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子放下了手機，看著坐在桌后的老人。
老人放下手中的毛筆，微笑著看著桌上墨跡未干的七個大字，“樹欲靜而風不止”。
“那小子不肯放棄？”老人抬起頭，問自己的女兒。
中年女子笑了笑，說：“倒也沒說放棄不放棄的，只是，這小子是個情種，既然是宋家的事情，以他跟宋淼淼的關系，他很難做到袖手旁觀。”
“你倒是挺能理解他的。”
“無論如何，他救回了三弟，這個恩情，我們家一輩子都欠他的。”
“他這不就是跑來讓我還債來了？”老人坐了下來，拿起手邊的茶杯，打開蓋子喝了一杯，卻微微皺眉。
中年女子連忙接過老人手里的茶杯，道：“茶涼了吧？我去給您換一杯。”
老人點點頭，中年女子把茶水倒進一旁茶幾上的茶盤之中，又取了熱水給老人續上。
把茶杯還給老人之后，中年女子才說：“應該是宋老有所安排，石磊也只是盡人事。他沒有表現出強烈要如何的心態。”
老人喝了口茶，露出若有所思并且略感意外的表情，放下茶杯之后，老人說：“這倒是不像他的性格啊。”
中年女子搖了搖頭，笑道：“我卻覺得這更像他的性格。”
“說來聽聽。”
“石磊是個進退有據的孩子，他非常清楚自己應該得到什么，和能夠得到什么。救了三弟，卻并未挾功邀賞，是因為他覺得，他救三弟，換您出手救魏菩提，一個人換一個人。救回虞半之，他非常清楚，即便您不答應他任何事情，他也會去，因為虞半之跟他的關系情同師徒，若不是有了救命之恩這個岔子，現在大概虞半之已經收他為弟子了。所以，他只是要求您幫他賺錢。從這兩件事來看，他很懂得分寸，所以，在他的心里，大概現在已經不覺得咱們對他有任何虧欠，因此不敢貿然提出任何要求。”
“倒是有些道理。那么，你覺得他是放棄宋家了？”
中年女子再次搖了搖頭，說：“他同樣是個很懂得取舍的孩子，或者說，親疏遠近在他那里，表現的特別明顯。關系不到那個份上，哪怕是宋淼淼的父母，他也絕不會想要闔家平安。在他心里，宋家大概有兩個人是值得他去守護的，一個是已經去世的宋老，另一個便是宋淼淼。至于宋子延和吳悠，我估計，石磊可能從未想過要保他們周全。”
老人哈哈一笑，說：“你這把那小子說的好像他想救就一定能救下一樣，他能保誰的安全？”
“雖然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憑仗，但是我想，他的憑仗肯定不會是咱們家，他總歸有底牌沒打，所以，宋家這事兒，他可能還是能做點事的。”
“你倒是真看得起他。行了，看看宋老留下了什么錦囊妙計吧，學什么不好，學諸葛亮，臨死還要留個錦囊。”
中年女子拿起桌上的手機，打開之后，看到石磊發來的微信。
一邊點開，她一邊說：“這也是宋老最后的掙扎了，在這個時候，宋子延在帝都一扇門都敲不開，唯一有可能留下一道門縫的，也就剩下我們家。而且，這條門縫只能是為石磊留的。宋老一輩子的智慧，又怎么可能想不明白這一點。所以，不管錦囊是不是有妙計，至少用石磊這步閑棋，宋老是沒算錯。”
看了一眼石磊發來的照片，中年女子把手機遞給老人。
老人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搖頭道：“這個宋老，又是老一套，我還當他能有什么高招。用來用去，還是丟卒保車那一套。”
中年女子笑道：“爸，宋子延可不是卒。”
“就是這個理。”老人把手機隨手扔在桌上，走到茶幾后的沙發上，坐下來，有些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中年女子知道，她的父親這時候是在思考，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在權衡，他在權衡，到底要不要伸出這只手。
宋家有沒有問題？
當然有，但是其實真的到不了說宋老太爺一走，宋家就倒的地步。
那么為什么宋老太爺臨終，會感覺到風雨將至大廈將傾呢？
而宋子延和吳悠又為什么這么驚慌呢？
此刻，石磊和帝都這位中年女子，都在思考相同的問題。
其實石磊想的不錯，宋家的問題從來都不該是你死我活的問題，可偏偏，現在的局面似乎真的要必須走到這一步。
石磊不明白，他無法理解，但中年女子卻明白。
宋老太爺早就退下了不假，可影響力一直都在，因此，當他退休后選擇回鄉，這個省又是他的兒子出任省長的地方，這就等于劃出了一塊自留地。
中央是絕不會允許這樣的局面出現的。
這就是宋家的問題所在。
如果在宋老太爺健在的年月，宋子延能夠更進一步，那么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可是，大領導沒有給宋子延這樣的機會，這個暗示不可謂不明顯。
那么，宋子延或者說宋家就只剩下一條路，完成家族轉型，宋子延讓出手中的權力。
有了虞家和魏家那件事之后，宋子延一直在做這方面的努力，一部分事情已經移交的差不多了。但是核心的權力依舊在他自己手上，沒有人會在離開之前就把最核心的東西交出來。
剩下的就是宋家要完成足夠良好的轉型，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宋老太爺卻沒有對抗的了老天，宋家就處于一個相當尷尬的境地。資產還在國內，沒能利用虞半之的那些產業實現平穩過渡，就算大領導沒反應，那些對宋家不滿，或者說有所圖的勢力，就會群起而攻之，他們不會給宋家平穩離開的機會，這牽扯到利益，足以讓所有人都動心的利益，光是宋家手里的財富，就超過一千個億，而且這一千多個億，還是可以繼續增值的。
宋家的財富沒什么大問題，吳悠本就是商賈之家，她和宋子延結婚之前就已經從商了，這些產業，大部分都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而且，在那個年代，還沒有干部家屬不允許經商的規定。
可這也就是要看上邊的意思而已，如果有人執意拿這個做文章，終究難辭其咎。宋老太爺在，沒人敢這么做，可宋老太爺走了，想這么做，以及敢這么做的人，就比比皆是了。
只能說，宋家時運不濟，如果宋老太爺能挺到轉型完成，宋子延卸任退休，這就等于是上邊有了決定，允許宋家安全立場。
但現在一切都不是這樣，哪怕選擇讓出那些利益，也一定還會有人要把他們打到土里。
動手的人，是絕不會給宋家任何翻身的機會的。
這跟讓宋家去死，也沒什么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