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于被迷霧縈繞的森林中,他們眼前是一片的幽深與模糊,但大胡子船長巴羅與瘦小個伯奇走的步伐卻相當的快。
伯奇走得快也正常,畢竟他時不時會來這里與小跳蚤見面。巴羅的速度也飛快,甚至還走到伯奇的前方,從這可以看出,巴羅顯然很熟悉1號船塢。
而且從熟稔程度來看,連伯奇都有些自愧不如:“船長,你怎么看上去比我還熟悉這里,你該不會還沒放棄吧?”
巴羅沒有回頭,繼續快步在森林里穿梭:“放棄什么?”
“就是搶奪1號船塢啊。”
巴羅身形停頓了一秒,又繼續無恙的向前走著:“1號船塢的位置最好,還背靠著一片肥沃的平地,那群海盜又完全不懂得種植,簡直就是浪費資源。”
“意思是,船長還真的惦記著啊。難怪你對這里這么熟悉,想來沒有少來。”
“哼。”巴羅鼻腔吭哧了一道濁氣,但并沒有否認。
他其實也不想去惦記,但迷霧只要不消失,短時間內就看不到離島的希望。既然要長期生存在這個磨人的鬼島,自然希望生活的地方要更好一些。
只是…奈何也倫科,無可奈何也倫科。
“如果真的到了搶奪1號船塢的那一天,可一定要小心,別把小跳蚤給坑進去了。”
“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巴羅頓了頓:“真到那一天,我估計小跳蚤早已經被我們搶過來了。畢竟,將小跳蚤搶來這件事,倫科倒是沒有那么執著。”
小跳蚤是醫生,而且小跳蚤也不是主動登上破血號的,以倫科那騎士準則,將小跳蚤搶過來還是有可能的。
“行了,別說話了,前面就是他們的后艙了,平時那里都有人值守,要是聲音被他們聽到,咱們就只能逃了。”
兩人小心翼翼的從迷霧森林里走過,走了不到數米,就看到了迷霧之中有一道亮堂堂的光亮,光亮背后隱約看到一個巨大的拱型輪廓,那里正是1號船塢。
掂著腳又走了幾步,巴羅對伯奇輕聲道:“一般后艙門那里都有人守著,你先在這邊樹后等著,我過去看一下是誰。”
伯奇點點頭,靠在黑暗的大樹后,默默的等待著。
不一會兒,巴羅便悄悄走了回來,眼里帶著一絲喜色:“今天果然是半只耳來值守,而且這次運氣不錯,與半只耳一同守衛的是刀疤臉。”
刀疤臉和半只耳?他們是誰,怎么聽船長的意思,好像還很熟?
“刀疤臉是個色胚,經常性守一會兒就會偷偷跑豬圈去。半只耳倒是守得很嚴實,但是那家伙疑心特別重,我之前就針對他這一弱點耍了他一把,這回應該也沒問題。”
伯奇默默的看著一臉篤定的巴羅。他是真的很想詢問,船長你到底偷偷來1號船塢多少次了,連守衛的外號都給起的服服帖帖了?甚至性格都摸熟了?
因為巴羅一副把握很大的樣子,伯奇也沒有質疑,反正最差就是被發現然后逃跑吧,論逃跑他還是沒問題的…
在巴羅的帶領下,他們躲到了后艙附近的一個大石頭后。
從這里可以看到不遠處的艙門附近,果然站了兩個人,一個臉上有刀疤,懶散的坐在門檻上,盯著上方照明的火把發呆;另一個人右耳上有缺口,想來就是半只耳,他雖然也靠在墻上,但眼神卻不停的四望,時不時還側耳傾聽一下,一副高度警惕的樣子。
在石頭后面等了半個小時,刀疤臉果然如巴羅所說的那般,坐不住了。時不時拿手叩叩褲襠,眼神一直往門后飄。
幾分鐘后,刀疤臉站起來,對半只耳說了幾句,便往門內走去,看其轉身方向基本可以確定,就是去豬圈了。
如今就剩下半只耳一人,他的警惕更重了,之前只是眼神四望,現在則不停轉頭觀察各方。
“他盯得這么嚴,我們怎么進去啊?”伯奇用氣音,輕輕道。
“放心,我有辦法。因為刀疤臉剛才的離開,半只耳如今處于高度警惕,但維持不了多久,再等幾分鐘,等半只耳的警惕稍微放低些,我就動手。”
“動手?是把他打暈嗎,這不會引起什么后患吧?”
