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飛瑪斯腿力驚人,但空中變向也損失了很多速度,二次撲擊遠不及剛才那般迅猛絕倫。
有幾個反應快的人已經抬起槍口,對準飛瑪斯扣下扳機!
飛瑪斯身在空中,盡管它很想像老茶看的武俠片里那樣左腳點右腳背借力上升,但即使是在心象世界里也無法擺脫物理定律的制約。
它咬緊牙關,心中已經做好了被打成篩子的準備。
不過,就算被打成篩子,它也要憑自己的體重把那狗屁郎中壓出屎來!
“飛兄小心!”
老茶驚呼,它剛剛把其中一人的獵槍擊飛,想去救援飛瑪斯卻鞭長莫及,再說就算它及時沖過去,無非也是落得跟飛瑪斯相同的命運。
扳機帶動撞針的聲音響成一片。
包括飛瑪斯自己在內,誰都認為它這下死定了。
然而,誰也沒料到,幾支鳥銃和獵槍,居然同時卡殼了!
這些鳥銃獵槍都是土制的,故障率本來就高,卡殼并不稀奇,很多山里的老獵手就是因為關鍵時刻獵槍卡殼而喪命野豬惡狼之口。
但是,幾支鳥銃獵槍同時卡殼,這機率…
莫名其妙地死里逃生,飛瑪斯自己都懵了,它的身體已經躍至最高點,視野無比開闊,即將呈拋物線壓向李郎中。
有那么一剎那,它眼角的余光看到附近一棵小樹,星海蹲坐在樹杈間,眨眼銀灰色的眼眸盯著它。
緊接著,又有幾個人反應過來,抬起槍口扣動扳機。
這次沒有卡殼,撞針準確地擊在底火之上。
不過,底火卻沒有響,幾發子彈全是臭彈,應該是火藥被雨淋濕了還沒干。
飛瑪斯來不及多想,眼中只有李郎中那驚恐不安的臉越來越近。
他臉色灰敗若死,剛才的得意忘形早已經飛到九宵云外。
剩下幾個人平時將鳥銃獵槍養護得很好,擦得油光锃亮,既沒有卡殼也沒有進水,他們的槍口對準了飛瑪斯卻不敢開槍,因為飛瑪斯與李郎中已近在咫尺,鐵砂覆蓋范圍太大,一旦開槍,飛瑪斯和李郎中會被一起打死,他們可不想擔殺人的罪名。
飛瑪斯以泰山壓頂之勢撲在李郎中身上。
李郎中年愈古稀,哪禁得住這一撲,立馬被撲翻在地。
飛瑪斯一只前爪踏在他的胸口,不讓他起來。
其他人投鼠忌器,不敢開槍。
李郎中四肢亂蹬亂刨,眼珠由于驚恐都快瞪出來了。飛瑪斯的少部分體重壓在他胸口,已經令他老邁的呼吸系統不堪重負,喉嚨里發出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息聲。
飛瑪斯伏低身體,冷冷地注視著他。
劇烈運動令它不得不張口呼吸,森然的犬牙暴露無余。
李郎中肝膽俱寒,這狗肌肉如此強壯,牙齒如此尖銳,一口咬下,別說自己的喉嚨了,就連頸骨估計都要被咬斷。
“犬恩公不可!”伍凝捂著嘴驚叫道。
“飛兄且慢動手!”老茶遙遙說道。
旁觀之人誰都以為李郎中這下絕對活不成了。
這狗居然如此神異,知道聲東擊西,還知道要找誰報仇,令眾人不由地面面相覷,心底發寒。
李郎中以極近的距離與飛瑪斯對視,他發現飛瑪斯的眼神與此前見過的所有狗都不一樣,這種感覺無法用語言描述,與其說它像狗,不如說是像人。
“不…不要殺我…”他虛弱而絕望地祈求道,既然這狗的眼神像人,又如此神異,也許能聽懂自己說話?
飛瑪斯的呼吸均勻了,用不著再張口喘息,便閉上了嘴巴。
這在李郎中看來,便認定飛瑪斯能聽懂自己說話,心中產生了一線生機。
“狗…狗爺爺,求求你饒了小人,不要殺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剛剛娶了第七房姨太太,一家老小幾十口人全指著我吃飯啊!”李郎中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告饒道。
雖說誰都不想死,但李郎中這求饒方式也太低賤了,居然為了活命而喊狗為爺爺,令隊伍里的下人們不由地心生鄙夷,不齒他的為人,同時暗笑他年紀這么大了還性致盎然,居然娶了七房姨太太,說不定是自配了什么壯陽藥助興…
經過這么一番折騰,飛瑪斯的怒氣漸漸消了,它原本就生性平和,不愿傷人,若不是實在氣極,它也不會對李郎中動手。
它聲稱要咬下他一只耳朵,但只是說說而已,一旦真咬,反而坐實了瘋狗的罪名。
李郎中苦苦求饒,但飛瑪斯不打算就這么放過他,否則自己將繼續蒙受不白之冤,而且一旦失去人質,其他人依然可能再次開槍,不能總指望天降好運。
它側頭望了一眼伍凝。
這時,伍凝終于稍微鎮靜下來,掙脫丫鬟跑過來。
“小姐,別過去!”
