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發海妖的出現只是開始,不久之后,又有一群非海獸進入了眾人的視線。
那是一群外貌精致,擁有黑膚金眸與乳白魚尾的人魚。
“這是,幻海長汀的普魯士人魚!”有人認出了來者。
人魚一族雖然也是類人,而且低階人魚和蛇發海妖一樣,也會啖食人類,可那只是智識不足的緣故;人魚中的貴族或者皇族,他們的克制力就強大了很多,他們不僅不會以人類為食,甚至還與不少人類國度保持著良好的關系,通商貿易也未曾停止。
正因此,人類對人魚一族其實相對其他類人來說,比較親近,從稱呼就可以看出來,人類對人魚向來都不用非人類指代稱呼“它”,而是以人類的代稱“他”或者“她”來指代。
雖然還是有很多人類,對人魚不屑一顧,可就算如此,他們也會承認,比起其他奇形怪狀的類人生物,人魚在血源上是和人類最接近的。
如今,連人魚都已經無法抵御神秘果實的吸引力,那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人類了?
帶有這種想法的巫師,不再少數。
但這畢竟只是猜測,神秘之力又遮蔽了巫師的危險預感,在場的巫師還抱持著僥幸態度。除了那些以“茍”為名的巫師稍微后退了一些,其他巫師都按捺不動。
“大人,我們要不要勸他們離開?”看著后方巋然不動的巫師大潮,安格爾向執察者開口道。
安格爾這番開口,更多的是想試探一下執察者的態度。
巫師界有一小部分巫師,對于后輩是抱有期許的,一開始或許只是同組織的前后輩照料;但越是強大,這種責任感就越重,擴散的越廣,甚至有可能輻射到一整個族群上。
這類巫師會以族群為內核動力,以榮譽感為目標,以人類的榮光為砥礪。是那種可以出現在史詩傳記中的人物。
雖然這類人極其稀少,但并不是沒有。
如果執察者也是這類人,看到因為神秘果實一下子死這么多年輕后輩,或許也會有所惋惜。
那安格爾的這番話,或許就能博得執察者的好感。
就算執察者不是“博愛”型的巫師,這番話說了也不會引起反感。
所以安格爾開口了。
至于安格爾自己的內心怎么想,那就是另一碼事。
執察者淡淡道:“你覺得這些人會聽勸阻嗎?”
安格爾回望了一下后方的巫師人潮,他們明明判斷出可能會有危機,可眼神中依舊帶著執著…或者說,偏執。
當偏執出現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經很明顯了。
安格爾搖搖頭:“不會。”
他們的心理活動其實也很好猜,在場的巫師這么多,他們又不是最前排,如果前方的瑪古斯通出現了變化,他們也能看到,可以第一時間撤離。
而且,人類也不一定真的會被神秘果實影響。
就算真的有影響,看那果實的跳動頻率,距離成熟已經很近了。說不定,根本輪不上自己,那顆果實就已經成熟了,這不就能撿到便宜了嗎?
“單純想要靠言語勸阻來讓他們離開,幾乎不可能。或許,只有他們親眼經歷了,他們才會記得疼。”安格爾輕聲道。
執察者:“也不一定。也許有人能靠言語說服他們呢?”
執察者話音落下時,淡淡的瞟了不遠處逐光議長一眼。
安格爾看到這一幕,已然明白執察者的意思。這些巫師不一定會聽從勸阻,但如果說這話的人是真理之城的城主呢?
真理之城在南域代表了權威性,這是公認的。逐光議長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更容易被信服。
如果逐光議長再說出,這些話其實是薇拉議員的預言,那可信度就更高了。
當然,這還需要考慮,逐光議長的愿不愿意說。
安格爾個人覺得,逐光議長有很大可能會說,因為這也是一種展現真理之城的超然、公正與權威性的好時機。
想到這,安格爾對逐光議長那邊的對話多了幾分關注。
在數十只普魯士人魚前仆后繼的化為血沫,貢祭給神秘果實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出現類人生物。
這讓周圍的人類,稍微松了一口氣。
或許,那群普魯士人魚只是一個意外,并不會波及到人類?