“不用打暈,看我的就是。”
聽巴羅言之鑿鑿,信心十足的樣子,伯奇也相信了他。
十分鐘后,巴羅開始行動了,只見他悄悄的移到相反的方向,在密林的深處不知搞什么鬼。
半晌后,伯奇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窣窣窣——”
伯奇猛地一抬頭,這不是他和小跳蚤見面時的暗號嗎?
“三長、兩短、三急促…不對,不是急促音,該是一聲細短音,這不是相見的暗號。”
伯奇正疑惑的時候,就見遠處大門前,半只耳臉上閃過一絲驚喜,嘴里嘟囔著:“就是這個聲音,又來了,又來了,肯定是間諜的暗號,我倒要看看誰是間諜,只要抓住了間諜,告訴滿大人,我就可以…嘿嘿…”
說著說著,半只耳身形飛快的沖入黑暗的密林中。
在半只耳身影消失后沒多久,巴羅便從迷霧中走出來,站在大門面前對著大石頭方向招手。
伯奇雖然很不想進去,但都到這一步了,他也不想半途而廢,牙齒一咬,沖了出去。
“你磨嘰什么,那蠢貨短時間內不會回來的,足夠我們去豬圈一個來回了。”巴羅說著,便先一步轉身進入艙門。
伯奇跟上之后,發現巴羅對船塢內部也依舊很熟悉,簡直就像是回了自家一樣。
可見,巴羅應該不是頭一次進入這里了。
伯奇一邊跟著巴羅,一邊懷疑的問道:“剛才我好像聽到我和小跳蚤見面時的暗號聲,然后半只耳就離開了。船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巴羅很坦蕩的道:“那是我模仿的。”
“啊?”
巴羅邊走邊解釋,伯奇也逐漸了解原委。
原來,伯奇和小跳蚤見面見得太頻繁,時不時出現規律性的蟲叫聲,雖然沒有引起大范圍的注意,但半只耳這個疑心很重的人卻注意到了。
疑心重的人,想的也多。他一直隱約猜測,可能有內部間諜與外部私通,就是用蟲鳴作為暗號。但只是猜測沒有實證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所以他早就想去抓這個他“腦補”出的間諜。
巴羅看出了半只耳的心思,曾經就模仿過伯奇與小跳蚤見面時的暗號聲,耍過半只耳。
這一次自然也是利用了對方的心態。
“所以,我和小跳蚤見面,可能已經被半只耳注意到了?”伯奇驚疑道。
“只是有所懷疑,不過半只耳還沒有發現小跳蚤的身份,而且我會幫你們引開他,所以暫時不用擔心。如果你真的擔心,下次你和小跳蚤的見面時,就將暗號再改一下。”
伯奇自然相信船長的話,只是…
“船長的意思是,我和小跳蚤見面,你也跟來了?”
巴羅眼神飄忽:“只是偶爾、偶爾。”
“偶爾?”
“哎呀,我這不是為了探察滿大人這邊的實力嗎,而且,我還幫你們引開過半只耳,你計較那么多干啥。再說了,這次小跳蚤跟你說女人的事,我就不知道,這不也說明我不是每次都來偷聽。”
伯奇憋著氣盯著巴羅,他一直以為巴羅船長行事還算磊落,沒想到暗中居然是這樣的人!
