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七伸手問阿福道:“阿福,來根煙。”
阿福便趕緊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遞給黑七,黑七從煙盒里摳出一根煙,叼在嘴里,然后拿出火柴盒,可是連劃了好幾根火柴都沒劃著,一是因為火柴浸水受潮了,再一個卻是因為緊張給鬧的,是的,黑七此刻非常之緊張。
以前有徐銳在,黑七從來不覺得緊張。
反正不管生什么,都只要按照徐銳的命令去做就行了,反正只要有營座在,他們怎么也吃不了虧,怎么也能夠干死狗曰的鬼子!
可現在,徐銳并不在他身邊,黑七只能靠他自己了。
不僅如此,全排四十幾號弟兄的性命都捏在他手里,他只要一個失識,就極可能斷送全排所有弟兄的性命,一想到這里,黑七就感到嘴巴干,手上又連著劃了幾根火柴,卻還是沒能夠點著,這時,阿福劃著火柴遞過來。
黑七點著了煙,又沖阿福道了一聲謝:“謝了,阿福。”
阿福扔掉火柴,忽然手指著前方說道:“七哥,小鬼子過來了。”
黑七眸子深處便立刻流露出一抹冷焰,剛剛還在微微打顫的雙腿立刻就不顫了,心中的緊張也頃刻間不翼而飛,剩下的只有殺機,冰冷的,無盡的殺機,而這,就是老兵,每到關鍵時刻,絕不會掉鏈子。
將剛吸了一口的香煙扔地上用腳踩滅,黑七道:“傳令下去,準備戰斗!”
說完了,黑七便挎著三八大蓋大大咧咧走上前,走到公路中間連連揮手,示意前方緩緩駛過來的鬼子車隊停車,留在路口的阿福將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很隱蔽的向身后的十幾個殘兵以及兩側林子里埋伏的弟兄下達了指令。
鬼子車隊緩緩駛近,最終在距離黑七十步之遙處停住了車。
然后從第一輛卡車的副駕駛座里探出一個鬼子軍官的腦袋,用日語問道:“你們是哪個部隊的?生什么事了?”
“哈依。”黑七學著日本人的模樣,先重重頓。
再然后,黑七便迅從肩上卸下三八大蓋,瞄準了那個鬼子軍官就是一槍,不過那鬼子軍官反應極快,當即就把腦袋縮回去,然后舉著王八盒子伸出車窗,連開三槍,所幸黑七反應快給躲過了,不過既便是這樣,胳膊也還是掛彩了。
一霎那間,站在路口的十幾個殘兵以及事先埋伏在公路兩側林子里的二十幾個殘兵便紛紛開火,尤其是三挺歪把子機槍,分別占據了三個角,以12o度射角互相錯開,對著伏擊圈猛烈開火,密集的彈雨頃刻之間將三輛卡車完全吞噬。
火力急襲持續了足有五分多鐘,黑七才大聲喊停。
聽到命令,路口的十幾個殘兵,還有林子里的二十多個殘兵便紛紛停火。
獨立營的官兵停火之后,整個戰場便立刻沉寂下來,沒一個鬼子還能開槍還擊,只有微弱的呻吟聲從車廂里傳出來。
顯然,鬼子全被干掉了!
黑七跟身后的十幾個殘兵對視一眼,遂即大笑起來。
勝利,遠比想象中來得更加的容易,這三車的鬼子,不費吹灰之力就被干掉了。
黑七將三八大蓋挎到肩上,大聲道:“快,打掃戰場,看看這卡車還能用不能用。”
黑七一聲令下,埋伏在路邊的二十幾個殘兵便紛紛上前,來搜刮戰利品,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異變陡生!
剛剛還一片沉寂的三輛鬼子卡車內,突然喧囂起來。
原本覆蓋在三輛卡車身上的帆布突然間被人掀開來,露出了底下那黑黝黝的鋼板,遂即那黑黝黝的鋼板便上下收縮,露出了中間一整排射擊孔,下一個霎那,無數黑洞洞的槍口便從射擊孔里伸出來,瞄準了措不及防的獨立營將士。
“我艸,上當了!”黑七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當即大吼道,“快隱蔽…”
然而,已經晚了,黑七話音方落,鬼子就已經猛烈開火,霎那間,密集的彈雨便已經將獨立營的官兵給吞噬,正興沖沖上前、準備打掃戰場搜刮戰利品的獨立營官兵頃刻間一排排的倒了下來,倒在了血泊中。
黑七也中彈倒在了地上,開槍的就是那個鬼子軍官。
只有阿福還有守在路口的那十幾個殘兵躲過了一劫。
“七哥?!”看到黑七倒地,阿福的眼睛立刻就紅了,帶著最后剩下的十幾個殘兵就要沖上來救人。
“阿福!”黑七卻用盡全身的力氣,嘶聲怒吼,“快撤,把武器彈藥運回去,一定要搶在天黑之前把所有的武器彈藥,運,回去,呃…”
話沒說完,黑七便是頭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直到最后咽氣,黑七的眼睛都是睜圓的,死不瞑目啊!沒能親眼看到打敗小日本,沒能夠親眼看到將小鬼子趕出中國的那一天,他黑七死不瞑目!
