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焊工往外撈魚的過程中,三個小孩子一直圍在旁邊聚精會神地觀看,他們躍躍欲試,恨不得自己代替趙焊工來撈魚。特別是當趙焊工即將撈起這條藍色的魚時,那個小女孩更是擔心地捂住了嘴,似乎是生怕這條魚跳出來,落到地板上成為魚干。
“姥爺!姥爺!小心啊!慢點兒!別讓多莉受傷!”她緊張地盯著趙焊工的手。
趙焊工的手掌又大又粗糙,上面還有燙傷造成的細小傷疤,看起來很丑陋,與小女孩細嫩的小手形成鮮明的對比。
但是,雖然丑,卻無比穩定,因為他用這雙手焊接過無數的金屬。
“放心吧,別看姥爺的手粗,干活兒細著哩!”趙焊工呵呵一笑,聲音也放輕了,顯然很寶貝這個小女孩。
隨著他們的對話,張子安也注意到這條藍色的魚,第一感覺就是這條魚的外形很眼熟,非常眼熟,他的店里沒有這種魚,但是他肯定在哪里見過。
這條魚的體長,從頭至尾大約將近20厘米,外表呈紡錘型,體表顏色以鮮明的藍色為主,一半胸鰭和大半尾鰭是靚麗的明黃色,黑色的板狀條紋從它的眼部起始,經背部貫穿整個身體,直至尾端,背鰭則是藍色與紅棕色交替的細條紋。
它的眼睛又圓又黑,隱藏在黑色的板狀條紋里,猛地一看還不太容易看到,小嘴不停地一張一合吞吐海水,看上去憨態可掬,十分可愛。
多莉?
這個名字…
他猛然想起來,這條魚他不是在現實中見過,而是在以前的電影里見過。
這是曾在《海底總動員1》里以配角出場,并且在《海底總動員2》充當主角的多莉!
小女孩肯定也看過這部迪斯尼的經典動畫電影,于是給這條與動畫電影主角幾乎一模一樣的魚起了同樣的名字。
眼見趙焊工的魚撈已經舀起了多莉,而多莉則劇烈地掙扎,不甘心束手就擒,為了防止它跳出來,趙焊工依然想用左手去蓋住魚撈。
“趙師傅!別動手,有危險!”
張子安急忙出聲阻攔,他擔心趙焊工被傷到,一個箭步沖過去拉住趙焊工的左手。
趙焊工被嚇了一跳,手一抖,多莉趁這個機會又重新跳回了大魚缸里。
“張店長,那魚是不是有毒?”吳電工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一見張子安出手,二話不說,先把三個小孩子拉得遠一些,以免他們受傷或者中毒。
“張店長,怎么啦?大驚小怪的,我要是有心臟病非被你嚇出毛病來不可…”趙焊工心有不滿地嘟囔道。
“這條魚也是你買的?”張子安指著多莉問道。
趙焊工得意地笑道:“對啊,別看其他魚我不認識,但我認識這條,因為我以前帶著外孫女去電影院里看過電影,在店里一眼就認出這條魚,心說買回來之后當禮物送給外孫女一定很高興!對不對啊,小璇?”
“嗯!”名叫小璇的小女孩用力點頭,乖巧地說道:“謝謝姥爺!”
“小璇好乖!”趙焊工滿臉都樂開了花。
“你們先省省!張店長,這條魚是不是有危險?”吳電工實在看不下去,出言打斷趙焊工和他外孫女的天倫之樂。
張子安點頭,“這條魚確實有一定程度的危險性,尤其不能用手去直接接觸它。”
“啥?不可能吧?”趙焊工一副我讀書少你別騙我的表情,“這魚要是有危險,迪斯尼那么大的公司還能拿它當主角?”
“這跟迪斯尼沒什么關系,迪斯尼還拿獅子當過主角呢,你能說獅子不危險?”張子安反問道。
趙焊工被問住了。
張子安繼續說道:“人們都知道獅子危險,而且除了中東土豪以外也基本沒私人養獅子,但魚大家都能養,一旦養了危險的魚,倒霉的還是自己——你知道這條魚是什么種類的魚么?”
“這有什么不知道的?電影里叫它‘藍唐王魚’,對不對?”趙焊工胸有成竹地笑道,“《海底總動員2》上映的時候,我可是帶外孫女去看過好幾次呢!”
看來趙焊工雖然吝嗇,但對外孫女還是很舍得花錢的。很多老人都是這樣,對自己極為摳門兒,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但對隔輩的孩子各種大方。
吳電工以眼神示意張子安,詢問這個答案是否正確。
張子安點頭,“沒錯,這條魚在電影里確實是叫藍唐王魚。”
“你看,老吳你總是信不過我…我認識的魚可不少呢!”趙焊工更加得意,拍著胸膛開始自賣自夸。
張子安沒讓他得意太久,又說道:“不過你知道它的另一個名字么?”
