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木合提在南唐安京城下受縛起,他的精神狀態便一日不如一日。最早木合提還擔心被拷問虐待什么的,一直暗自動著心眼,想要尋機逃走。可到最后,不僅已經完全沒了逃跑的念頭,甚至連求死都成了奢望。要是有人能抽他一頓,他都喜極而泣。
這么長時間,除了正常飲食之外,沒人會和他說半句話。要是單純的關押軟禁也倒罷了,可偏偏連各種話題也都不避諱。雪風島掌門之爭,武海秘境傳聞,木合提全都知道。但越是這樣,木合提就感覺越凄涼,因為根本沒一個人在意他。
但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的,最可怕的是,就連拿他煉魂的事情,都沒有一點隱瞞。
就好像一頭被綁在案板上的豬,每天都聽一群屠夫商量怎么吃它。這個說紅燒,那個說清蒸,而且還不知道是哪天。
“嗚嗚嗚…”木合提掙扎起來。
說是掙扎,其實只是單純的嗚嗚而已。
早先只是綁著他,可自打落到冷虎手里。冷虎嫌他麻煩,鎖了他一部分經脈。非但發不出半點聲音,連走路都是無意識的,一推就走,不推不動。
雪風島主沒有動。
他是幫忙的,具體怎么做得看張南。
“你想求饒?”張南問木合提。
木合提搖頭,繼續嗚嗚。
事到如今,他早已沒了僥幸,但他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么長時間過來,他早已看出是張南要對付他。可無論他怎么想,也想不起來什么時候的罪過張南。即便是受雇于人,木合提也想不到是哪個仇人能請到這等強者。
“你想死個明白?”張南看懂了。
木合提用力的點頭。
張南長長吁了一口氣,心中生出幾分異樣。
最早的時候,張南曾經想把木合提抓到包月菲的墳前,歷數他的罪孽,令其懺悔,然后殺之陪葬。但后來卻慢慢覺得,似乎沒有什么意義。人魂楚子峰被殺時,在恐懼和悔恨中死去。但楚子峰并不是真正的愧疚悔罪,而是出于對死亡的畏懼。
木合提與楚子峰實為一體,還那樣處理掉,沒有任何意義。直到現在,木合提竟然都沒認出或者想到張南。這里面固然有身份落差的緣故,但更多的是木合提壓根沒有把當年那件事放在心上半點。人魂或許還保留著些許人性,但木合提則純粹是惡念的聚合體。
“我不會殺你,只會把你煉成‘魂引’。”張南道:“你會永遠活著,以另外一種形態活著。你可以思考,但不會有任何感覺,也不會有一絲一毫逃離的可能。你有無盡的時間去回想你犯下的罪,或許有一天你能想到,或許你想不到。但無論怎樣,你都會活著…”
隨著張南的話,木合提的眼睛越瞪越大,每一根毛發都在顫抖。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木合提嗚嗚著,在心中嘶吼。
但沒有人能聽到,也沒有人會在意他的想法。現在木合提無比后悔,在還有行動能力的時候,應該了斷自己才對。
“拜托島主了。”張南沖雪風島主微微點頭。
雪風島主無悲無喜,抬手一招,一股力量將木合提凌空拽起,卷入了風雪之中。
整個天池似乎都沸騰起來,刺骨的寒氣畫作一條條元氣巨蛇,成螺旋狀飛向高空,將木合提卷了進去,似是在絞殺撕咬。木合提雖然沒有發出任何叫喊,但在冥冥之中,寒風之內,似也依稀傳出陣陣哀鳴。
煉魂的方式不止一種,但無論哪一種方法都和仁慈不搭邊,被煉化的神魂都會承受巨大的痛苦。那是靈魂深處的打磨,絕非肉體疼痛所能相提并論。
雪風島主并不覺得殘忍,且不說這妖魂一看就與張南有仇怨,就算沒仇也算不得什么。連雪風島主自己都是陣靈,又怎會覺得此舉有什么不妥。
張南同樣沒什么感覺,甚至都沒在去考慮木合提的事情。張南的目光,基本都放在了雪風島主的幻象身上。
