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近年關,北平城中的年味漸漸的濃郁起來。
雪花飄飛,把整個北方都籠罩在白色之中。
大雪覆蓋之下,無數血腥漸漸浸入泥土里,明歲就化為養分,讓此處的青草更加的茂盛。
“走!”
一隊騎兵在京郊的一處莊子里帶走了一人,大宅子里傳來了嚎哭聲,稍后更是有人在低聲咒罵。
“…你家子子孫孫不得好死,死后進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寒風吹過,雪花卷進了大宅院里,那些被翻的亂七八糟的房間外,仆役們在整理,而主人們則是在悲泣。
一個婦人抱著孩子坐在門檻上哭著,一會兒她抬起頭來,恨恨的道:“夫君都說了,從古至今,哪朝哪代不優待讀書人?就他家反復無常。”
另一個青衣婦人怯生生的道:“夫人,這些話可不能說,大逆不道。老爺就是下令動手才被抓的,那些人走前說咱們家不會被流放…算是開恩了。”
抱著孩子的婦人呸了她一口,隨即起身過去。
青衣婦人有些怕,就順勢跪在地上道:“夫人,奴婢說錯話了,請夫人責罰。”
婦人放下孩子,順手抽出如云般秀發里的發釵,就在青衣婦人抬頭時,用力的捅刺進去。
鋒利的發釵從青衣婦人的腮幫子穿刺進去,竟然從另一側穿了出來。
“啊…”
青衣婦人呆了一下,然后慘嚎一聲。
她在忍著劇痛,卻不敢起身,更不敢掙扎。
婦人松開手,掏出手絹擦擦,冷冷的道:“夫君肯定是要被流放,你沒有孩子,也沒人讓你伺候了,賞你一根銀釵,回頭把你配給莊上的李癩子….”
一直在忍耐的青衣婦人抬頭喊道:“夫人饒命,那李癩子會打死奴婢的…”
她張開嘴,能看到橫在嘴里的銀釵。說話的氣流被銀釵攪亂,有些含糊不清。
婦人把孩子就交給一個婆子,然后微笑道:“不去嗎?那就殉情吧。你自己吊死,然后…”
青衣婦人聞言就楞了一下,然后一下就蹦了起來,帶著滿身的鮮血就往外跑。
“拿住她!”
婦人一跺腳,馬上有兩個婆子追了上去。
“救命…”
“拿住她,弄死她!哈哈哈哈!夫君回來了,你等都重重有賞!”
“饒命,夫人饒命…”
“蠢貨,都是奴籍,你等的生死都在我的手中捏著,敢有二心…只是病死罷了。”
婦人看著被拖回來的青衣婦人,不禁就笑了,那精致的臉蛋猙獰著。
“而你,將會憂心于夫君被抓,實則今日動手就是你這個小娼婦的唆使,你怕事敗,所以驚懼之下就…”
“夫人…嗚嗚嗚!”
“動手,都看著呢?都去幫忙,若是事泄,誰也跑不了,哈哈哈哈!”
快過年了,托孫貴妃產下皇子的福,今年宮中的賞賜不少,大家都盼望著能過個肥年。
皇后那邊已經接過了宮務,于是寬容繼續,這讓年前的宮中人人贊頌。
暖閣中,朱瞻基在看著地圖。
“興和伯此刻至少到了瓊州,弄不好都到占城了。”
室內暖和,讓剛來的楊榮出了一身毛毛汗。
“陛下,兵貴神速,按照推算,若是泰西人就跟著洪保船隊出來探路的話,此刻他們弄不好已經發現了大明。”
他走過去,指著蘇門答臘那邊說道:“只要他們沿岸而來,船好的話,此刻肯定能到達這里。”
他說道:“陛下,泰西人驟然看到地方,怕是會發瘋啊!”
“既然貧瘠,那么見到膏腴之地之后,他們定然會貪婪,然后膽子就會大…”
楊榮覺得自己疏忽了這個,就拱手建議道:“陛下,臣以為當快馬令沿海各地戒備,水師剩下的船只出海巡查。”
“你以為他們敢進來?”
朱瞻基在看著地圖,就盯著那道海峽。
楊榮說道:“臣以為人心難測,他們若是鋌而走險,一旦沿海告警,臣就怕天下就要沸騰了,到時候禁海之聲再度高亢,天下從此就多事了…”
不得不說,楊榮的政治敏感很出色,從一點可能性上就分析出了后續可能造成的惡果。
朱瞻基退后一步,雙手抱胸,輕蔑的道:“他們不敢!”
楊榮皺眉道:“陛下,一線可能也要戒備。”
他覺得皇帝開始輕敵了,這可不是好現象。
“他們不敢!”
朱瞻基自信的道:“洪保說泰西諸國相互牽制,而大明已經展示了自己的強大,在沒有做好和大明徹底翻臉的準備之前,他們會在蘇門答臘之前被攔截,然后進退兩難。”
“朕以為他們不敢進來。”
朱瞻基最后定下了格局,楊榮只能接受。
“那么興和伯必然會日夜兼程,臣就擔心他一出海就會…”
楊榮突然笑了起來,“脫韁的野馬啊!找到機會怕是會多幾座京觀,臣擔心那些泰西人會被嚇哭了。”
朱瞻基笑了笑,“那片海域是大明的,誰要進來,必須要經過的大明的準許。不許而入,那便是盜賊。興和伯對付盜賊的手段高超,這也是朕派他統率船隊的本意。”
這話里的殺意絲毫不加掩飾,楊榮苦笑道:“陛下,興和伯要是殺紅了眼,直接從鼉龍灣殺進去,到時候可就是天下大亂了。”
“不會,興和伯會記得大局。”
朱瞻基結束了這個話題,問道:“北方清理已近尾聲,最近如何了?”
楊榮稟告道:“各處都在收尾了,陛下,臣建議若是罪行不彰的,能否罰沒,然后苦役幾年為止,這樣也能在年前彰顯一番皇恩浩蕩。”
“皇恩沒什么浩蕩。”
朱瞻基打趣了一句,然后說道:“移民只是其次,首要是打下這股子氣勢,以后就好施政了。”
這是軟化了些立場,楊榮心中歡喜,就拱手道:“那臣這便去…”
朱瞻基點點頭,說道:“少數人就照此執行。”
回到值房,楊榮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大家,頓時一片歡喜。
“外面不少人說年都過不好,這下可以緩和一番了。”
金幼孜唏噓道:“家中接到了不少信件,都求著幫他們隱瞞田地,可本官哪會啊!也不敢,這下可算是了結了,皆大歡喜。”
楊士奇活動著右臂,哎喲哎喲的叫喚著。
楊溥過去幫他揉捏著右肩,說道:“楊大人且歇歇吧,好歹寫了大半個時辰了。”
楊士奇被他捏的齜牙咧嘴的道:“這些名冊可不敢疏忽,本官親自弄,那樣出錯也帶累不了別人。”
楊溥說道:“您是善心,可那些小吏倒是趁機能偷懶了。”
楊榮在火盆那邊坐下,問道:“這幾乎就是大赦,把消息傳出去吧,好歹劍拔弩張的氣氛能消散些,過個好年。”
“好。”
楊溥親自出去找人傳話。
天氣冷了,烤火容易打瞌睡。
楊榮就在打盹,楊士奇等人看了也就放低了動靜。
過了一刻鐘,就在金幼孜嘀咕著楊溥去了半晌時,簾子被人從外面掀開。
“諸位,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