可能獲得神秘之物的執念,讓他們更愿意相信內心中偏好的結果。但現實往往卻是相反的,越是不想來的什么,它越是會如約而至。
逐光議長在等待了約莫小半個鐘點后,終于等到了薇拉議員的回復。
當聽完薇拉議員對這件事的預言后,逐光議長的臉色微微一變。
“我剛剛已經收到薇拉議員的一則預言了。”逐光議長輕聲開口,霎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薇拉議員怎么說?”阿德萊雅一邊摩挲著手中骷髏頭拐杖頂,問道。
“不太妙。”逐光議長嘆了一口氣:“薇拉議員無法預言迷霧帶的事,這里的神秘氣息遮蔽了她對命運的窺探。不過,她用了其他方法,間接的去做預言。”
“在薇拉議員看到的可能性未來里,來到這里的巫師…那些有名有姓的,在很多種未來里,都會在不久之后沉寂,沒有再看到任何閃光點。”
這意味著,他們要么是神隱、要么離開了南域,要么…就是死了。
數目如此之多的人類同時神隱、同時離開的概率很小,那么答案很有可能是:他們在不久后的未來,已經死去。所以,南域才會再無他們消息傳播。
而導致他們死亡的,極有可能,就是這次的事件。
聽到這個結果,眾人的表情都有些難看。不過,這個結果的接受度卻很快,因為這也是在他們意料之中。
“要告訴他們嗎?”在一陣沉默后,麗薇塔第一個開口道。
“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該做好死亡的覺悟。”阿德萊雅冷淡道。
逐光議長:“黑爵,他們又沒有被時光小偷標記,其他的選擇也沒有被偷取,他們還是有后悔機會的。”
阿德萊雅:“那又如何?他們就算這次不死,貪婪作為原罪,也會在下一次類似的事件中爆發。”
逐光議長:“那是未來他們自己的事。我們不一定要代替他們選擇,但將情況告訴他們,這并不耗費工夫。”
只需要耗費很少的工夫,就能賺取一筆人情債,是非常劃算的。就算有巫師不認這個人情債,那也無妨;不認人情可以,但經此之后,他們內心必然會對真理之城的絕對中立,加深一分信任。
真理之城能在南域有不墜之名,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日積月累下來的。
阿德萊雅冷哼一聲:“既然議長大人這么執著,那就隨便議長大人,只是,我絕對不會勸。”
這時,狄歇爾突然開口道:“我可以為逐光閣下代勞。”
逐光議長深深看了狄歇爾一眼,“我本來想說,我派出一個投影過去就行,但既然狄歇爾巫師也愿意去,那就一起吧。”
狄歇爾:“多謝。”
之所以道謝,是因為狄歇爾很清楚,逐光議長肯定看出了他的意圖。
正如逐光議長會考慮真理之城的不墜之名,狄歇爾也在考慮如何加深《螢都夜語》在巫師界的影響,這一次顯然就是很好的機會,他自然不愿意放過。
“狄歇爾巫師,我們走吧。時間耽擱越久,變數越大。”
說是走,但他們的投影其實還在原地,因為投影一旦降臨就不能移動。想要告知其他人,只能重新制造投影。
沒用多久,他們便重新制造了兩道投影降臨現實。
這新的兩道投影降臨的位置,是在后方的人群之中。
聽到后方人群傳來驚愕的嘩然聲,安格爾便已經明白,逐光議長和狄歇爾已經將薇拉的預言傳遞了出來。
“你覺得,有多少人會選擇離開?”這時,執察者突然主動開口,向安格爾問道。
安格爾回望了后方一眼,很多巫師都在往后撤,看樣子不再少數。
“薇拉議員是冠星教堂的十八位觀察者之一,她的話,應該分量十足。或許,會十去七八?”安格爾猜測道。
執察者輕笑一聲:“能走十之一二,就已經夠多了。”
“十之一二?應該不至于吧?”安格爾有些懷疑,畢竟從當前情況來看,幾乎九成巫師都在后撤。
“你等著看就知道了。”
真相,是塵埃落定后,才開出來的花。在這朵花未曾綻放前,你告訴別人這朵花會是方形花瓣、會是藍色花蕊,哪怕你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花匠,別人也不一定會相信你。
“自以為”與“我覺得”,是人類對未知探索的動力,但也是自我高地里的一堵由優越感鑄就的高墻。
人類很天真,也很愚笨。很容易受人影響,也很容易頑固不靈。
所以,單靠幾番話語,就想要影響所有人的決定,顯然是不可能的。
在人類頑固的根性上,還加上了——利益沖突,那么愿意相信逐光議長的人,又會消減幾分。
這么消減下來,愿意離開的會有多少?
時間慢慢流逝。
逐光議長與狄歇爾的投影從后方消失,又過了一段時間。
安格爾回望身后,倏地沉默。
瑪古斯通并未移動,這很正常。瑪古斯通已經鐵了心,他的選擇是時光小偷的明示,為了未來之路,他不可能離開。
可其他人…
安格爾之前看到有九成的人,都在得知預言后退后,但是,也僅僅只是后撤。他們似乎還帶著僥幸,覺得只要再遠離一些,就好。
真正離開迷霧帶的巫師,其實不足一成。
執察者的判斷,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