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過去了,兩京的百姓都發現雖然糧價比往年貴了許多,但是菜價卻便宜了一大截…這主要是因為鐵路修建成功,能夠從幾百里外調運蔬菜,當地農戶也把農田改種蔬菜,收入提升了一大截不止,還能保障京城的菜籃子,實在是一舉兩得。
除了菜價,肉價也便宜了,尤其是上好的牛羊肉,簡直便宜得一塌糊涂,哪怕最窮的人家,也能買得起羊骨熬湯,或者買一大塊羊油,炒麻豆腐吃。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便宜,整個糧價暴漲,產糧國拼命向大宋輸送糧食,而他們只能得到一張銀行的存單,或者是一堆花花綠綠的鈔票——正是王寧安增發的貨幣。
至于像遼國一樣,需要購買糧食的國家可就慘了,他們的鈔票是沒有人承認的,必須拿出真金白銀來換取,屈指算起來,糧價暴漲三倍之后,遼國就算拿出全部財政收入,也付不起這筆錢。
沒有糧食,那契丹還有牛羊,吃肉也能填飽肚子啊!
對不起,大宋的商人早就下手了,那些擁有牛羊的貴胄都愿意把牲畜賣給大宋,道理很簡單,大宋愿意出更高的價錢…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天天吃肉者,也不是放牛人!
這是何等的諷刺!
可就是出現了,在契丹為數不多的城市里,到處都是破衣爛衫,流浪乞討的人群,每當大戶人家把殘羹冷炙倒出來,就會引來一幫人哄搶,成群結隊的乞丐就像是蝗蟲一樣,什么都不放過,死掉的貓狗,腐爛的肉,甚至躲在窟窿里的老鼠…全都成了果腹之物…漸漸地,天氣越來越冷,連這些東西也都沒得吃了。
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逃離,他們像祖先那樣,拿起弓箭,利用最簡陋的工具,去狩獵采集,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立國一百多年的契丹,迅速從半文明的狀態,墮落回野蠻!
這不是簡單的滑落,在過去的日子里,契丹仿效中原,建立起一整套的官僚體系,還有龐大的王公貴胄。
這些人的總數超過了十萬,基本上是三四十個契丹人奉養一個上層,在太平時候,還能勉強維持,可是隨著百姓逃亡,上層就失去了奉養。碩大的頭腦,卻沒有了身軀支持…必須更加依靠大宋的糧食和商品,尤其是糧食。
不管多貴,契丹都要咬牙購買,不然十幾萬軍隊就要崩解。
換言之,為了維持龐大的軍力,又必須加緊搜刮,而搜刮的結果,就是更多百姓逃亡,還有更多的部落,離心離德…
龐大的契丹帝國,就像是處在末世的所有帝國一樣,越是掙扎,越是折騰,下場就越凄涼,死得就越慘。
可在這個關頭,又不允許尸位素餐,無所作為…耶律洪基只能將目標瞄準云州…當年的幽州之戰以后,山南七州回歸了大宋,以云州為核心的九州還留在遼國手里,當時負責云州的正是耶律仁先。
這些年過去了,耶律仁先在云州不斷經營,居然小有成績,不但人口多,產糧也多,另外還有眾多的牲畜。
加上西夏被滅國,有很多人逃亡到了云州,耶律仁先手上,也有近十萬人馬。
此時的契丹,基本上分成了兩個部分,以耶律洪基為首的游牧帝國,和也耶律仁先為首的半農半牧帝國,當然耶律仁先還算忠誠,每年都給皇帝進獻豐厚的貢品,也省得耶律洪基的信任。
這一次皇帝陛下再度下旨,要求云州提供30萬匹牛羊,20萬石糧食,還有20萬奴仆,以解燃眉之急!
“消息確實嗎?”
王寧安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陳順之點頭,“王爺,千真萬確,不但我們安插的人,還有皇城司的人,都是這么說的,耶律洪基是饑不擇食了…小小的云州,就算太平的時候,也一下子拿不出這么多東西,眼下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居然要大出血,也不知道耶律洪基是怎么想的,他這不是逼著耶律仁先造反嗎?”
王寧安淡淡一笑,“耶律仁先我和他打過交道,還算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他倒未必真的會造反…只是很多時候,已經由不得他了!”
王寧安豁然而起,猛地問道:
“現在大宋還能擠出多少軍費?”
陳順之立刻道:“還有1300萬貫,加上期貨市場的收入,能接近2000萬貫,如果必要,還能發行3000萬貫債券…王爺,莫非這一次要全力出兵?”
王寧安淡淡一笑,“或許用不了那么多!”他在地上來回踱步,漸漸拿定了主意。
此刻的契丹,就像是一個虛弱的病人,大宋只需要輕輕推一把,這個龐然大物就會瞬間垮塌…“替我擬一份奏疏,要立刻備戰,準備出兵滅遼!”