巴羅狠狠的拍了伯奇腦袋一巴掌:“哎呀,這是為了大計,不僅僅是為了以后奪取1號船塢,同時我也是在暗中考察小跳蚤啊。”
小跳蚤畢竟是破血號上的人,而且與伯奇也有數年時間未見。人心易變,巴羅相信伯奇,但不一定相信小跳蚤。所以,巴羅跟著伯奇,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在觀察小跳蚤。
只是之前不好意思當著伯奇說,這回伯奇追問下,巴羅才將真相袒露出來。
伯奇也不笨,巴羅的意思他也明白了,只是心中還是有些別扭。
“現在別胡思亂想,我們可還在敵人的地盤,要是稍微不留神出問題了,我回去后不把你掛在船頭曬個三五天,你休想下來。”
巴羅的話,讓伯奇立刻從自我思緒中回到現實,這里可是敵人老巢,千萬不能出閃失。
帶著濃濃的危機感,伯奇也變得比之前警惕了很多。
豬圈距離后艙門并不算遠,也就百米的距離。
在業務無比熟悉的巴羅帶領下,他們行走在不容易發出聲音的實心地面,時不時的躲進暗處,避開可能會投向這邊的視線。
花了約莫兩分鐘,就來到了豬圈。
豬圈是一個被門欄圍著的一個四方地,里面有數個大棚一樣的隔間,從門欄外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枯草與大葉堆砌的隔間草床里,裝了好幾位女人。
這些女人穿著極其暴露,手上被鎖鏈給拷著,全身都臟兮兮的,空氣中散發著一股帶有膻味與發霉的惡臭。
她們的眼神也全都黯然無光,而且就像蠟像一般,哪怕有蟲子爬在身上,她們也沒有去驅趕的動力。
宛如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豬”。
而她們也的確被滿老大的人,當成豬。
也因此這里才被叫成豬圈。
伯奇顯然是頭一次看到這種畫面,他的眼里帶著震驚。他雖然早就從小跳蚤那里知道豬圈大概的意思,但他一直以為豬圈就和西德羅島上那些站街的女支女差不多,而女支女的地位在西德羅島也就比奴隸高一點。
正因此,伯奇才會覺得搶女人是一件正常的事。畢竟,就是女支女嘛,本身也是出賣身體,在這鬼島上換個地方一樣生活。
但他沒想到豬圈里的女人,居然如此的…不像人。甚至,比西德羅島的奴隸,都還要更加的卑賤。因為至少,西德羅島還有奴隸法,奴隸在法案里規定,依舊享有自選墓葬方式的權利,這是肯定他們還是,人。
“她們…她們…”伯奇喉嚨堵了很多話,但硬是說不出口。
人生閱歷十足的巴羅,很懂伯奇此刻的心思,他輕輕拍了伯奇肩膀一下:“現在你明白了,倫科的重要性吧。”
“我…”伯奇不知說什么,沉默的跟在巴羅身后。
巴羅對于海盜的那一套見怪不怪了,畢竟像那位女王一樣的海盜,在這片大海上是少之又少。絕大多數的海盜,都是和滿大人一樣的德性。
曾經的他,就是看不慣海盜的一些作為,這才隱退從了良。
當然,更大的原因是作為精神支柱的那位女王…消失了。
巴羅搖搖頭,將這些無關思緒甩掉:“小跳蚤說的那個漂來的女人,你可知道在哪里?”
伯奇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肯定在豬…在這里。”
“那行,我們找找看,注意小心一點。”
巴羅帶著伯奇,圍著門欄邊往里看。
里面的女人全都表現的很麻木,哪怕看到了外面有人,也依舊沒有任何聲響。所以,巴羅和伯奇倒是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
不過也不是全然高枕無憂,因為有些簾子被合上的隔間里明顯有人,還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傳來,估計之前的那個刀疤臉此時就在其中某個隔間。對于這些隔間,他們就相對小心一點,避免被發現,不過一般上頭的人,警惕心都降低了很多,所以威脅也不大。
在一個個隔間里走過,伯奇有些疑惑道:“滿大人他們怎么有這么多女人,我們月光圖鳥號也就幾個啊,而且還多是上了年紀的…”
“搶來的。”巴羅隨口道。
“搶來的?”伯奇嘀咕:“果然是海盜。”
很快,他們就走完了一圈,但并沒有看到任何所謂的“漂亮女人”。
“難道不在這?”伯奇疑惑道:“不對啊,之前小跳蚤說了,滿大人將那女人帶到豬…這里了啊?”
豬圈雖然占地還不小,但一眼就能望盡,他們看了一轉都沒看到新來的女人。
在疑惑中,巴羅的目光看向某處隔間:“那邊簾子被合上的隔間,好像一直沒聲音?”
