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地上的雇傭兵們齊齊變色!
“騎兵!”
泰爾斯的身邊,趴在地上聆聽的坎農第一個大吼起來,聲音是止不住的喜悅:
“大量的騎兵,很近!”
很快,不用坎農的提醒,泰爾斯就感覺到了:
他腳下的沙礫開始震顫。
莫名的震動越來越近,從他們頭頂的沙丘后傳來。
就像海浪。
意識到了即將來臨的東西,雇傭兵和王室衛隊們齊齊放下了手上的武器。
而看著那束火花,也聽著那道號角,感受著地面的震顫,瑞奇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腦子里的瘋狂和血性為之一頓。
那是…
火光與號角中,泰爾斯瞇起眼睛。
他感覺到了什么。
果然。
在瑞奇的身后,火花下方的沙丘頂部,突然出現了一個影子。
一道白影。
一道疾馳的白影。
而它向著沙丘下的混亂飛速接近!
號角聲中,白影接近的速度之快,堪比疾翔的蒼鷹,兩秒的時間就迫近眼前!
于是泰爾斯很快看清了它的樣子。
那是一匹白馬。
奔馳的白馬。
潔白。
無暇。
優美。
它踏動四蹄,馬蹄交換間速度驚人。
仿佛劃開墨色的閃電。
偏偏它的動作又顯得從容不迫,萬分優雅。
甚至讓人忽略了馬蹄聲。
號角在繼續。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小巴尼愣愣地看著那道白影,隨即被塞米爾一把推開。
塞米爾氣喘吁吁地抹了抹臉上被鎖鏈擦出的血:
“是他。”
“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動!”
泰爾斯也驚訝地看著那道白影,但他看見馬上的身影,隨即反應過來,那是一個騎士。
一個身姿同樣優雅從容,偏偏速度卻快得讓他看不清形貌的騎士。
很快,滾滾的馬蹄聲越發清晰,也越發減緩。
泰爾斯下意識地抬頭。
他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在東方漸漸亮起的微光下,無數的黑影已經出現在了四面的沙丘上,居高臨下。
騎兵。
沒錯,是騎兵。
無數的騎兵。
踏著隆隆聲響,越丘而來。
跟其他人一樣,泰爾斯左右轉頭,怔然望著頭頂,望著這些突然出現的騎兵們收住韁繩,在悠長卻清晰的號角聲中,緩緩地策馬下坡。
他們向這一方小小的沙地圍攏。
就像漫過礁石的海浪。
不可阻擋。
如果說,在龍霄城里面對諸侯們,侃侃而談的泰爾斯還不清楚“數千騎兵”是什么概念的話…
那他現在就明白了。
數千騎兵。
那意味著,無論你的視野有多寬,多廣,當你睜眼抬頭的剎那,填滿你視線的東西,全是這群黑色的騎兵。
沒有空白。
那意味著,無論你的聽力有多好,多細,當他們統一前進的時候,充盈你耳朵的東西,也只有滾滾的蹄浪。
沒有例外。
那意味著,無論你的心志有多成熟,多冷靜,當數千匹數百磅的戰馬帶著令人心悸的重量,震動沙礫而來時,唯一能提醒自己的東西,是你不受控制而越跳越快,幾乎要震出胸腔的心臟。
沒有…喘息的余地。
所有人都驚呆了。
除了薩克埃爾。
作為最不受影響,最專心致志的那一個人,刑罰騎士緊緊盯著挾持住約德爾的瑞奇。
下一秒,他趁著對方的失神突然暴起,出現在瑞奇身后,勒住了后者的脖頸!
“咚!”
逼得瑞奇松開了約德爾。
戰斗再發!
號角聲一轉。
沙丘上看不清樣貌的騎兵們齊齊一頓,似乎在為這場莫名的戰斗而猶豫。
唯有那道首先出現的白影,還在疾馳而下。
但沙丘之下,受到威脅的瑞奇怒吼一聲,怒意勃然上升,巨力發動,一個滾地反摔把薩克埃爾摜倒在地上。
“你真是煩透了,刑罰騎士。”
瑞奇撿起長劍,他可怕的嗓音再次響起,讓許多人再度一顫。
可不等瑞奇舉劍,約德爾的身影和他詭異的灰色短劍就再次出現,劍刃穿透瑞奇的胸膛!
“啊啊啊!”
瑞奇凄厲怒吼,回身一劍,約德爾一陣戰栗,翻滾著避開這一擊。
但他沒能更進一步。
因為下一刻,那個首先出現在沙丘上的白影就迫到眼前,直插三人戰斗的最中心!
仿佛一陣疾風,刮開無數沙塵。
瑞奇只來得及側面一躲,堪堪避開白馬的沖撞!
可泰爾斯卻驚異地看見:
白影的騎士騰空而起,手臂一振!
下一秒,一柄通體潔白、乃至于泛著微光的長槍,就神奇地出現在騎士的手中!
它隨著白影騎士的動作,橫空一掃。
“咚!”
白色長槍正中瑞奇的胸膛。
借著馬匹的沖力,瑞奇痛呼著飛出,落在身后的沙坡上,震起無數沙浪。
空中的白影騎士也因為反沖力而轟然一震!