陳順之立刻點頭,很快王寧安的意見就被送了上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份奏疏宛如一顆隕石,砸在了大家的頭上,砸出了巨大的坑!砸起了驚天波瀾。
“要出兵了,真的要出兵了!”
從政事堂,到六部,還有其他的衙門,都驚動了。
六部的尚書,居然像是小孩子一樣,手舞足蹈,興奮莫名!
漸漸地,仿佛其他人也從最初的驚訝之中醒悟過來,變得更加歡欣鼓舞…終于要出兵了!
老歐陽淚眼朦朧,他拖著衰朽的身體,讓人在后花園準備了桌案,上面擺著許多人的名字…晏殊、梅堯臣、范仲淹、余靖、唐介,甚至還包括富弼和韓琦…慶歷諸君子,碩果僅存的唯有歐陽修一人!
醉翁面對著眾人,老淚橫流。
“老朋友們,終于要拿回云州了…從石敬瑭出賣燕云,一百多年啊!沒有了燕云屏障,中原百姓,華夏子孫,受了多少的委屈,遭了多少的涂炭!這筆賬終于到了最后清算的時候了!這些年,我們拿回了幽州,隴右,開拓了西域,滅了西夏,還經營了交趾,現在倭國、渤海、高麗,不日也會并入大宋,再加上云州…金甌完璧,再無遺憾了!”
歐陽修老淚縱橫,“你們放心吧,我會撐著,親眼見到大宋最后的恥辱,洗雪的那一天!等到九泉之下相聚的時候,老夫要好好和你們說說!”
歐陽修突然指著富弼和韓琦的靈牌,大叫道:“你們兩個老不修!當年咱們是何等意氣風發,相許為國…結果呢,你們變了,身首異處,活該!那是你們咎由自取!老夫沒有,從來都沒有!等著吧,老夫一定要多活幾年,把大宋的強盛都記下來,然后好好去羞辱你們一番…哈哈哈…咳咳咳!”
醉翁還在念叨著,突然身后傳來了腳步聲,猛地一回頭,來的居然是賈昌朝。歐陽修黑著臉道:“你來干什么?”
賈昌朝擺了擺手,“行了,你連韓琦和富弼都擺了出來,何必跟我較真啊…咱們這些人啊,都沒多少日子了,你瞧見沒有,朝堂上都是年青一代了,我們老了,能看到光復云州,也就死而無憾了!”
說著,賈昌朝費力地彎下身軀,給每個人面前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歐陽修的喉嚨動了動,卻沒有再說什么惡言惡語。
“回頭給龐籍,宋公序,還有張方平都送個信,他們也會高興的!”
賈昌朝卻笑了笑,“別費功夫了,這種事情文寬夫還是能干的…我現在就是佩服姓文的,一把年紀了,哪來的精力,居然他還上書了,要親自領兵,討伐契丹!”
歐陽修聽完,也不知是哭,還是笑,只是搖了搖頭。
“要是讓他去啊,我看八成要出事…這種事情,只有二郎能辦得好,他親自去,或許每年開春之前,云州就是咱們的了!可交給文寬夫,還不知道要幾年呢!”
“誰說不是!”賈昌朝無奈道:“我看啊,姓文的就是腦子有毛病,非要和王寧安爭,他爭得過嗎?”
這倆人不停搖頭,可咱們文相公,那是斗志昂揚…在御前,文彥博夸夸而談。
“陛下,此一戰,志在光復云州,重創契丹…我大宋勵精圖治,銳意革新,大刀闊斧,推行變法,國勢昌隆,遠邁漢唐,只要拿回了云州,漢唐故土,便盡數納入大宋疆域,如此壯舉,實在是國之盛事…老臣不才,愿意總督各方人馬,一戰成功!”
趙曙直搖頭,不說別的,文寬夫一把年紀,又是文官出身,他能行嗎?
“陛下,老臣曾經治理過西夏,很了解云州的情況,更何況我大宋兵精糧足,武器犀利,區區契丹,不在話下。還望陛下能準老臣所請!”
文彥博的韌性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看得出來,契丹已經十分衰弱,這次哪里是打仗,根本就是鍍金,雖然藩王很難入主政事堂,但畢竟有王寧安這個特例在,他靠的不就是軍功嗎!如果老夫也拿到了關鍵的軍功,沒準就能打破慣例!
都到了這時候,也不放棄,真不愧是文彥博!
趙曙遲疑了一下子,突然眼前一亮!
“文相公所言有理,既然如此,朕就答應了文相公的請求!”
老文正要謝恩,哪知道趙曙繼續道:“既然這是洗雪恥辱的最后一戰,朕身為天子,也不能缺席,朕要效仿先帝,御駕親征,拿回云州,告慰列祖列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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