“小姐,危險!”
大家都讓她別靠近飛瑪斯,但她依然來到飛瑪斯旁邊蹲下來。
“犬恩公,請恕小女子無能,讓你受委屈了…”她愧疚地說道。
飛瑪斯并不怪她,在那種情況下,她一介年輕姑娘能做什么?
它前爪加力,拍了拍李郎中的胸口,李郎中的臉立刻因為痛苦而扭曲。
伍凝猜到了它的意思,替它問道:“李郎中,我問你,你說這條狗是瘋狗,可有真憑實據?”
為了活命,李郎中拼命搖頭,“沒有!沒有!我瞎說的!我混蛋!狗爺爺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吧…”
眾人一聽,尷尬地垂下槍口,暗罵李郎中損陰喪德,將來生兒子沒菊花。
伍滿城面露愧色,低頭不語。
伍凝嘆了口氣,求情道:“犬恩公,他已知錯,看在小女子的面子上,就饒了他這次吧。”
飛瑪斯洗刷了冤屈,把爪子一抬,李郎中連滾帶爬地跑遠了。
其他人也訕訕地四散,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現場很快只剩下伍凝與她的貼身丫鬟。
伍凝揮手,讓丫鬟退后一些。
“貓恩公,犬恩公,這次是我們伍家對不起你們,請你們不要見怪。”她誠懇地道歉。
其實飛瑪斯和老茶都對伍家父女很有好感,這次的事件完全是李郎中讒言誤事。
伍凝沒指望它們回答,從懷里掏出一本翻得發舊的雜志,摩挲著封面嘆息道:“我以前很喜歡岐黃之術,也曾自學過一些,經常幻想等到了濱海鎮,相夫教子之余也許可以開個小醫館…我很喜歡的那位作者在雜志上寫道,學醫救不了中國人,我看到時心中不喜,還覺得此話未免過于偏頗,現在看來…他可能是對的,學醫治得了身體的病,卻治不了腦子的病。”
老茶若有所思,飛瑪斯聽不明白。
“愚昧,真的太愚昧了…”她悵然若失,“僅僅因為古醫書上這么寫,僅僅因為毫無根據地信口雌黃,就要把救命恩人敲腦取髓…”
她并不是對李郎中失望,而是對下人和親信們居然如此容易輕信李郎中而痛心疾首。
還有她父親,平時明明是個很開明的鄉紳,今天居然在沉默中任由這一切發生。
她更恨她自己,枉她經常自嘆恨不生為男兒身,還總是穿一身男裝出行,一旦遇到意外的事,立刻顯露出脆弱的一面,在關鍵時刻嚇得腿腳發軟,不能挺身而出,跟她瞧不起的傳統女性有什么區別?
想到這里,她終于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驚嚇與懊悔全都隨著眼淚涌出。
哭著哭著,她的手背像是被溫熱的東西劃過,睜眼一看,原來是飛瑪斯舔了舔她的手,目光溫和而堅定。
“犬恩公,你原諒我們了么?”
飛瑪斯汪了一聲,代替回答。
伍凝流露出凄然的笑容,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淚水,溫柔地撫摸飛瑪斯的頸毛,“謝謝你,犬恩公。”
她站起來,想到生病的族叔還留在馬車車廂里,經過這么一番鬧騰,大家似乎都把族叔忘到了腦后。
伍凝向馬車走近,想進車探望。
“別去!”
飛瑪斯噌地跳起來,攔在她面前,它和老茶本來就是為了阻止她靠近狂犬病患者而過來的。
伍凝一愣,連忙解釋道:“車里是我的族叔,平時很疼我,眼下他病情危重,既然找不到醫治瘋狗咬傷的良方,這可能就是我與他見的最后一面…”
飛瑪斯不管她怎么說,就是擋在她面前不讓她過去。
苦于語言隔閡,它不知如何讓她明白,不能與狂犬病人親密接觸。
它靈機一動,對老茶招呼道:“老茶,來陪我演一出戲!”
老茶納悶地走過來,飛瑪斯嘀嘀咕咕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老茶。
伍凝猶自困惑,突然見飛瑪斯大嘴一張,猛地向老茶咬下,但它的牙只是稍微碰到老茶的毛發就停下。
老茶裝出痛苦的樣子踉蹌幾步,頹然倒下,學著狂犬病人的樣子四肢抽搐。
接著,老茶從地上跳起來,張牙舞爪地對著空氣亂撓亂咬。
伍凝似乎有些明白了,“二位恩公是說,這病會人傳人?”
老茶和飛瑪斯同時點頭。
“好,我明白了,我不進去就是。”
她從善如流,只在車外對族叔說了幾句話,也沒聽到其應聲。
飛瑪斯無力地趴倒在地,真特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