雖然只是和這位島主第一次見面,但張南少有的對初識之人生出佩服之情。
不是為護宗門以身合陣的犧牲,而是因為這位島主的睿智。
從張南入島第一天起,便落入這位島主的監視當中。若是換一個人處在雪風島主的位置上,必然有許多文章可做。
之前張南曾損傷雪風大陣,再加上楚溫婷和武海秘境的事情,有太多的把柄可以設計。可雪風島主對那些事情都只字不提,楚溫婷也只是拿來做交換的籌碼,完全沒有就張南的隱私問題深入挖掘。
在其他方面,雪風島主亦表現出了最大的誠意。張南識破陣靈真身,便毫不猶豫的將個中詳情盡數告知。當張南因為交易表現出些許不悅時,又果斷的將雪風島最大的秘密主動托出。
最后的時候,張南明顯因為有利可圖才改變態度,一口答應。可雪風島主卻沒有深究半點,只為張南答應援手這件事本身而表達謝意。不管這個謝意有多少真心,至少這種做法讓人挑不出毛病。
張南知道,自己絕不會是雪風島主邀請的唯一助拳之人。武海暴動可不是小事,事關雪風島的生死存亡,雪風島主不會單純的把希望放在任何一人身上。對他的邀請多半只是摟草打兔子,待那一日來臨,肯定還有很多大境界者齊聚雪風島 那無疑是一個盛景,但張南卻不大想見到。可能是做系統做久了,對不可控的局面,張南向來是很排斥的。張南打定主意,在武海暴動之前,一定得提前通過彼岸金橋,把宿主們送過去才行。即便不能馬上得到武海,也要阻止暴動。
這邊張南還在思量,雪風島主的煉魂卻已經進入了尾聲。
魂引煉制極難,連劍樓大弟子薛冰寒都認為那是傳聞。可雪風島主自身便是陣靈,又以陣法入道破境。這等旁人眼中不能之事,對他來說卻不算什么難事,也無需太多時間。
況且現在等于是集一島之力,煉木合提一個小妖魂,又哪里會太過費時。
在天池上方纏繞擠壓的風雪長蛇,已經完全融為一體,且不斷縮小著。到最后,變成了一個閃亮的晶體。
晶體跟勺子差不多大小,也沒有多少光亮。在滿天的風雪之中,幾乎無法用肉眼辨明。
可詭異的是,明明看不到那晶體,但即便換一個普通人在這,也能在第一時間確認那晶體的位置。那是來自六感之外的某種牽引,為神魂指引的標識。
魂引,煉成。
嚴格說來,魂引算是靈器的一種。現在以妖魂木合提所煉的魂引,充其量只是三品的程度。但與尋常三品靈器不同的是,這魂引有器靈。尋常人難得其用,可在神魂道強者手中,在張南的手中,卻有大用。
司徒夏真若想在兩年之內戰勝妖王月山,戰勝那位分出妖魂的祖父,魂引是必不可缺之物。
雪風島主抬手一招,魂引晶體從空中徐徐飄下,落在張南面前。
張南伸手取下,看了兩眼,將其放入懷中。
“多謝島主。”張南施禮。
“舉手之勞。”雪風島主道:“今日與先生一別,我便要閉死關破境輪回,不知能否還有再見之日。”
張南一笑:“武海來襲時,便是張某與島主重逢之時。”
“如此,我便等著先生。”雪風島主也笑了。
雪風島主的意思,是不知到能不能破境成功。他是陣靈之身,若是失敗,頃刻之間灰飛煙滅,不會再有重來的機會,自也不能和張南再度相見。
而張南的回答,并不是給雪風島主鼓勵,而是向其再度承諾,必然會履行諾言,助雪風島度過武海暴動侵襲之災。
“張某還未問島主姓名。”張南道:“下次相見,島主便不是島主了。張某再見故人,總得有個稱呼才好。”
雪風島主目光微微一凝。
陣靈無名,張南問其姓名,是忌諱,卻也是表達與之結交的意向。但如何理解,全在雪風島主。
雪風島主沉默片刻,開口道:“松之青。”
“松兄別過。”張南再度拱手一禮,轉身離去。
此人可交,張南當會真心相助。不僅僅是助其平定武海,更是助其破境輪回,入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