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得知張南帶楚溫婷來的消息，老院長并沒有像孟西川等人那樣慌張。
這并非是他早料到什么，而是在千余載的歲月當中，他已經見過太多爭權奪位的戲碼。先前梁王與皇帝爭，現在楚溫婷來與梁王爭，對楚九來說，這些都沒什么區別。
只是爭可以，卻無論如何都不能亂。楚云若是大亂，所牽扯可不僅僅是一國之事。所以楚九，準備和張南好好談談。并準備將其他上境強者沒有說的一些事，講與張南知曉。
那是很莊重很嚴肅的事情，可哪成想張南上來卻跟他講什么價碼，惦記那幾個破花籽。這就好像聯合國開會，要談國家大事。可張南突然站起來，要求先解決早上買豆漿該誰付錢的問題。
“張先生，楚云不能亂。”老院長緩了半天氣，果斷忽略了張南的問題，開門見山。
“我知道。”張南笑道。“老院長坐鎮武院，照看河山…”
“您不知道。”老院長打斷了張南：“別說什么老院長了，喚老朽楚九便可。”
張南略一皺眉，微微點頭。
張南早就想到過老院長會跟他談人生談大局，可現在突然自稱楚九，就有點讓人玩味了。
這位老院長可以算是楚云太上皇，但實際上并沒有當過皇帝。真要是被政務所擾，他也不會有現在的境界。
他是楚云開國大帝的第九子，不問政事只喜武道，一度在青州也闖下名頭，世人多以楚九爺稱之。武院也是其一手創建，因為遲遲不能破境輪回，便自禁于武院后山，做了無名的楚云守護神。
楚九爺是老院長混跡江湖時的名號，若是只為皇權爭斗之事，斷不會以這樣的身份與張南講話。
張南神色正了正，問道：“九爺想說什么？”
楚九似乎有些意外張南言語中的敬意，停頓了下，開口道：
“老朽為通法境，雖然遲遲不能破境輪回，卻依靠這皇宮庇護，也虛活了千余載的時光。可不知道張先生有沒有注意到，北域青州的強者，慢說是通法境，即便是七境之上的上境強者，也少有和老朽年紀接近的。若從輩分上算，哪怕是那些宗門掌教，也多是老朽晚輩。”
“注意到了。”張南點頭。
第四境先天到第六境通法為中境，從中境開始，武者便不再是凡人。先天境有壽元兩百，造化境壽元五百，通法境更是享受千年。理論上，這北域青州應該有不少年歲長久的老怪。
可是在張南見過的人里，先天境少有過百歲的，造化境乃至通法境也都很年輕。也就是在輪回境之上的上境強者里，才會見到那種活的長遠的老怪。但即便是輪回境，年齡也不能算大。
張南一度為此疑惑過，但從來沒有往深了想過。即便想了，也多以為像楚九乃至雪風島那些太上長老一般，躲在什么地方閉死關。
可楚九爺突然提到這個，事實顯然和張南想的有些出入。
“北域青州人才輩出，中境強者乃至上境強者的數量，其實原本不該只有現在這些。”楚九爺道：“之所以少，是因為大多數都死了，都是被人殺死的。但殺死他們的人，卻不是北域青州的人。”
張南眼皮跳了一下：“九爺的意思，都是妖魔做的嗎？”
楚九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道：“先生在南唐曾與妖魔帝尊交手，當已經知道北域青州一直面臨怎樣的危險。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劍樓鎮守云山，護衛青州。但是做出貢獻的，可不僅僅是劍樓。
每一年，劍樓都會通過不同途徑，征召四境之上的武者奔赴云山，與妖魔作戰。有的人去是為獲利，有的是為修行，但也有更多的人不求任何回報。”
張南恍然。
劍樓再強也只是一個宗門勢力，單憑一家之力阻擋妖州入侵，多少是有些勉強的。此前張南知道劍樓會征召武者，薛冰寒也提到過。只是那時，張南沒想過規模會這么大。
聽楚九爺的意思，幾乎是整個青州的強者都可能會去云山作戰。要不然的話，不可能會死那么多人，竟然導致頂級強者的年齡段出現斷層。
