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安帶著飛瑪斯下了車,老楊把車熄火,兩人各自左右張望。
這地方實在太偏,連個路人NPC都沒有,想找人打聽一下都無處打聽。
正猶豫要不要先打道回府改天再來,飛瑪斯率先聽到一些聲音,沖著矮山的方向叫了兩聲,告訴張子安那邊有人來了。
張子安手搭涼棚望去,斑駁的林影間出現了一個矮胖的人影,還牽著一條德牧,像是剛遛狗回來。
等人影走近,是位年紀大約五六十歲的中老年人,理著很短的頭發,大部分都白了,不過精神看上去挺不錯,滿臉紅光。
他牽著的德牧目測至少十二歲,牙齒磨損得很厲害,走起路來都有些費勁,望向飛瑪斯的眼神里只剩下蕭索,沒有爭強好勝之意。
老楊向張子安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估計就這位。
張子安也估摸著差不多。
老楊穿著警服,年齡也接近,比較好說話,由他上去詢問道:“請問,老哥你是這家警犬養老院的主人么?”
那人瞟了一眼飛瑪斯,搖頭道:“這狗還年輕著呢,送到這里還太早了。”
話雖如此,他并未否定自己是警犬養老院的主人。
老楊呵呵一笑,說道:“我們不是來送這只狗的,而是先來看看,有一批狗想送來這里。給,這是我的證件。”
他把警犬基地的工作證煞有介事地遞給對方。
張子安有些尷尬,他知道老楊在警犬基地里只是炊事班的,既非馴導員也非帶犬民警,估計說服力不太夠。
果然,那人看了看工作證,反而更懷疑了,把工作證遞還給老楊,問道:“是警犬嗎?是警犬的話為什么不走正規渠道?我這里只給警犬養老,不接受社會上的狗。”
“這…因為…那個…”老楊為之語塞,“是在訓練中被淘汰的狗,還算不上是警犬…”
那人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張子安從兜里掏出一封信遞給他,“這是濱海市刑警大隊的介紹信。”
那人有些驚訝,重新打量了幾眼張子安,接過信展開。
信是張子安請盛科寫的,加蓋了公章,誰也不會閑得蛋疼偽造這個。
在這人讀信的時候,老楊沖張子安擠眉弄眼,意思是你小子有介紹信怎么不早拿出來?害得我丟人!
張子安則坦然處之,早拿出來我還怎么裝逼?
讀完信后,那人把信還給張子安,只說了一句:“進來吧。”
他打開門鎖,將大門完全敞開。
這里太偏,老楊怕這輛從劇組借來的車丟了,將車也開進了院子,好在院子非常大,再多停十幾輛車也沒問題。
這院子簡直是個迷你版的警犬訓練基地,跺臺、壕溝、跳躍鉆洞、攀爬鉆洞、人字板、障礙墻、平衡橋、匍匐架、跳高架、火圈、索拉橋等訓練道具一應俱全。只不過張子安仔細看后,覺得這些道具普遍比警犬訓練基地里的相應道具小了一圈兒。老楊也同樣發現了這點。
張子安不明白,為什么退伍的狗還要訓練呢?偶爾出去遛遛,好好地安享晚年不好么?
院子里還有兩排灰白色的平房,一輛電動三輪車停在房門口,車斗里還裝著一些新鮮的蔬菜,土豆胡蘿卜之類的。
可能是聽到了開門的響動,平房里傳來此起彼伏的狗叫聲。
兩排平房,一排是犬舍,另一排是住人的。
那人重新鎖上大門,先把牽著的德牧帶進了犬舍,然后招呼張子安他們:“進屋來說話吧。”
張子安和老楊跟著他進了屋,一回頭卻發現飛瑪斯沒有跟過來。
飛瑪斯留在戶外,若有所思地盯著犬舍的方向。
“讓它自己在外面玩吧,院門關著,它丟不了。”那人說道。
張子安點頭,他也不怕飛瑪斯會丟了。
室內的墻上安裝著壁掛式暖氣,可能是燒的天然氣,挺暖和,室內溫度大約有18度,張子安和老楊脫下外套掛在衣帽架上。
“隨便坐吧。”那人示意道,自己去燒開水沏茶待客。
室內陳設很簡單,都是看著有些年頭的桌椅板凳,唯一的娛樂設施就是一臺32寸的電視。
不一會兒,那人端著一個大鐵茶壺和三個茶杯從廚房里走出來。
“沒什么可招待的,喝杯茶水暖和一下吧。”他給張子安和老楊倒上茶水,自我介紹道:“我姓付,付濤,這家養老院就是我開的。”
張子安和老楊分別做了自我介紹,并且把來意說明——劇組拍攝時的一批德牧想找個能安身的地方,想看看這里能否接收。這批德牧雖說不是正式的警犬,但也受過警犬的訓練,目前無處可去,既不能回警犬基地,也很難被普通人領養。
濱海市周圍的警犬養老院并不只有這一家,張子安和老楊是打算從這家看起,考察一下,如果覺得不行就再找下一家。
來之前,馮軒已經做出了保證,劇組的一部分經費將專門用來安置這些德牧,會按年給它們支付生活費,直到它們正常死去為止,不會給警犬養老院增加太多的額外負擔。
講道理,馮軒開出的條件是很優厚的,但是張子安和老楊商量之后,為免有人見錢眼開,因此故意向付濤報了一個沒什么油水的價格,如果這個價格他能接受,再談其他的。
付濤沉吟片刻,為難地長吁一口氣,“情況我大概知道了…我不認識這個盛科,但我退休以前也是濱海市警局的帶犬民警,對警犬很有感情,開這家養老院本來只想養我一直帶的那只德牧,但是一些民警同事陸續也把他們的狗送來我這里,說由我養著,他們比較放心…倒不是說他們不想養,而是一些客觀條件的限制,他們養不了,所以交給我來養,他們節假日會過來看看老戰友,順便幫襯我一下。”
張子安和老楊點點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付濤說的情況很常見,帶犬民警本身很想養這些退伍的警犬,但是他們家人不同意,或者居住的城區不讓養,徒嘆奈何。
付濤抬手示意周圍,“你們也看到了,這里就我孤家寡人一個,你們的這些德牧我想養,但是怕養不過來,我這里已經有十來只退伍的狗了,再來十只,恐怕…”
他沒有往下說,但意思很明顯了。
張子安先把這事擱在一邊,他從剛才就在想一個問題,忍不住問道:“您剛才是去遛狗了吧?為什么不一次多遛幾只呢?難道是一只一只地遛?”
平時王乾和李坤負責遛店里的幼犬,那也不是一只一只地遛啊,都是牽在一起去寵物店后面的綠地里面遛。一只一只地遛得多麻煩?
付濤肯定地說:“就是一只一只地遛。”
“是怕它們打起架來?”張子安想起小劉說的,說這些警犬都爭強好勝,不是親友就不能一起出任務。
“那倒不是,它們現在已經老得沒有力氣打架了。”付濤不以為意地笑道,“怎么說呢…這些警犬習慣了跟主人一對一地生活和訓練,跟寵物狗是不一樣的,所以就算是它們老了,也還是有尊嚴的,而我想保住它們最后的尊嚴。”
很簡單的幾句話,卻令張子安心中一動,他與老楊默默對視一眼,覺得可能找到了想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