但他卻在空中自如地調整地身姿,長槍在沙地上劃開一道軌跡,飄然優雅地落地。
泰爾斯心頭一振:
他明白過來,這是友軍。
但下一刻,白影騎士卻倏然轉身!
他的槍尖如靈蛇轉頭,抽向剛剛偷襲瑞奇的約德爾!
泰爾斯神經一緊:他到底是哪一邊的?
面具護衛靈活地架開槍身,一個靈活卻稍顯狼狽的翻滾避開進攻。
但另一邊的薩克埃爾卻深深皺眉,他撿起瑞奇的長劍,想要為約德爾解圍。
可白影騎士仿佛身后長了眼睛,長槍一收,身形一轉!
令人驚異的一幕出現了:
在一道機械的脆響中,本來以后手為鎖,前手為軸的白色長槍神奇地改變了長度,前收后突,從主人的后手處刺出第二截槍尖,反刺薩克埃爾!
泰爾斯這才發現:那是一柄雙頭槍。
而且還能——自由伸縮?
心思電轉間,白影騎士已經回過身,前手變后手,向薩克埃爾攻出這一槍!
在槍劍即將交擊的剎那,刑罰騎士臉色一變。
深知劍在面對槍時的巨大劣勢,他本能地收回劍刃,倒退三步,堪堪避開白影騎士勢在必得的刺擊。
“嗯?”
白影騎士微微詫異,似乎對薩克埃爾完美地避開他信心十足的一擊而疑惑。
而此時,瑞奇再次發出一記凄厲的吼聲,震得在場的人一陣心悸。
在滾滾沙塵中,瑞奇再次暴起,沖回戰場,沖向還未站穩的薩克埃爾!
刑罰騎士微微咬牙,但不等他做出反應,空氣中人影閃現——約德爾出現在瑞奇的必經之路上,攔截后者的膝蓋。
持續的號角聲中,三人的戰斗再發:
瑞奇氣勢迫人,接二連三被戲弄的他無比憤怒,想要擊殺薩克埃爾。
隱藏暗中的約德爾來回游擊,在狼狽閃躲的同時竭力阻止他。
薩克埃爾一邊沉著地防守,一邊試圖尋機反擊,再次砍下惡魔的頭顱。
但不等泰爾斯反應過來,白影的騎士又動了。
他長槍拖后,以驚人的速度邁過沙地,殺進三人的戰場!
那一瞬,泰爾斯只覺一陣眼花繚亂:
混亂中,只見白影騎士毫無顧忌,長槍左突右進,迅疾翻飛,連續抽中暴怒的瑞奇,逼得后者動作滯礙;
而在薩克埃爾借力借勢打出反擊的同時,白影騎士又連挑帶刺,每每精準地攔截,讓刑罰騎士無功而返;
偏偏白色長槍還時不時抽出生冷而莫名其妙的角度,在空氣泛出漣漪的時刻,迫得打算突施偷襲的約德爾狼狽不堪,重回陰影。
三人就像三頭彼此廝殺的狼,卻在碰到對方之前,就被中間那一把詭異的長槍打斷了。
包括泰爾斯在內,所有人愣愣地看著這混戰的一幕:
那個白影的騎士…
他在…
以一敵三?
沙塵中人影來回,泰爾斯看得眼睛都酸了。
白影騎士的身形無比靈活,他的雙足并不是唯一的支點,整個人時不時隨著長槍兩頭點地為軸而來回進退,每每在千鈞一發間閃過危險。
這讓泰爾斯不禁想起曾經的“飛蝗刀鋒”。
而他的雙頭的白色長槍就像最神奇的武器,伸縮如意,長短不拘,左右來回,前后收發,能以任意姿勢、從任意角度,施展最凌厲精準的進攻。
有了靈活的身姿和凌厲的進攻,再加上白影騎士在空中揮出颯颯風聲,帶起迫人氣勢的長槍…
他甚至…
不用防守。
就能把敵人逼出威脅區。
終于,持續了近十秒的混戰被薩克埃爾抓住了機會,他腳步急進,長劍突轉,目標由瑞奇轉向了白影騎士。
新來的騎士眉頭一皺,身形一換長槍一格,下一秒卻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尷尬的角度:
他被約德爾隔開,只能看著薩克埃爾撲向瑞奇。
“嗤!”
長劍切入瑞奇的肩胛。
“就這樣?”
但瑞奇猛地抬頭,用一道前所未有的凌厲嗓音,震得薩克埃爾皺眉后退!
這道嗓音似乎極為特殊,站得稍遠的泰爾斯也痛呼一聲,跪在地上。
“那你就完了。”
瑞奇表情猙獰地拔出肩膀的“永恒真理”,沖向身形不穩的刑罰騎士。
約德爾想要上前,自己卻也在這道凄厲的嗓音下搖搖欲墜。
可就在這時,在所有人都因為這道吼聲而狀態糟糕的時候,唯獨白影的騎士動了。
只見他絲毫不受任何影響地迎難而上,身形如同隨風飄飛的白羽,優雅從容地掠過約德爾,
在瑞奇令人心悸的嗓音中,唯獨白影騎士的聲音傳了出來。
“安靜。”
那是一道清冷、清亮、清澈的嗓音。
就像無盡污濁里的一股清流。
洗滌人心。
不可質疑,無從辨駁,遑論違逆。
前一刻還怒意難消的瑞奇,仿佛不受控制般,霎時收聲!
