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一道銀色流光在云層中穿梭,細細一看,這流光竟然是一條顏色特殊的銀色飛毯。
飛毯上端坐著兩人,一老一少,青年皮膚白皙,面容俊秀,卻偏偏給人一種成熟穩重的感覺,而老人一副猴臉,氣息強大,隱而不發,就算是如此,也讓他四周的空氣扭曲起來,正是剛從萬獸宗出來,要去參加煉器大比的歐陽明,還有沿路護送的老猿。
歐陽明看著下方山河,草木蔥郁,泉水橫流,一派鳥語花香又悠然自得的景象,恬靜而優雅,一縷清風吹來,群山之間的碧波由山頂向山下蔓延,就如草穗被壓彎了腰,不停左右擺動著重重的頭,帶著獨特的韻味,跌宕起伏,連綿不休。
群山外圍,一條大江綿延萬里。
“天嵐江!”看著蜿蜒向前,水流時而急時而緩的天嵐江,歐陽明露出感慨。
他在獸王宗的藏書之地翻看了許多典籍文獻,知曉這條大江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簡單。
山脈起伏,連綿不絕,一點一點變得零星斑駁。
老猿目光掠過面前一座直沖云霄的高峰,山峰足有千丈,從山腰開始,就被一層厚厚的冰雪覆蓋,更奇怪的是山頂光滑平整,沒有一點褶皺,就如一塊鏡子。
老猿笑意盈盈,臉上的皺紋全都擠在一起,似乎能夾死蒼蠅,他開口介紹道:“這座山峰為一劍峰,傳說是被某位前輩高人一劍驚來,直接把山頂削去,山頂劍氣千年不散,直沖牛斗。”
歐陽明臉上帶著濃濃的羨慕之色,他是一位施法者,精神力之強大,超過普通人的想象,一心二用沒有一點難度。
他一邊掌控飛毯,一邊好奇地問道:“猿老可能做到那種地步?”
老猿的皮膚像壞死的樹皮一樣,松松垮垮。
右手輕輕抬了起來,指著那斷去一截道山峰,笑著說道:“尊者巔峰,已渡過雷劫,五臟六腑經過淬煉,強大無比,能肉身飛行,也能借助天地之力,但每個人的肉身強橫程度都是有限的,到了一個限度,就承受不住了,所以啊,尊者巔峰,能劈開二十來丈的山頭就不錯了,至于我,十來丈的山頭還是能劈開的!至于這座山峰,就算是最細的地方都有百丈,靈界恐怕沒人能夠將其劈開。”老猿手腕一番,手中已多出一個淡青色酒壺,一看就并非凡品。
歐陽明拇指向上翹起,真心實意地贊嘆道:“十丈也是頂天的本事了啊!”
老猿雖然聽得開心,卻依舊笑著罵道:“你小子成心膈應我是吧。要是以前,我非揍你不可。呵呵,你什么都可以不服,就是不能不服老,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還能熬多久…”這聲音越壓越低,并非老猿怕死,而是他想為獸王宗多撐幾天。
老猿又喝了一口酒,不知為什么,他總覺今天的酒比平常苦了許多。
應該是太烈了吧?猿老心中暗道,他抿著嘴,又咽下去了一口,五指分開,嘆息道:“我這一生,走過很多地方,靈界幾乎逛遍了,大大小小的事兒都遇到過,但這猿生,說開了,也只能總結為這么幾個詞,懵懂、知事、遇人、擇城、終老…這其中,除了遇人之外,我都做得不錯,也并不是說沒有遇到,而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幾分后悔。”
歐陽明也點頭附和:“人這一生,遇到的每個人出場的順序真的很重要。”
“這老天太賊,喜歡捉弄人,總是把最好的人放在不知所謂的年紀,錯了也過了。”老猿突然挪了一下屁股,驚呼一聲:“沒想到歐大師也有這種感悟。”
歐陽明訕笑一聲,縮了一下脖子。
過了一刻鐘,老猿一壺酒喝完了,臉上鄭重道:“歐大師,不知這次代表儋州出戰你可有信心?”
一談起煉制裝備,歐陽明眼中熠熠生輝,他控制著飛毯拐了個彎,輕聲道:“當然有信心,鍛造裝備,可是我的拿手好戲。”
飛毯越來越遠,時間已至黃昏,忽然,一道淡淡的紅色光幕閃爍了一下。
就連夕陽的關輝都被這的淡淡色血色阻隔,落不下來,山脈荒涼幽深,讓人渾身一冷。
“奇怪,這紅色光幕是怎么回事?”老猿心中疑惑,卻未放在心上。
光線越來越暗,就像被一種不知名的物質吸收了一樣,突然,成片的白霧從千丈之外翻滾而來,顏色一點一點變暗,最后竟鮮紅如血。
一股強烈的生死危機驀然出現歐陽明心神之中,他沒有一點遲疑,溝通天地靈力,精神力將飛毯包裹起來,向后方遁去,這速度之快,已到了靈者后期層次,但與這彌漫而來的血霧相比,卻如蝸牛一樣緩慢。
老猿臉上一黑,氣機勃發,時刻準備出手。
“莫非又是血影?”他心中暗道,強大的氣勢爆發出去,頓時籠罩方圓一切。身形閃動間,從飛毯上一躍而起,沉聲道:“歐大師,你先走,我纏住他!”
