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華商總會。
方棟梁正在拜訪虞洽卿,方棟梁也是為了入股中意輪船公司的事情來的。
寧波商幫能夠在近代崛起并不是偶然的,除了寧波的地理位置優越之外,更重要的是以小港李氏、駱駝方氏為代表的這一幫寧波豪商具有非凡的遠見,而且能吃苦,經過幾十年的經營他們已經深深扎根上海。
毫不夸張的說,這個時代上海的有錢人,一大半是寧波人!
就如同后世東南亞國家,華人的財富超過了總財富的七成!
方棟梁已經跟虞洽卿談完了入股的事情,這會兩人正在會客廳里閑聊。
方棟梁首先說:“虞會長,你說這百老匯大廈也真是奇怪哦,明明是日本人圈養的一條惡犬,可他們就只專跟青幫這樣的黑幫作對,對正經做生意的卻碰都不碰,上次有一撥七十六號的特務還想渾水摸魚敲詐我們方氏銀號,結果正好有一撥百老匯大廈的特務路過,居然把七十六號的特務痛打了一頓,你說怪不怪?”
“還不止這些。”虞洽卿擺了擺手,又道,“百老匯大廈綁了那么多票,不是賭鬼、嫖客就是癮君子,就沒一個好東西!”
“對對,我剛還想說這個。”方棟梁說道,“十天前,當百老匯大廈和巡捕營剛開始發起洗劫行動時,我還擔心會在上海灘引發一場血雨腥風呢,以為民國十六年四一二清黨時的一幕又要重演,我甚至都做好了關張歇業的準備,不曾想…”
方棟梁所說的四一二清黨,是蔣委員長于民國十六年四月十二日發動的清黨行動,在國民軍中的大量人遭逮捕并殺害,國民黨在殘酷屠殺毫無防備的人的同時,還把屠刀伸向了上海的工商從業者,公然大肆搶劫。
一時間,整個上海都是血雨腥風、百業蕭條。
“不說過往的事情。”虞洽卿是蔣委員長鐵桿支持者,所以不想就四一二清黨對上海工商業造成的傷害多評說,他把話題拉回到百老匯大廈身上,說道,“就連我也沒想到,百老匯大廈和巡捕營狗咬狗,居然使得上海海清河宴,治安變得前所未有的好。”
“誰說不是?”方棟梁一拍大腿,興奮的說,“以前上個街,總能碰到十起八起偷盜強搶的事,甚至還有人當街殺人,可是現在,你想在街上找出一兩個小流氓都十分不易,這些流氓混子全他媽的被抓起來了,沒被抓的也都銷聲匿跡了。”
虞洽卿道:“這也算是上海百姓之福,但愿這種局面能夠維持得久一些。”
方棟梁道:“巡捕營雖說已經接受了租界工部局的收編,好歹還是中央軍出來的,會這么做并不奇怪,可是梁武義這個紈绔公子也會這么做,這就令人十分費解了,虞會長,您老人家見多識廣,您說說這又是怎么回事?”
“鬼知道。”虞洽卿搖頭說,“有機會你還是當面問他吧。”
“當面問?”方棟梁聞言趕緊搖頭,“那還是算了,到時候可別跟黃金榮一個樣,變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黃金榮跑到百老匯大廈找梁武義討公道,結果反遭綁票,這在整個上海灘已經淪為一個笑話了,而且,直到今天,黃金榮都依然被羈押在巡捕營里,沒有被放出來,據說林桂生幾次上門去討人,巡捕營根本不承認黃金榮在他們的手里。
正說話間,管家進來報告說:“老爺,巡捕營的人又來催了。”
“知道了,你告訴他,我馬上就過去。”虞洽卿揮揮手,把管家打發走。
方棟梁便問虞洽卿道:“虞會長,你還真打算去巡捕營?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巡捕營做下的事情,也就騙騙那些老百姓,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冒充斧頭幫搶劫綁票的根本就是兩伙人,一伙是百老匯大廈的人,另一伙就是巡捕營的人。”
“你以為老百姓就看不出來?”虞洽卿嘿嘿一笑,又道,“百姓的眼睛亮著呢,他們早看出來巡捕營也在冒充斧頭幫搶劫綁票,不過你剛才也說了,巡捕營和百老匯大廈搶劫的都是大煙館、賭館還有嫖院這樣的不正經的營生,綁票的也都是賭鬼、嫖客、癮君子這樣的不正經的人,所以老百姓只會拍手稱快,而不會罵他們。”
停頓了一下,虞洽卿又接著說道:“所以,我沒什么好擔心的,我既不是賭徒,也不抽大煙,而且很長時間沒有去煙花柳巷,經營的也都是正經的營生,巡捕營根本就不會拿我怎么樣,更不會綁我的票。”
方棟梁勸道:“話雖這么說,但終歸還是小心些好。”
“沒那必要。”虞洽卿說完,就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長衫,說道,“不管怎么說我都是上海華商總會的會長,他們不敢拿我怎樣。”
當下虞洽卿離開總商會大樓,乘車直奔巡捕營而來。
虞洽卿到巡捕營時,徐銳也已經在辦公室里等著了。
寒暄過后,徐銳便沉默下來,隔著大板桌定定看著著虞洽卿。
在中國的近代史上,虞洽卿絕對算得一個風云人物,在上海灘,更是跺跺腳就能使得上海地震的大腕,都說蔣委員長是靠著江浙財閥的支持才得以起家的,而虞洽卿就是江浙財閥中的領袖人物,甚至有說虞洽卿就是蔣委員長的胡雪巖!
