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的手段起效果了,這是好事,但是…
看著瑞奇近乎要殺人的目光,泰爾斯只覺得頭越來越大。
我又是哪里說錯話了啊!
不過。
如果他是魔能師…
泰爾斯揉了揉腦袋,想起災禍之劍來此的目的。
沒錯。
斷龍者。
可是…現在要怎么辦呢?
然而,一個干啞枯燥的嗓音卻突然從身后的暗處響起!
“穩住。”
思緒紛亂的泰爾斯立刻驚醒。
“冷靜。”
小巴尼和貝萊蒂齊齊一驚,轉身向后看去。
“越是身處劣勢,強敵當前。”
看清了背后的來人,泰爾斯呆住了。
就連瑞奇也目光一緊,不再殺氣騰騰地注意泰爾斯。
“這就越是重要。”
是他。
是薩克埃爾。
只見剛剛精神失常,從而被他們留下黑暗角落里的刑罰騎士,吊著一只用木板綁緊的左臂,一瘸一拐地出現在火光中。
他面色冷漠,眼神凄清。
騎士的出現讓很多人緊張起來。
尤其是災禍之劍一方,克雷和約什勃然色變,同時舉起武器!
泰爾斯也神經一緊,但是看著眼前的境況,他大概已經顧不上考慮薩克埃爾的威脅了。
“而你們,巴尼先鋒官,貝萊蒂刑罰官,”薩克埃爾的身形搖搖欲墜,話語卻極度嚴厲:
“你們真讓我失望。”
貝萊蒂面色羞愧,小巴尼則別扭地轉過頭。
“長官?”塔爾丁驚疑不定地問。
但薩克埃爾沒有理會他,只是直直望著神色難看的泰爾斯:
“至于你…”
刑罰騎士此刻的目光凌厲而決絕,仿佛有穿透人心的能力。
想起他之前追殺自己的“前科”,泰爾斯的內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仔細想想看,”薩克埃爾開口了: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
什么怎么死的?
泰爾斯一頭霧水。
“薩克埃爾!”
瑞奇高聲開口。
他表現得很意外與驚奇,同時不忘對塞米爾釋放一個詢問的眼神。
但塞米爾只是搖搖頭,面色復雜。
“你的氣色比還在坐牢時好多了呢。”
泰爾斯看了看此時除了一雙眼神外,面上青腫與血跡并存,還一臉病懨懨神色的薩克埃爾,實在沒法找到“氣色好多了”的證據。
“要不,再考慮考慮我的提議?”
瑞奇臉上的驚訝與警惕一閃即逝,他的話重新變得平穩而自信:
“我們應該能合得來——比如在打擊終結之塔這件事上面。”
可是薩克埃爾卻看也不看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泰爾斯。
少年被他看得心神發慌,連忙扭過頭,強迫著自己不與去而復返的薩克埃爾對視。
就在那個瞬間,泰爾斯靈光一閃,理解了薩克埃爾的話。
是瑞奇。
他說的是瑞奇。
瑞奇,他剛剛是怎么…死的?
對了,我想起來了。
他是在薩克埃爾的牢房里,被約德爾…
那個瞬間,心煩意亂的泰爾斯立刻驚醒過來!
沒錯。
泰爾斯使盡晃了晃腦袋。
是他現在的狀態太差了,以至于身體上的傷痛與精神上的疲乏,影響了最基本的思考。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半死不活的獄河之罪不情不愿地流出一絲,杯水車薪地舒緩他的痛覺與眩暈。
少年竭力恢復鎮定,朝著薩克埃爾點了點頭。
刑罰騎士這才收回目光。
隨后,泰爾斯轉向瑞奇:
“你不是魔能師。”
言語平靜,斬釘截鐵。
“你不是災禍。”
那個詞出現的瞬間,王室衛隊們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驚詫。
小巴尼瞪直了眼,貝萊蒂僵硬地看著瑞奇。
而瑞奇則微微挑眉。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只覺得心底里那股不安漸漸消失:
“絕對不是。”
王室衛隊的驚詫很快平息下來,他們齊齊看著泰爾斯。
“噢?”
瑞奇的笑容慢慢冷卻。
“為什么這么肯定?”
為什么這么肯定?
仿佛為了繼續說服自己,剛剛松了一口氣的泰爾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因為你是個男人。”
瑞奇皺起眉頭,疑惑了一陣。
男人?
但他的表情隨即舒展開來。
“原來如此。”
瑞奇一臉恍然。
“‘因為我是個男人’…這么說,你把我們關于魔法女皇的話聽進去了,對么?”
這次輪到泰爾斯一愣了。
傭兵頭子微微一笑,朝左右看了看,目露精光。
“王子殿下,你的那位面具朋友呢?”
泰爾斯心中一緊。
他下意識想要看向最后見過約德爾的薩克埃爾,但瑞奇的話讓他不得不再次轉移注意力:
“所以,他用來殺我的那把劍,嗯,應該就是傳奇反魔武裝了,對么?”