下一秒,白色長槍閃電般縱抽而下!
正中瑞奇的肩膀!
“咚!”
那一道鈍響,仿佛從心底里響起。
瑞奇的長劍落下,雙膝跪地。
“很好。”
白影的騎士輕聲道,隨即收回長槍。
瑞奇沒有再站起來,他搖了搖頭,仿佛要把自己搖醒。
很快,瑞奇再度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白影騎士,眼眸中的黃光慢慢收斂,臉上的傷勢也緩緩恢復。
“你。”
瑞奇喃喃道。
慢慢靠近的泰爾斯這才看清了白影騎士的樣子。
騎士身高適中,身材修長,看上去不過三十許歲。
他渾身一襲白色騎裝,整齊而素凈,行步之間姿態昂然,自有氣勢,仿佛方才的亂斗也不能動搖半分。
唯一比較突兀的是…
騎士的左肩,本該是肩甲的地方,覆蓋著一個灰白色的,丑陋而巨大的——骷髏頭骨。
多少給他增添了一分肅殺之意。
白影騎士似乎感覺到了泰爾斯的目光,他十分警覺地回過頭。
他回頭的那一瞬,給少年的感覺就像用刀鋒破開了水浪,留下的那一絲凌厲痕跡轉瞬即逝,卻過目難忘。
在黎明的天色下,泰爾斯愣住了。
因為…
泰爾斯突然發現,這個白馬上落下的男人,實在是有些…
過于英俊了。
英俊到他的五官轉向泰爾斯的時候,仿佛閃電破空,哪怕在白晝下也有“驅散黑暗”的錯覺。
他的發色烏黑,看上去就像油畫里最理想的墨彩,與他的白色行裝相得益彰,彼此凸顯。
他的膚色偏白,放在黃沙漫漫的荒漠中,卻難得有股勃勃的硬朗英氣 而他在左耳下掛著一枚別致的、銀光閃爍的精美耳環,就在那個丑陋的骷髏頭骨正上方。
而他的眼神…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只覺得那一對淺淺的琥珀色眸子里,藏著最華美、卻也是最致命的劍刃,在吸引每一個鑒賞家的同時,將直刺每一個過分沉迷其中的人。
白影騎士望了泰爾斯一眼,回過頭去。
泰爾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很不禮貌地、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好幾秒。
英俊的白影騎士沒有再理會瑞奇,而是轉向另外兩人。
在他的注視下,約德爾收起自己的無上之劍,很快消失在空氣中。
“聰明。”白影騎士清冷地道。
戰斗無聲無息地停止了。
沙丘下的空地恢復了安靜。
白影騎士右手一收,那把神奇的白色長槍就像變戲法一樣,縮短成一肘的長度,被他收回背后。
他恍若無事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雇傭兵與王室衛隊們。
他的表情很淡然,仿佛那什么也沒有。
卻讓身后的人們一陣緊張。
白影騎士沒說什么,他轉過身,對著天空做了個手勢。
轟隆隆…
蹄聲再起,沙丘上的騎兵們重新開始行進。
雇傭兵和王室衛隊們滿懷警惕地抬起頭:
四面沙丘上的騎兵越來越近,他們人數眾多,已經進入視線的就有數百上千,更多的騎兵還在源源不斷地從沙丘后方出現,慢慢下坡。
配上馬匹的體積,他們遠遠看去就如漫山遍野的黑蟻,從每一個方向黑壓壓地覆蓋而來,極具壓迫力。
泰爾斯這才認出來:
最前一排的騎兵無不手舉弓弩,敵意滿滿地對著沙丘下方的人群,仿佛一聲令下就要萬箭齊發。
這也讓沙丘下的人們越發緊張。
“嘿——”見到希望的小巴尼正要開口,卻被身后的塞米爾一把按住。
“別亂開口,”塞米爾低聲道,同時用警告的目光掃視著其他舊日同僚,向著白影的騎士努了努嘴:
“那個混蛋做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插嘴。”
在眾人緊張而警惕的目光下,英俊的白影騎士走到薩克埃爾面前,低頭看著這個鼻青臉腫、渾身傷口、狼狽不已,卻兀自鏖戰不休的戰士。
英俊男人的聲音清冷而空洞,帶著莫名的力量,如同寂靜虛空里的寒流:
“我認得你的烙印。”
男人抬起頭,如有鷹眼一般,在人群中精準地捕獲了小巴尼等人的身影:
“還有你們的。”
王室衛隊的眾人齊齊面色一沉。
薩克埃爾也盯著眼前的白衣騎士,瞇起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
“啊,我也認得你。”幾秒后,刑罰騎士笑了。
“年輕人,”薩克埃爾嘆息道:
“你是這一代的‘獄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