阿福淚如雨下,不過他知道,現在絕不是逞義氣的時候。
幾乎咬碎鋼牙,阿福才猛然轉過身,沖身后十幾個殘兵大吼:“撤,快撤!”
但是,鬼子又豈會輕易放過阿福還有最后剩下的十幾個殘兵?很快,從三輛卡車上便跳下來六十多個鬼子,又迅展開散兵線,向著阿福和最后剩下的十幾個殘兵包抄過來,由于還有牛車,阿福他們根本走不快。
生死關頭,阿福厲聲大吼道:“柱子,你們幾個趕著牛車快走,剩下的弟兄,跟我留下來打阻擊,就是死,也不能夠讓鬼子過去!”
“是!”十幾個殘兵轟然應諾,迅進入射擊位。
最后剩下的一挺歪把子機槍也被架起來,猛烈開火。
鬼子的推進勢頭總算是稍稍被遏止住,但也只是暫時被遏止住。
鬼子無論兵力還是火力都占據著優勢,不過阿福還有十幾個殘兵卻夷無所懼,一者局勢根本就不容他們有任何的思考,只能憑著軍人的本能迅做出反應,再一個就是,自打穿上這身軍裝,他們就已經有了死的覺悟,唯一的懸念就是什么時候死?
“弟兄們,跟狗曰的小鬼子拼了,拼了!”阿福一邊連續開槍,一邊厲聲怒吼,“他們要想從這里過去,就只能從我們的尸體上踏過,給我打,狠狠的打!打死小鬼子,打死這些狗曰的小東洋,打死他們,打死他們,打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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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雁月正帶著游擊隊的一百多隊員冒雨行軍。
雨中行軍無疑是極其辛苦的,在雨中強行軍就更加的辛苦,可肖雁月和她身邊的一百多名游擊隊員卻沒有一絲的怨懟,不是因為他們不累、不冷,而是因為他們的精神意志力足夠強大,事實上,十年內戰時期,比這更艱苦的經歷都有過。
“同志們,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就快到了。”肖雁月一邊大步向前,一邊大聲激勵身邊的戰友們,別看她個子小,而且還是一個女生,可她的體能卻不輸給任何一個男人,事實上真比腳力,游擊隊一百多號大老爺們就沒一個能贏她。
為了跟上肖雁月的腳步,就連大兵這個魁梧的漢子都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大兵一邊跑一邊叫苦道:“隊長,弟兄們真快堅持不住了,歇,歇一會吧。”
看到隊員們都累得不輕,肖雁月也有些猶豫,要不然就先歇會?然而,肖雁月剛準備下令休息,前方卻驟然響起密集的槍聲。
有槍聲,就意味著前方生了戰斗。
而且槍聲還如此的激烈,顯然不會是小股國軍潰兵,而國軍的大部隊此時卻已經大踏步的撤到南京,甚至都退到浙西皖南了,所以,這只可能是暫編七十九師的殘部,也就是他們不遠百里趕來救援的目標。
肖雁月如此年輕就能成為游擊隊長,不是沒有原因的。
在極短的時間內,僅憑極少的線索,肖雁月就做出了準確的判斷。
肖雁月反手就從后腰拔出了兩枝錦面匣子,大聲道:“同志們,準備戰斗!”
大兵和一百多名游擊隊員也紛紛從肩上卸下漢陽造甚至老套筒,又從斜挎肩上的子彈袋里鄭重其事的取出五子彈,逐一的壓進槍膛,然后推彈上膛做好了戰斗準備,肖雁月再一揮手,百十名游擊隊員便立刻四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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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已經進入一種無悲無喜的境界。
拉動槍栓、推彈上膛,瞄準,開槍,再推彈上膛,再瞄準開槍,子彈打光,再從皮彈盒里取一個彈夾,壓進槍膛,然后再開槍。
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逐一戰死。
從最開始的十幾個殘兵,到現在已經只剩了三個。
可阿福心下卻沒有一絲的退縮,也沒一點的恐懼。
現在他腦子里就只剩一個念頭,一個樸素的念頭,就是打,打死狗曰的小鬼子,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他就賺了。
轟,一榴彈驟然落下,猛烈爆炸。
巨大的氣浪頃刻間將阿福和離他較近的一個殘兵炸翻在地,阿福被猛烈的沖擊波震得腦袋嗡嗡作響,身上也多處被破片劃傷,所幸的是都不是致命傷,阿福掙扎著爬起身,卻現身邊那個殘兵已經兩眼圓睜,咽了氣。
阿福只是默默掃了一眼,根本顧不上為袍澤傷感。
舉槍瞄準,再扣下扳機,三八大蓋卻只出了咔嗒一聲響,拉開槍栓,卻現槍膛已經空了,再一摸腰間的皮彈盒,兩前一后三個皮彈盒已經全空了,丟雷老母,阿福當即咒罵了一聲,從刀鞘出拔出了刺刀,卡進卡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