徐銳長時間不吭聲,虞洽卿便也不說話,只是微笑著坐在那里。
好半晌后,徐銳才終于打破沉默,說道:“虞會長,今天請你來,實有一事相求。”
“徐司令有話直說,只要是在虞某能力范圍之內,一定全力襄助。”虞洽卿的語氣不疏遠但也不熱絡。
徐銳盯著虞洽卿眼睛,沉聲說:“虞會長一定知道,最近這半個月,我們巡捕營賺了不少的錢,所以,我想拿這筆錢做點有益的事。”
虞洽卿還道徐銳是想拿錢來做投資,頓時松了口氣。
當下虞洽卿說道:“如果徐司令想做投資,虞某手里倒是有幾個很好的項目,太高的利潤不敢打保票,但是賺個雙倍利潤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徐銳搖頭,說道:“我不做投資,我想要買糧,或者確切點說,我想買大米!”
“買大米?”虞洽卿聞言不免有些錯愕,雖說涌入租界的難民有很多,但是市場上的大米還是充足的,就是價格貴了一些,但是你們巡捕營才剛得了一大筆進項,不至于為了省這么點錢就特意找我來買平價大米吧?
我們中意輪船公司不做零售生意。
不過虞洽卿還是問道:“不知道徐司令想買多少大米?”
虞洽卿心想,如果對方只是想買個幾百或者一千石的,他就直接送了,一千石大米無非也就是一萬大洋,小意思。
然而,徐銳說出來的數字卻嚇了虞洽卿一大跳!
徐銳沉聲說:“三百萬石,我想買三百萬石大米!”
之前柳眉的計算結果是兩百八十五萬石,但是徐銳想留點余量。
“你說什么?!”虞洽卿難以置信的問道,“你是說,三百萬石?!”
虞洽卿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看徐銳臉色,才確定他沒聽錯。
虞洽卿被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徐銳又接著說道:“虞會長,能辦到嗎?”
“辦當然能辦到。”虞洽卿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問題是你什么時候要?”
“當然是越快越好。”徐銳沉聲道,“如果你能夠在半個月內向我們巡捕營提供三百萬石大米,那是再好不過了。”
“半個月?這絕不可能!”虞洽卿大叫道,“你要這么多的大米,我只能去東南亞買,但是從上海到東南亞,一個來回就得半個月時間,而要想把三百萬石大米一次就運回上海,那就意味著需要二十四條萬噸貨輪,我們中意輪船公司可沒有這么多萬噸貨輪。”
中意輪船公司確實沒有那么多的萬噸貨輪,事實上,中意輪船公司只有一條萬噸級的貨輪,再還有十幾條千噸級的貨輪,另有二十幾條百噸級的貨輪,但這些貨輪平時只是用來跑跑內河內湖的,跑遠洋貨運卻是有一定危險性。
好消息是現在還沒到臺風季,百噸級貨輪也勉強可出海。
但既便這樣,中意輪船公司的總運力也只有五萬噸左右。
這也就是說,要把二十四萬噸大米從東南亞運回來,至少需要五個來回,而五個來回那就是五十天,將近兩個月的時間。
這還只是走船時間,還沒計算等貨的時間。
虞洽卿把時間一說,徐銳的眉頭立刻蹙緊。
兩個月?拖太久了!徐銳又問道:“不能再快了嗎?”
“這已經是最樂觀的估計了。”虞洽卿搖頭說,“事實上,西貢、仰光、新加坡等地的米市也未必有這么多大米,到時候還得花時間去調運,如果中途有什么耽擱,那時間就更不好估計,兩個月真的已經是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