歐陽明臉色微變,最后抱拳一拜,道:“猿老,小心了!”
老猿受了這一拜,眼中神色霸氣凜然,傲然道:“哼,想要留下我,除非一口氣來四位尊者!”
歐陽明欲言又止,不再遲疑,坐在飛毯之上,朝著下方山間,飛遁而去。
“散!”老猿大吼一聲,右手抬起,向下一壓,這血霧瞬間沸騰起來,就像被一根看不見的巨大竹竿攪動了一樣,變成一個血色漩渦,快速消散。
“給我滾開…”
就在這紅霧即將消散的剎那,一聲冷哼從霧氣中傳來,這聲音聽不出年齡,但煞氣濃郁,透著一股邪魅之意。
一道無形的音浪擴散,掀起狂風,直接將猿老掀起的血色漩渦打散。
于此同時,一個白袍男子從霧氣中一步踏出,在這一步之下,老猿只覺得眼前一花,腦袋一沉,似乎身邊的天空都微微晃動了一下,嘴邊掛著兩道清晰的血漬,在夕陽之下熠熠生輝。
此人看了一眼正在逃遁的歐陽明,沒有多管老猿,而是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逃,逃得了嗎?”
又將目光移到老猿身上,右手抬起,那漆黑干枯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之中。
“翻云掌!”他冷喝一聲。
陡然間,這百丈之內的霧氣全都翻滾起來,瞬間倒轉,突然凝聚出一只黑色手掌,五根手指上的紋路清晰無比,這手掌,就像從一道漆黑深邃的裂縫中突然伸出來的一樣,煞氣驚天動地,一股磅礴的威壓橫壓而下,這黑色的光芒,似能將夕陽的余暉都徹底腐蝕。
他右手向前一推,這黑色手掌就直撲老猿而去。
老猿心中駭然,臉上露出一抹苦澀,沉聲道:“尊者巔峰?”話雖如此,卻依然一步不退,他要為歐陽明爭取時間。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只見他右手一拍空間袋,白光一閃之后,五指已經穩穩捏住戰錘,這戰錘足有一丈長,透著幾分尖銳。一股強大的戰意從他蒼老的身軀上爆發出來。
“死!”老猿悶吼一聲,戰錘漆黑的表面烏光一閃。
一個個如蝌蚪一樣的符文亮了起來,對著這黑色手掌狠狠一敲,一道震人耳聵的巨響從天空中傳下,氣浪轟然一撞擊,無數靈獸死于非命,而這黑色手掌僅出現了一道裂痕,迎風而長,不過半晌再次恢復如初,直接印在猿老的胸口,一股巨大的力道襲來,直接讓老猿噴出一口精血。
“咔擦,咔擦…”
他身體一陣悶響,肋骨徹底粉碎,一股難以言語的疼痛之襲腦海。
臉上毫無血色,身子一個趔趄,從半空中掉了下去!
離心冷哼一聲:“不知死活!”
隨后向前追了出去,但飛了一小段距離之后,忽然轉過頭,聲音冰冷道:“血影,你可別妄想弄出幺蛾子,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殺你!”他嘴角勾起,一股吞噬之力,從他手中散出。雖然與頭顱掌握的吞噬之力天差地別,也極為雜亂斑駁,但確實是吞噬的力量。
血影眼底閃過一抹怨毒之色,但藏得很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與離心一起,如兩道血色匹練,朝歐陽明追去。
“轟…”
山坡上,塵土飛揚,老猿重重把地面砸出一個大坑,身上衣服破破爛爛。
用盡全身地力氣,把袖中一張發黃的符紙捏碎,一黃色紙鶴從黃符中飛出。
老猿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喜色,聲音嘶啞干澀,道:“萬獸,枯榮,余琦,血影與一位白袍人半路偷襲,把我擊傷之后,現在去追殺歐大師了,速來,速來。”話語一落,他一口精血噴出,這紙鶴就像活過來了一樣,身上充滿靈韻,低鳴一聲,翅膀一扇,就從他眼前消失。
希望來得及,他喃喃自語,聲音剛落,丹田干枯,精神力枯竭,再也堅持不足,暈死了過去。
天空中,離心在前,血影再后,很快就追上歐陽明。
離心一身白衣,他遙遙地看著歐陽明,冷笑道:“歐陽明,你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還能少吃些苦頭。”
歐陽明并沒受到這話語蠱惑,速度反而更快一絲,哪怕心里急切萬分,臉上卻不露絲毫情緒。
精神力包裹著飛毯向下方山林一折,他心里清楚,在天空之中,想從尊者手中逃掉,無異于癡人說夢,只有進入山脈,利用山里復雜多變的地勢,才有在絕境之中尋到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