泰爾斯手臂一僵。
他的面前,瑞奇依舊云淡風輕,沉穩如昔。
只是一雙眸子死死鎖定在薩克埃爾身上。
“所以傳說是真的,星辰王國除了三名帥和國王手上的四件之外,還在復興宮里存著一件…現在看來,是劍?”
大部分的災禍之劍和王室衛隊們都聽得云里霧里,無法跟上泰爾斯與瑞奇的思維。
但是泰爾斯盯著瑞奇的目光已經越來越凝重。
不妙。
自己根據薩克埃爾提醒他的線索,以瑞奇“死”于無上之劍的事實,認定對方不是魔能師。
可是瑞奇很快抓住了他們的邏輯。
他僅僅通過泰爾斯一句“你是個男人”這樣莫名其妙的話,就推斷出約德爾手上那把“殺死”他的劍,正是傳奇反魔武裝。
泰爾斯下意識地瞥了身后的薩克埃爾一眼。
但對方看也不看他,只是冷冷盯著瑞奇。
不,不能指望他。
泰爾斯搖搖頭。
薩克埃爾的精神狀況本來就有問題,更何況,經過連場大戰和煉金球的洗禮后,看著對方一瘸一拐,連路都走不穩的樣子,泰爾斯不認為把籌碼押在去而復返的薩克埃爾身上是個好主意。
沒辦法,泰爾斯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所以,你的‘死亡’也是你計劃好的?”
“然后…”
泰爾斯盯著對面的災禍之劍,數著他們的數量。
“然后你旁觀著我們自相殘殺,坐收漁利?”
至少還有三四十個…
關鍵是,還有瑞奇這個最大的變數在。
可如果他不是魔能師…
泰爾斯想起對方的死而復生的“魔術”,感覺自己在擺脫了對魔能師的恐慌后,又陷入了更深一層的未知。
“計劃好的?”
瑞奇輕笑一聲,目光不離薩克埃爾。
“殿下,你得明白:這個世界是很復雜的,沒有什么是計劃好的。”
“比如今晚,不是么?”
沒有什么是計劃好的。
泰爾斯握緊拳頭。
“神秘恐怖的詭影之盾、背景可怕的北地人、名聲在外的王國秘科與毫不遜色的北地暗室、曾經的衛隊囚犯,甚至還有營地里的星辰貴族——大概半個刃牙營地的人都卷進來了。”
瑞奇嘖聲搖頭。
“當然還有我們和您,殿下。”
“當他們交織在一切的時候,所有預設的計劃都會被打破,只有意外才是主調。”
瑞奇瞇起眼睛,從眼縫里露出警色:
“我們從未計劃過什么。”
“或者說,我們唯一靠得住的計劃就是:隨機應變。”
隨機應變?
泰爾斯把今晚發生的事情全部過了一遍。
從酒館到地牢,從傭兵到刺客,從囚犯到薩克埃爾。
他微微色變。
瑞奇,他可以說是今晚一切事件的肇源者:打從一開始,就正是他的災禍之劍,計劃著闖入白骨之牢,獲取想要的情報。
他也是多方的連接者:想要火中取粟的詭影之盾,對王子感興趣的北地人,無辜中立的酒館老板,心懷鬼胎的暗室,包括自己在內,都是被瑞奇聚集在這里的。
他更是矛盾的引爆者:是他帶著塞米爾見到當年的衛隊們,挑起十八年前的舊事,是他帶著屬下們跟詭影之盾火并,將地牢里的所有人都卷進漩渦里。
而他即將變成棋局的終結者:在幾乎達成所有目的,一切近乎塵埃落定的現在,他通過塞米爾把他們引到這里來,見證最后的終局。
泰爾斯只覺得內心越發沉重,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嚴重低估了瑞奇。
在經歷了無數的混亂與意外之后還能安然站在這里,他當然不是什么小角色。
再加上他那神秘重生的詭異手段…
在令人窒息的靜謐中,瑞奇輕笑一聲:
“現在,能跟我回家了嗎?”
但再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個身影就在此時暴起!
思緒還未理清楚的泰爾斯神經一抽,只覺得耳邊風聲一響,就看見那個一瘸一拐的身影越過了他,直擊話音落下的瑞奇!
是薩克埃爾。
前守望人面不改色,速度不快,卻無比堅定地邁動因受傷而不再靈活的雙腿,向前沖去!
泰爾斯徹底愣住了。
說好的…穩住跟冷靜呢?