“另一個名字?”趙焊工轉了幾下眼珠,搜腸刮肚也想不出這魚還有其他名字。
張子安從兜里拿出之前準備的長款膠皮手套,一邊戴一邊解釋道:“它的另一個名字,叫作‘黃尾副刺尾魚’——可能是這個名字太繞口,所以電影翻譯的時候選擇了藍唐王魚這個聽起來高貴又霸氣的名字,不過黃尾副刺尾魚這個名字才更符合它的特征。”
“黃尾…副…刺尾魚?”這個繞口的名字令吳電工念了幾遍才念順,而且不太清楚具體是哪幾個字。
“如果覺得這個名字難念,那它還有一個很好念也好懂的綽號——外科醫生魚,意思是它的刺像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一樣鋒利,如果用手直接抓握它,會造成嚴重割傷或刺傷。”張子安已經戴好了膠皮手套,盯著趙焊工緩緩補充道,“而且還有毒。”
古龍的小說里有一句話:一個人的名字也許會起錯,但外號卻是絕不會起錯的。
這句話也適于用黃尾副刺尾魚,也就是外科醫生魚。
趙焊工和吳電工同時臉色劇變,“毒”這個字已經對他們造成心理陰影了。特別是趙焊工一想到自己剛才差一點就用手去扣住多莉,不禁打了個寒顫,深感后怕,悄悄把雙手背到了身后,緊緊地握起來。
“借用一下。”
張子安取來趙焊工剛才用過的魚撈,用與趙焊工相同的動作去撈多莉,區別只是他戴著厚厚的膠皮手套。
多莉被撈出水面之后,甩動尾巴劇烈掙扎,張子安扔掉魚撈,用兩只手掌一左一右將它的身體固定住。
“看它的尾柄這里。”他招呼他們靠近一些,別躲那么遠。
吳電工和趙焊工小心翼翼地靠近,三個小孩子也想過來看熱鬧,但被吳電工一瞪眼攔住了,其中那個小女孩還在嚷嚷著不要傷害多莉。
他們靠近之后,定睛看著張子安用拇指示意的位置。
藍唐王魚,或者說是黃尾副刺尾魚,是一種性格很慫的魚,一般不會主動攻擊其他魚,更不會主動攻擊人,遇到麻煩總是能躲就躲。但此時的多莉無處可躲,它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巨大的威脅,隨著尾部韌帶的收縮,兩根極為尖銳的倒刺像軍刀一樣出鞘,這兩根倒刺平時隱藏在尾鰭里,根本看不到。
國內魚友通常把這種魚叫作“藍倒吊”,其實是“藍刀鯛”口耳相傳的諧音。
普通魚友只知道它們是藍色,卻不知道何為“刀”,又何為“鯛”,于是以訛傳訛把它們稱為藍倒吊…
“刀”當然是指倒刺,而“鯛”則是指它的物種分類——刺尾鯛科。
吳電工從桌子上拿起讓孫子涂鴉用的厚紙,往倒刺上一按,也沒怎么用力,倒刺就輕而易舉地戳穿了厚紙,露出尖頭,而且有無色透明的液體把紙浸濕,液體并非是水,比水更粘稠。
“你們看到的就是它的刺,它因為這兩根刺而得名‘刺尾魚’,你們別看這兩根刺不大,但是當你用手抓住這種魚的時候,隨著它的尾巴左右甩動掙扎,這兩根刺刺進皮膚之后會迅速擴張傷口,形成血流不止的嚴重割傷,而粘稠的液體就是魚尾附近的表皮細胞進化而成的毒腺,它的毒液雖然沒聽說有毒死人的先例,但也沒有特效解毒藥。”
被刺扎進皮膚已經很疼了,但體長20厘米的魚掙扎起來的力量不容小覷,倒刺會在傷口里攪動,撕扯血管、神經和肌肉,將傷口進一步擴大,這就麻煩了。
張子安把這種魚的危險性告知在場的眾人,然后雙手一松,把多莉又重新投入魚缸里,否則離水太久它就有生命危險了。
就在這松手的剎那,多莉感受到夾持自己的力量有所松懈,更加劇烈的扭動身體,尾柄上的尖刺劃過張子安的一只手掌,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養蛇玩蛇的人,捉住蛇之后,往往也是在松手的剎那被蛇反口咬傷,而不是在捉的過程中被咬傷,基本上是同樣的道理。
張子安低頭看了一眼手掌,又讓吳電工和趙焊工看,只見掌緣下部出現一道深深的劃痕,幾乎穿透了膠皮手套。
吳電工和趙焊工倒吸一口涼氣,這幸虧是戴著厚膠皮手套,若是沒戴著…
后果簡直是不堪設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