一般來說,合上簾子的隔間,意味著里面正在進行和諧運動。
為了避免被發現,他們也不去檢查這些關上簾子的隔間。但既然已經轉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人,那極有可能對方是在隔間里。
“我們過去看看。”巴羅道。
據說那位漂來的女人,渾身有傷,暫時應該不會有人去碰,就算真有人碰,也是滿大人優先。
如果那女人真的被放在隔間里,以滿大人的獨占欲,估計會將簾子放下,至少在他碰完之前,絕對不會讓其他人沾手。
數秒后,他們已經站在距離隔間外十多米的護欄外,從簾子的縫隙里,他們隱約可以看到里面的確只有一個人。
而且,對方雖然躺著,但卻全身武裝,穿著一套軟鎧。
這和小跳蚤的描述是相近的。
只是這里太遠了,簾子遮擋了大部分,無法看到她的臉。
“這樣,我翻進去看看。”巴羅道。
伯奇有些擔心的道:“旁邊的隔間有人…你要小心點。”
巴羅也瞟了一眼旁邊的那個隔間,從里面傳出來的嗯嗯啊啊聲音。
“我明白。”
巴羅輕輕一躍,輕盈的落地,然后躡手躡腳的走到了簾子外。
他帶著一絲期待心情,將簾子緩緩的拉開。
然后,他便定格住了。
遠處的伯奇疑惑的看著巴羅,為何巴羅打開簾子后一直站著不動?
一分鐘,兩分鐘——
伯奇左顧右盼,急的不得了,完全不明白巴羅到底怎么了。
他也擔心這時有人走過來,發現他們兩個外來者。
見巴羅完全沒有移動的意思,伯奇狠下心,也從門欄上翻了過去,快步走到巴羅身邊。
他也不敢開口,怕引起旁邊隔間人的注意。他湊過腦袋往簾子里看。
卻見簾子里躺著一個極為美艷的女子,她閉著眼,一頭褐色的大波浪隨意的粘在臉頰上,便有了一絲誘人風情。她的身材也很棒,哪怕穿著軟鎧也遮掩不住傲人的曲線。
唯一遺憾的是,她的臉上有些傷痕,嘴唇也是蒼白一片。
最重要的是,她的右手似乎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詭異的幾根金屬線。
伯奇很肯定,這女人的確很漂亮,估計是他這輩子到目前為止見過最美的一位。但是,應該還不至于讓巴羅著迷到無法動彈的地步吧?
伯奇又仔細的看了看她的臉,對方閉著眼,看不清她的瞳色,但是這張臉…伯奇越看越覺得熟悉。
怎么有點像巴羅船長抽屜深處私藏的那幅畫里的女人?
“船長,她是…”伯奇看著癡癡凝望的巴羅,忍不住將嘴巴靠近巴羅耳邊,低聲道。
巴羅似乎還沒回過神,只是無意識的回道:“是她,就是她。”
伯奇:“她是誰?”
巴羅:“我的女王…黑莓海域的無冕之王…”
一道近乎囈語的聲音,緩緩飄出:“阿斯貝魯閣下。”
就在巴羅說出她名字的時候,躺在草床上的女人耳朵好像微微動了一下。
伯奇正準備細看,身邊突然一陣冷風襲來。
還沒等伯奇反應,他便感覺胸口一陣疼痛,緊接著身子便在空中打了個轉,最后狠狠的墜在了地面。
他掙扎的抬起頭看去。
卻見旁邊的隔間,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結束了戰斗,一個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猛一見到伯奇,立刻一腳踢了過來,而這也是伯奇騰空摔落的原因。
而恰好的是,這個男人正是之前守門的…刀疤臉。
刀疤男在踢走伯奇后,立刻看到了巴羅。就是那么短短一秒時間,刀疤臉便認出了巴羅的身份。
他眼里閃過驚愕,毫不猶豫的高聲叫道:“敵襲!敵襲!”
他的聲音回蕩在船塢內部,很快,黑暗的地方便燃起了燈火。
大量的身影從各處走了出來,并且迅速的朝著豬圈方向圍了過來。
伯奇與巴羅,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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