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店鋪的女子看起來三十左右的樣子,容貌姣好,卻是有著一頭極其引人注目的白發,也是那少女剛才短暫怔住的原因。
白發女子聲音輕柔,問道:“昨日在這里訂了一匹素云錦,不知道現在到貨了沒有?”
“已經叫人去催了,馬上就到。”少女歉意的一笑,說道:“夫人不妨到里間小坐片刻,用些茶水糕點,貨一到我就立刻通知您。”
這處布莊的規格,就算是在遍地商鋪的京都也是極高的,因為布料價格昂貴,平日里招待的,也都是些貴客,因此特意在后方開辟了一處房間,供客人等待時休息消遣之用。
白發女子身后的丫鬟扶著她走向里間的時候,笑嘻嘻的說道:“二爺要是知道小姐給他準備了禮物,一定會很開心的。”
白發女子搖了搖頭,說道:“只是一副護膝而已,立秋之后,這天兒就漸漸冷了,二哥腿上有舊疾,只希望能讓他減少些病痛…”
兩人這樣說著,緩步邁入了里間。
“嘶…”
曾醉墨將手中的東西放下,看著指尖上涌出的一點殷紅,秀眉微蹙,輕輕地吮吸了一下手指。
小小的刺痛她已經習慣了,只是不滿意自己手中的東西,同樣都是女子,若卿姐姐能做出來那樣精致的小衣服,怎的到了她這里,這就成了難如登天的事情。
一件嬰兒的小衣服被她縫的亂七八糟的,就算是不為眼前,也得為以后著想,自己的孩子,總得穿幾件自己親手縫制的衣服想到以后,俏臉便有些發紅了。
“姑娘這是…,在做孩子的小衣服嗎?”一道帶著些許驚訝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曾醉墨轉過頭,看到那白發女子的時候,先是怔了怔,隨后臉色更紅,急急忙忙的將手中的東西收起來,慌亂道:“沒,隨便縫著玩玩…”
那白發女子卻是笑著在她身旁坐下,說道:“沒什么不好意思的,萬事開頭難,當年我開始做的時候,還沒有你做得好呢…”
“真的嗎?”曾醉墨抬起頭,有些意外的看著她。
白發女子點了點頭,看著她問道:“姑娘是為自己的孩子做的?”
“我,我還沒有孩子。”曾醉墨紅著臉搖了搖頭。
白發女子仔細看了看她,眉眼未開,應該還是處子之身,現在準備這些東西,的確是有些早了。
不過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二十年前,和她是一模一樣的心思,如今家里這樣的小衣服還有十余套,只是從來都沒有人穿過…
她的視線放在對面那姑娘手上,看著那做的不成樣子的小衣服,卻像是被勾動了某些回憶,怔怔的望了片刻,才搖了搖頭,指了指衣服上的某處,笑道:“你看,這里不應該這么縫的…”
聽到她說起衣服,曾醉墨視線急忙望了上去。
白發女子笑了笑,又道:“還有這里,這里不能用這種針法,我教你一種針法,還是當年府上女紅最好的嬤嬤教的…”
曾醉墨本就有很高的繪畫造詣,又設計了那么多的衣服款式,想象力自然極強,白發女子只是稍微點撥點撥,她就能立刻想通其中的玄妙之處…
她將原本已經縫上的地方拆開,按照她教的去做,果然比之前的好上太多太多。
“真是太謝謝您了…”
她此刻終于找對了方向,心中頗有些成就感,握著白發女子的手,激動地說道。
白發女子笑問道:“姑娘和情郎應該快要成親了吧?”
曾醉墨怔了怔,低下頭,紅著臉說道:“還,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
白發女子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女紅不是什么難事,只要用心去做,很快就能學會,來得急的…”
這件事情不能解釋,曾醉墨只是紅著臉,低頭不語。
這時,剛才那名少女從外面走進來,說道:“夫人,您要的素云錦已經到了。”
白發女子站起身,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問道:“不知那“軟煙羅”和“蟬翼紗”,你們這里有沒有?”
“軟煙羅”和“蟬翼紗”,是最近京都傳的沸沸揚揚的料子,眾人將之傳的神乎其神,有關這兩種布料,甚至還有幾段不知真假的故事,雖然還未出售,但價格已經高到了一個離譜的境界。
少女搖了搖頭,說道:“這兩種布料,還沒有正式售賣,您在京都的任何一家布莊都買不到的。”
白發女子點了點頭,說道:“那便算了吧。”
“小姐,聽說那軟煙羅極薄,若是做了帳子,遠遠的看著,就像煙霧一樣,到底是不是真的…”走出店鋪的時候,身后一名小丫鬟抱著布匹,嘀咕了一句。
“我也只是聽二夫人提過,本想著買下來送她,京都既然還沒有賣的,就等到以后再說吧。”白發女子搖了搖頭,說道:“回去吧。”
“您等一下…”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白發女子轉過頭,看到剛才那位姑娘從里面快步走出來。
曾醉墨看著她,笑著說道:“您若是想要那“軟煙羅”和“蟬翼紗”,我那里剛好有一些多余的,如果不嫌棄的話…”
白發女子怔了怔,片刻之后,才微微點了點頭。
“好。”
“小姐,這軟煙羅可真薄啊,做成紗帳一定好看,那位姑娘真大方,一下子就送了四匹給我們,聽說這布一共就四種顏色,這下子齊了…”
“這蟬翼紗也不錯的,樣子也好看,這兩種布料,整個京都可是都買不到,也不知道曾姑娘是從哪里得來的…”
街道上,兩名小丫鬟懷里抱著幾匹布,一邊走,一邊小聲交談。
兩人身后,一名面色方正的男子偏過頭,低聲說道:“下去查一查,剛才那女子,到底是何來歷?”
白發女子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不必了,若是街上隨便遇到一人,也要查查來歷,二哥需要在我身邊安排多少人?”
那男子一臉難色,說道:“三小姐,可是二爺那邊…”
“二哥若是問起來,我自有交代。”白發女子看了他一眼,說道:“不過,二哥平日里公務繁忙,這些小事,就不要去煩他了。”
“是…”那男子只能無奈的點頭。
白發女子回過頭,臉上倒是露出了一絲輕笑,她看那女子,便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因此才會在那布莊之中,教她那些東西。
后來那姑娘讓人回去取了這些布回來,兩人便在店鋪里又小坐了一會,說了會話。
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那姑娘在問他有關女紅的事情,她也都一一解答,包括對方提出相約一個時間,繼續向她請教的事情,她也沒有猶豫的應下了。
那姑娘的心思,她是能夠明白并且理解的,為自己孩子做的小衣,即便是被針刺破了手指,傷痕累累,但無論是吃多少苦,心中也必然是甜的。
就像是二十年前的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