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的今天是一個晴天,微風陣陣,隱霧山山頂難得沒被霧氣包圍,再加上空氣異常清澈,幾乎可以與紅木森林的空氣媲美,所以視野能看得極遠。
送親這種事,張子安在一些古裝影視里見過,印象中挺無聊的,無非是吹拉彈唱把坐著轎子的嬌羞新人送到婚禮現場,然后家屬們吃吃喝喝,把新郎灌得爛醉,如果是酒量好的新郎還能強撐著入洞房,估計也是秒繳槍的結局,若是酒量差的,當天晚上新娘只能清點份子錢了…
此時他站在山頂俯瞰這支迎親的隊伍,果然跟他印象中差不多,不過隊伍的長度超乎他的想象,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拖在車隊最后面的是牛車拉的一箱箱嫁妝,深深的車轍印證明了那并不是撐場面的空箱子。
車隊每個人都披紅掛彩,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
由于站在山上,車隊每個人在他看來都是跟螞蟻差不多的小黑點。
隊伍前頭被家丁們重重護衛起來的紅轎子格外引人注目。
“嘖!這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富婆。”
他臉上羨慕,心里更是羨慕,光是看這人數,就知道女方絕對有錢,男方八成因此而少奮斗二十年…
有些奇怪的是,雖然現今社會不少人都以復古為榮,也不乏舉辦舊式婚禮的新人夫婦,但有必要弄得這么仿真么?連牛車、馬車、驢車都上了,但是最關鍵的婚禮攝影師在哪?難道是這婚禮是用無人機拍攝的?
他抬眼在低空找了找,也沒找到無人機的影子。
“那啥,這是哪個本地富二代還是官二代娶媳婦呢?”他隨口問道。
莊曉蝶沒有回答。
還跟我玩啞謎?
張子安把目前有限的信息在腦海里匯總,她剛才那句話里最后一個詞突然令他回過味來。
“啥?你在說什么?濱海鎮?濱海鎮是哪?”他茫然問道。
她悠然開口:“濱海鎮,1949年解放后改名濱海市,曾經一度作為本省的省會,后來…”
作為一個濱海市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張子安對本地的歷史變遷當然略有所知,她說的這段話也是他記憶中的濱海市百度百科上的話。
但是,正如她話里提到的那樣,濱海鎮在1949年就已經不復存在了啊,升級為濱海市了。
他下意識地沿著車隊前進的方向移動目光,視線越來越遠,終于在視野極限的位置看到…一座占地面積不大、灰頭土臉的小鎮,幾乎全是平房,僅有的幾座高大建筑是包括南城區教堂在內的西洋建筑。
小鎮的面積,大概只有濱海市內環那么大,被一圈只能防野獸防不了人的低矮城墻環繞,以現代社會的標準而言也就相當于一座漁村。
隱霧山在現代社會是濱海市的郊區,還不能算是遠郊,公交車能直達,而在眼下,隱霧山周圍與野外無異。
城門口大開,一大群人同樣是歡天喜地站在那里迎親,遙遙看到送親的隊伍后,立刻開始噼里啪啦地燃放鞭炮,短時間內炮衣就把城門口的大地染成 喜慶的紅色。
圍觀看熱鬧的老百姓夾道相迎,倒不是他們有多么熱情好客,而是大方的送親隊伍在路過時慷慨地向兩旁揮灑銅錢,引得老百姓們陣陣哄搶。
更遠處的大海波光粼粼,成群結隊的木質漁船紛紛揚帆劃槳出海。
就算張子安再怎么不愿意相信,此時也不得不面對事實,哪怕是一個匪夷所思的事實。
“這…這是哪年?”他顫聲問道。
“大約一百年前。”她答道。
臥槽?
比張子安估計的還要早。
他心說這女人越來越會玩了,竟然把他拉進了一百年前的夢里,但這是誰的夢呢?
其實他隱約猜到了,飛瑪斯曾經說過莊曉蝶出現在了它的心象世界里,而它的心象世界又是以老茶的記憶為原型而構筑的,所以這應該是以老茶的記憶為基礎而構筑的一個夢。
張子安幾乎要跪了,這女人簡直是肆意玩弄他的夢境,而他毫無反抗之力。
在她面前,他只有當的份兒…
“這支送親的隊伍從很遠的地方出發,千里迢迢一路行來,中間遇到過山賊響馬、瘟疫洪水,可謂歷經艱險…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那不僅是為新娘子高興,更是為他們自己高興,終于完成了送親任務,大吃大喝一頓再領了豐富的賞錢,就可以回家了。”莊曉蝶自顧自地說道。
張子安可以想象,在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不會離開出生村鎮的一百年前,沒幾個人見過汽車和火車,再加上兵荒馬亂軍閥割據,這支送親隊伍能夠安全抵達濱海鎮簡直是一個奇跡。
雖然這是夢,但無限趨近于現實,這支送親隊伍肯定想不到,在他們剛剛經過的隱霧山,山頂上站著一個百年后的人在看著他們。
如果他這時候推一塊大石頭下去,他們會驚慌地抬頭張望,說不定以為是響馬要搶親,然后就是一場混亂,因為他們明明打聽過,隱霧山是一座荒山,只有樵夫偶爾上山砍柴,哪里來的響馬?
想到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張子安忍不住笑了,他也只是想想,不會付諸于行動。
他現在的心情很復雜,親眼見證歷史的滄桑令他產生了極大的震驚,而來意未知的莊曉蝶又令他忐忑不安。
這次她要把他困多久呢?
上次他在飛瑪斯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察覺到那是一場夢,察覺到夢,然后才有可能清醒。
這次他很快就察覺到了,不是他變聰明了,而是莊曉蝶準備了新劇本,因為如果她不想讓他察覺有很多種方法,首先就是應該把他放到熟悉的環境里,無論是他以前生活過的校園還是工作過的職場,有太多合適的切入點能把他騙得團團轉,而不是簡單粗暴地扔到一百年前的荒山山頂。
他干咳一聲,“送親很有意思,但跟我沒什么關系吧?倒不如說說這次你怎么才肯讓我醒過來?”
莊曉蝶美目流轉,七彩的瞳孔似有深意地盯著他,“你確定跟你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