這一次,早有準備的災禍之劍們不再是被動以應,而是齊齊怒吼著反撲而上,封擋襲擊者。
至少五六個人迎上了薩克埃爾。
只有塞米爾面色大變,出聲阻止:
“不,別這么多人!他…”
但已經晚了。
接下來的六秒里,泰爾斯感覺自己就像在看一出滑稽雜技:
第一秒,一個雇傭兵兇猛地擂出錘頭,被刑罰騎士一帶,卻莫名其妙撞上了左手的同伴,兩人手忙腳亂地避免誤傷,滾成一團。
第二和第三秒,約什跟薩克埃爾的斧頭硬拼一記,隨后撤步移動的他,卻發現自己站在了阻擋同伴來援的道路,接連絆倒了兩個人。
第三秒半,克雷無人能敵的快劍精準刺出,卻神奇地幫恰好低下頭的薩克埃爾擋開了另一記追擊。
第四秒,最后一個擋在瑞奇身前的雇傭兵聰明地不做接觸,而是射出三記飛鏢,一記被薩克埃爾靈活地閃開,扎在他身后一個追擊者的腳面上。
第五秒,第二記飛鏢撞在薩克埃爾的斧柄上,巧合地偏轉方向,飛進人群,扎進了——被兩個人按在地上的小巴尼的屁股。
第六秒,第三記飛鏢倒是準確地命中了薩克埃爾——左臂上固定傷勢的夾板,只見刑罰騎士扭過頭一咬一吐,帶著口水的飛鏢隨即出現在半空中,它被薩克埃爾一斧揮中,射向它原主人的襠部。
等到第七秒的時候,瑞奇震驚地發現:身前的那個飛鏢傭兵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向后一倒,恰巧摔向他的右腳。而與此同時,薩克埃爾的斧刃凌空飛出,射向他的左腳。
瑞奇不得不做了個大撤步,躲開同伴慘叫著的翻滾,再用劍格開薩克埃爾的飛斧。
但等他堪堪完成這一切,薩克埃爾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
“糟——”
竭力維持平衡的瑞奇只來得說出半個詞,面色冷漠的薩克埃爾就同時抬起自己的右臂與左臂夾板。
喀——拉!
一道驚心動魄的筋骨悶響。
泰爾斯生生一顫。
下一秒,只見瑞奇的頭顱,在肩膀上轉過一個不可能的方向。
撲通。
一聲輕響,前一刻還不可一世的瑞奇,就睜著難以置信的雙眼,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頭顱正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歪曲著,看著自己的背后。
再也不動了。
在許多災禍之劍的痛呼或慘叫中,戰斗結束了。
除了哭嚎的傷員,所有人都驚呆了。
但薩克埃爾沒有結束。
他冷冷地伸手,在半空中撈住瑞奇滑落的“永恒真理”——看著就像是倒下的瑞奇主動把劍拋給他的一樣。
所有人內心一顫!
泰爾斯下意識地扭頭。
又是血肉撕裂的聲音。
這一次,汨汨噴灑的鮮血中,瑞奇的頭顱離開了身體。
在地上無力地滾動。
一秒。
兩秒。
三秒。
在所有人近乎驚詫的目光中,薩克埃爾站了起來。
當啷一聲,長劍落地。
瑞奇的尸體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的頭顱在左肩不遠處,睜著雙眼呆呆地盯著自己的頸部。
做完這一切的薩克埃爾悶哼一聲,捂著胸口矮了矮腰——顯然,他不是毫無損傷。
他周圍的雇傭兵們反應過來,正要上前。
但薩克埃爾只是深吸一口氣,扭頭掃了一眼身周。
雇傭兵們齊齊一僵,紛紛向后退去。
就如潮水退卻。
或者遇見餓狼的羊群。
災禍之劍一方,克雷攙扶著咳嗽著的約什,驚懼交加地看著眼前如鬼神般的戰士。
該死。
之前在牢房里不是巧合…
這家伙真的可以…
泰爾斯一方的人同樣看得目瞪口呆。
“四十個…四十個…”最后的快繩看著滿地的傷員和瑞奇的尸體,驚恐地喃喃道:
“我草,難不成是真的?”
刑罰騎士沒有理會其他人,只是回過頭,凝重注視著地上的無頭尸體。
仿佛過了很久。
但地上的尸體一動不動。
薩克埃爾松了一口氣,轉過身去。
泰爾斯等人也松了一口氣。
果然,殺人之后記得補刀…
是正確的。
但僅僅幾秒之后,薩克埃爾往回走的腳步就僵住了。
因為一陣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音,正從他的身后傳來。
這一邊,泰爾斯,塔爾丁,坎農,布里,快繩齊齊看向刑罰騎士的背后,頓時面無人色!
就連周圍的災禍之劍,也面色發白,扭頭避開。
薩克埃爾瞳孔一凝。
下一秒,他想也不想地踢起地上的斧刃,右手撈住斧柄,直接回頭!
“噗嗤!”
鋼鐵入肉的聲音。
只見薩克埃爾直接把斧刃推進了身后人的胸膛!
但這沒能讓泰爾斯等旁觀者心情稍好一些。
因為他們看見,重新站起來的尸體抓住薩克埃爾的手臂,渾不在意地看看陷進自己胸膛,帶出無數鮮血的斧刃。
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胸膛。
“真狠啊,直接斷頭。”
不知何時,頭顱已經回到身體上的尸體“瑞奇”發笑道:
“你真會給我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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