顱,正停在他們的頭頂!

  臥槽!

  泰爾斯的呼吸快得無以復加。

  天空王后早已俯下了頭顱。

  它鼻子上最近的一塊鱗片,離他們不到一尺距離。

  巨龍轉過頭,露出右邊的一只眼睛,琥珀色的明黃眼眸離他們越來越近。

  仿佛要好好看清楚他們。

  這個動作,讓泰爾斯呼吸一滯!

  泰爾斯呆愣地跪在地上。

  那個瞬間,他幾乎忘記了周圍環境的一切,眼里只有這頭巨龍。

  小滑頭則是微微發抖,呼吸有一下沒一下。

  巨龍的眼睛里倒映出兩人的身影和面孔。

  那是兩個嚇得臉色發青的孩子,目瞪口呆,一動不動地保持著身姿——如果只看這兩個倒影的話,很多人大概都會覺得很滑稽。

  可惜,現在他們是這兩個倒影的主角。

  兩人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只是呆呆地望著巨龍。

  任由她打量他們。

  片刻之后,巨龍將頭收回了一點,滿載壓迫力的眼眸和瞳孔離開了他們眼前。

  泰爾斯這才重新吸進一口氣。

  然后,出乎泰爾斯預料的情況發生了。

  只聽小滑頭猛地一抖,驚恐地“啊”了一聲,向后一縮!

  小滑頭瘋狂地張望著四周。

  泰爾斯連忙轉過目光,死死看著巨龍。

  她做了什么嗎?

  然后巨龍依然一動不動。

  小滑頭終于安靜了下來,她呆呆地看著巨龍。

  泰爾斯心里泛出疑惑。

  下一刻,只聽小滑頭驚惶的話語繼續傳來:“啊…是…不…是的…對…謝謝您…嗯…”

  泰爾斯目瞪口呆地看著小滑頭自言自語。

  這丫頭…

  瘋了么?

  下一秒,小滑頭再次大叫出聲:

  “啊!”

  只見她手忙腳亂,用幾乎比拍蚊子還快的手法,從臉上扒下了那副眼鏡!

  然后她發著抖,把那副破爛陳舊的黑框眼鏡無比恭敬地捧在手里,仿佛那是稀世珍寶。

  女孩抖得像篩子一樣,幾乎要哭出來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這是您用過的…他們直接丟給我的…我錯了…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看看小滑頭,又看看她手上的那副眼鏡,再看看天空王后。

  他們在…對話?

  怎么做到的?

  此時,天空王后突然動了!

  只見她把鼻子伸向小滑頭。

  泰爾斯心中一震!

  她要做什么?

  下一刻,只見天空王后從鼻孔里微微地呼了一口氣!

  “呼!”

  巨大的氣流將兩人刮得睜不開眼睛,只是死死地把頭枕在手臂里。

  片刻之后,氣流停了。

  確認安全無事之后,泰爾斯才心有余悸地抬起頭。

  他看向天空王后——只見這頭巨龍那猙獰的下顎,居然略略彎曲。

  就像——泰爾斯不知道為什么會產生這個念頭——就像她在壞笑?

  一頭神圣的巨龍,埃克斯特的開國王后,居然在…壞笑?

  太不嚴肅了吧?

  但他很快就自顧不暇了。

  璨星?

  一陣威嚴而震撼人心,沉重而震耳欲聾的女聲,在他的心里響起!

  你說你叫璨星?

  “啊!”泰爾斯驚叫一聲,嚇得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惶恐地看著四周。

  什么也沒有。

  直到他看見小滑頭使勁給他打著臉色,才反應過來。

  泰爾斯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看向那頭巨龍。

  天空王后正盯著自己。

  依舊一動不動。

  除了…

  無須害怕,巨龍與凡人溝通,向來如此。

  又來了!

  那種像是從耳邊,甚至是從心底里突然冒出來的聲音!

  對,是心里!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巨龍。

  你是托蒙德的后裔?

  泰爾斯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四周。

  但他最后還是深吸一口氣。

  泰爾斯咽了一口唾沫,直視著巨龍,艱難地道:“是的…我是復興王的后裔,是璨星家族的人。”

  場面有些詭異。

  就像泰爾斯在對著一頭巨龍自言自語。

  你有個好名字。

  巨龍的琥珀眼眸依然注視著他。

  讓他心里忐忑不安。

  無論是璨星還是帝室的族譜上,都不常見——誰起的?

  泰爾斯深呼吸著,眨了眨眼睛,抑制不住心底的緊張。

  “謝謝您,”他吞吐著道,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么顫抖:“泰爾斯,這是,這是我的…養父起的名字。”

  泰爾斯突然注意到了,他辨認不出對方在他心里說的是哪一種語言。

  但他就是聽得懂。

  巨龍用神奇的語言繼續在他心中說話。

  而天空王后的面孔卻一動不動。

  我說的,是你的第二個名字。

  泰爾斯微微一愣。

  直到他理解了巨龍的意思,臉色大變。

  第二個名字?

  那是…

  瑟…蘭…婕…拉…娜…

  帶著奇怪韻味的聲音,在他的心底響起!

  那種韻律和節奏,就像…

  就像在吟詩一樣。

  仿佛里面隱藏著讓人沉醉的力量和秘密。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天空王后。

  巨龍轉過琥珀般的眼珠,死死盯住他。

  王后陛下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個漂亮的龍語名字。

  泰爾斯渾身一震!

  下一刻,巨龍猛地展開雙翼!

  “呼——”

  狂風襲來。

  泰爾斯和小滑頭不得不死死抱住彼此,抵御這股狂風!

  在仿佛憑空刮起的暴風中,巨龍仰起頭顱,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吼…”

  幾乎要把泰爾斯的耳膜震碎!

  下一秒,巨龍的身軀憑空躍起。

  “轟!”

  巨大的震動傳來,將兩人再次震得摔倒在地。

  狂風繼續侵襲。

  十幾秒后,風聲漸小。

  泰爾斯這才勉強睜開眼睛,在小滑頭的啜泣聲中,看向天空。

  視野里,天空王后展開一對寬廣的巨翼,在青色火光的映襯中,于天地間留下一個他永生難忘的剪影。

  她的身影越來越小。

  最終消失在深沉的黑暗里。

  不復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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