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國達感覺人生很奇妙,他只是每天問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居然就被周赫煊認為孺子可教,還把他收為親隨弟子兼文學秘書。≯雜≌志≌蟲≯
在同學們羨慕的眼神當中,林國達跟隨周赫煊一起離開西南聯大。他對此感到欣喜,同時又萬般不舍,但還是下決心走了,畢竟給周赫煊做入室弟子這種機會很難得。
汽車在公路上行駛著,林國達忍不住問道:“周先生,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
“你的思維很活躍,而且文史功底深厚,適合做史學研究。”周赫煊隨口胡謅了一個借口,其實他是不忍心林國達像歷史上那樣游泳淹死而已。
幾天的接觸下來,周赫煊對林國達已經很了解了,這家伙就是個不長心眼兒的逗比,留在身邊做個開心果還是很有趣兒的。正好于珮琛在美國那邊待產,秘書位子空著,可以讓林國達負責處理一些文字工作。
林國達還真信了周赫煊的鬼扯,他笑道:“周先生真是慧眼如炬,竟然能看出我是一個潛在的史學天才。不瞞您說,我八歲就熟讀《三國演義》,十五歲看完蔡東藩的《中國歷朝通俗演義》,可謂是對二十四史了如指掌…”
沒等這家伙說完,周赫煊就打斷道:“你講的那些都是。”
“是啊,但也是歷史嘛,”林國達笑嘻嘻道,“金岳霖教授常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從我喜歡讀歷史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我喜歡研究歷史,今后再跟著周先生您學習,肯定能夠成為出色的歷史學家!”
周赫煊無奈搖頭:“你高興就好。”
“我一直都很高興,”林國達一本正經道,“正所謂樂觀使人豁達,豁達者才能安心做學問,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天生做學問的。”
周赫煊突然有些后悔,不該把一個逗比帶在身邊。
“叭叭叭!”
就在此時,一輛大馬力的背馳轎車追上來,跟在周赫煊的車子旁邊狂按喇叭。
背馳的車窗降下,龍繩曾探出腦袋喊道:“周兄,我來啦!”
周赫煊頓時頭疼欲裂,因為這龍三公子也是個逗比,其囂張紈绔可與孔二小姐并駕齊驅。重慶中央公園里的那場槍戰,雙方主角正是龍三公子和孔二小姐,都是一言不合就掏槍對射的主兒。
“停車!”
周赫煊對司機說了一聲,問道:“龍公子是來送我去機場的嗎?”
龍繩曾下車過來拍車門,指著周赫煊身邊的林國達:“你,下來!”
“干嘛?”林國達沒好氣道。
“給我騰座位啊,快點,快點!”龍繩曾不停催促。
林國達不屑道:“我為什么要把座位讓給你?”
“嘿,還討價還價,”龍繩曾掏出一把紙幣,“這些錢夠了吧?”
林國達都懶得看錢一眼,問道:“你是來送周先生去機場的?”
龍繩曾說:“我還要跟周兄一起去重慶呢,你管得著嗎?”
林國達笑道:“看來你也是周先生的仰慕者,但你剛才的行為,是對周先生大大的不敬!”
“我怎么就不尊敬周兄了?”龍繩曾奇怪道。
林國達氣憤道:“我是周先生的親傳入室弟子,你卻呼喝我如同仆人,這是對周先生的侮辱!”
龍繩曾撓頭道:“這就侮辱了?”
林國達說:“尊師如父,愛徒如子,師徒的關系就像父子。你說對不對?”
“對啊。”龍繩曾道。
林國達又說:“若有一天,某人當著令尊的面,對三公子你呼來喝去,態度極為囂張跋扈,這是不是對令尊的侮辱?”
龍繩曾基本智商還是有的,已經明白林國達的意思,只好苦笑道:“那好吧,麻煩請你下車,我想單獨跟周兄聊聊。”
“這就對了嘛,請人就該有請人的態度,孺子可教也。”林國達笑著把車門打開。
龍繩曾哭笑不得:“若非看在周先生面子上,我當場就要把你槍斃了。”
林國達聽了這話,頓時又把車門關上,黑著臉吐出一個字:“滾!”
龍繩曾頓時狂怒,作勢拔槍說:“我特么…”
“好啦,”周赫煊出來打圓場,命令朱國楨說,“國禎兄弟,你去坐龍公子的車吧。”
龍繩曾雖然上了車,但心情很不好,橫豎看林國達都不順眼。
汽車繼續向機場行駛,周赫煊問:“龍公子怎么想起去重慶?”
“昆明太無聊了,”龍繩曾頗為裝逼的說,“我爸任命我為云南汽車工會理事長,讓我保障滇緬公路的安全暢通。嘿,這點小事怎么難得住我?把我龍三的名號一亮出去,整個云南的土匪都不敢打滇緬公路的主意。任務太輕松了,交給手下處理即可,這叫殺雞焉用牛刀!昆明的事不用我操心,我就想去重慶看看。”
這貨就是個神經病,堂堂云南王的兒子,居然整天跟江湖匪類攪在一起。十年后解放軍進攻云南,龍繩曾雖然宣布起義反正,但卻振臂一呼就嘯聚七八萬土匪搞事。結果嘛,呵呵。
抗戰勝利之初,龍繩曾被送往南京讀軍校,這貨不好好學習,居然跑去上海跟杜月笙、黃金榮拜把子。他大哥是老蔣的干兒子,老蔣又跟杜月笙是把兄弟,他跟杜月笙拜把子算什么輩分?
對了,龍繩曾之所以被送去南京讀軍校,是因為他飆車沖撞了常凱申的衛隊…
不過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龍繩曾還真為抗戰做了貢獻。年初的時候滇緬公路正式通車,龍繩曾擔任名譽上的車隊頭領,居然就此懾服宵小,讓云南境內的土匪不敢打那些后勤物資的主意。
這貨身上一股子草莽氣息,更是處處以豪杰自居。前些日子,周赫煊讓孫永振帶親筆信過去找他,龍繩曾都沒問價錢,立即拍板調運十頭大肥豬和若干香煙送到西南聯大。
龍三公子如此給面子,不是因為周赫煊學問大,而是老周在江湖上名聲響亮——津門大俠嘛。
龍繩曾此時穿著一身筆挺軍裝,翹起二郎腿搖啊搖,抽著雪茄道:“周兄,上回你還沒把故事講完呢,就是你15歲在芝加哥智斗黑手黨那個。”
唉,情況是這樣的。
大肥豬和香煙的事情,周赫煊承了龍繩曾的情,所以在離開昆明前去拜訪了一遭。龍繩曾沒把周赫煊送的墨寶當回事,反而拉著他聊洪門青幫,還問起美國那邊的江湖事。
周赫煊只能隨口亂編,這位公子哥還當真了,竟生出帶人去美國打天下建幫會的心思。
周赫煊開始說書了:“提起黑手黨啊,在美國是人人痛恨。芝加哥有一個黑手黨教父叫維托·唐·科萊昂,在當地手眼通天,江湖人尊稱其為‘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