張南沉默片刻，道：“九爺是想和張某談責任感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之類。”
“張先生這話說的通俗易懂，老朽也確實是這個意思。”楚九爺笑道：“不過先生放心，老朽沒有拿這些大道理綁架您的意思。只是想告訴先生，您可以不承擔這個責任，但也切莫要在后面拉后腿，”
“九爺的意思，合著張某幫了妖魔？”張南翻了個白眼。
“先生誤會了。”楚九爺忙道：“單憑力敗妖魔帝尊，封閉傳送陣，先生對青州的功績就已經不比劍樓強者的貢獻少了。”
“說這話就沒意思了。”張南道：“九爺有話請直說。”
“劍樓和諸多宗門強者護衛青州，但并不是只在前方作戰，才算是貢獻。”楚九爺繼續道：“就像行軍打仗一樣，有人征戰，但軍餉糧草這些后勤保障也要跟上。劍樓和諸多宗門強者在前方作戰，而提供后勤保障的，便是楚云國這樣的世俗王朝。”
“您繞了一大圈，還是繞回來了。”張南笑了：“您的意思我明白，南唐比較小，無礙大局，可楚云國地大物博，要是出了亂子，甚至會影響到整個青州的平安。”
“張先生，你還是沒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老朽并非夸大其詞。”楚九爺一臉凝重道：
“青州六大國，彼此間也互有征伐，但從來沒有真正開過大戰。這并非是因為帝王們沒有野心不想，而是根本不能。面對外域之敵，世俗能貢獻的戰力太少。六國中除了秦風國有能力參與大戰之外，其余五國每年七成收入，都會交到劍樓和各大宗門。但即便是秦風國，也要拿出四成。這六國無論哪一國出了亂子，都是青州無法承受的。”
楚九爺停頓了下，補充道：“我說的這些，即便在楚云國內也是機密。除了皇帝和幾個內相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除了收入之外，人力和物力等等，也都有嚴格的劃分。我楚云要是停供，宗門的強者們第二天就會上門。”
張南眼中帶著訝然，暗自判斷楚九爺這番話的真實度有多少。
此前因為司徒夏真和鎮北軍的事，張南知道劍樓會介入大國爭端。可萬萬沒想到，世俗王朝竟然和宗門有這種進貢的協議，甚至連比例都劃分明確。
“所以梁王謀逆，您才不管不問。因為他雖然造反了，但并沒有讓楚云國亂。”張南已經基本信了。因為這個謊言很容易被戳穿，楚九不會那么愚蠢，拿這種事來誆騙。
“正是如此。我不在乎誰當皇帝，但楚云決不能亂。況且，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意志。”楚九爺話里有話道：“不管張先生回來做什么，都務必要慎重。”
張南瞅了瞅楚九爺，道：“您的意思我懂，只是光這些話，似乎還算不上什么‘大秘密’吧。”
“的確算不上。”楚九爺深深看了張南一眼：“極地妖州的妖魔雖然暴虐，但對于北域青州來說，他們并不是最危險的敵人。”
張南心中暗自一驚。
他可剛剛才與那大眼珠子的妖魔帝尊交過手，連武海的攻擊都沒有滅殺了對方，可見那帝尊的強大。在極地妖州，帝尊可不止一個，再加上無數的妖魔一族強者，竟然還不是最危險的敵人？
張南思索片刻，道：“張某知道有七大部州，但對青州之外了解甚少。莫不是除了極地妖州之外，其他的部州，也對青州有敵意？”
楚九爺看了張南好一會，才開口道：“北域青州與極地妖州原屬于一州，后來才分成兩部。妖魔們入侵，也是想奪回他們所謂的祖地，和兩國交戰爭奪領土差不多。可是還有一些威脅，是超過這單純領土之爭的。有一些人，想要的不是土地，而是要絕青州的根基！”
說到最后，楚九爺的語氣越發激動，一改平素的長者神態，神情中盡是難以抑制的憤怒乃至濃濃忌憚。
“是什么人？”張南正色問道。
楚九爺沉默良久，回道：“我也不知道。”
“草。”張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