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凌遲這活需要手藝,更需要的是傳承。
燕八就是祖傳的手藝,洪武年的后期,凌遲已經很罕見了,為此他的父親,一位從元朝就開始干這行的老師傅就讓他用豬羊來練習。
這是他重出江湖的第一次,從昨晚開始,他就在家中不斷的模擬練習,等的就是這一刻。
手剛摸到裝著各種工具的布袋,一個女人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小刀在方醒的身后介紹道:“老爺,這女子就是慧娘。”
朱瞻基好奇的道:“這女子逃脫了罪責,居然還敢來給紀綱送行,倒是有情有義啊!”
方醒垂眸道:“黯然者,唯別而已。”
慧娘的臉上掛著紀綱熟悉而迷戀的溫婉微笑,手中端著一個瓷碗,小心的走過來。
紀綱此時的形象有些狼狽,鼻青臉腫的,身上只有下面穿著一條短短的褻褲,那微微凸起的小肚證明了這個人的養尊處優。
面對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紀綱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紀綱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慧娘,我只想你記住那個紀二,而不是權勢滔天的錦衣衛指揮使紀綱。”
慧娘看向高臺,噗通跪在地上:“大人,民女懇請為他送行,求恩準。”
刑部的官員馬上看向了朱瞻基。
朱瞻基猶豫了一下,紀綱的名聲極壞,若是通融…
“讓她去。”
方醒淡淡的道:“再窮兇極惡之輩也有柔情,沖他昨晚放過了那對母子,給那女子一個方便吧。”
朱瞻基點點頭。
慧娘欣喜的起身,小心翼翼的把瓷碗送到紀綱的嘴邊,就如同是以往一起吃飯時的那樣道:“二哥的胃不好,妾身帶著碳爐來的,這酒還溫溫的,二哥喝一口吧。”
紀綱強笑道:“好。”然后就大口大口的喝著。
你昨晚就知道我出事了!
你早就知道我是紀綱了!
你…肯定是一夜未睡吧…
“咕咚!咕咚…”
酒,喝完了!
慧娘把碗放下,拿出手絹給紀綱擦去嘴角的酒漬,然后猛地抱住了他。
“這女子好生不知羞!居然大庭廣眾之下摟抱男人,還是野男人!”
旁觀者有人訝然道。
紀綱急促的呼吸著,貪婪的呼吸著那股馨香。
“好了好了!”
燕八覺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再晚點的話,他擔心會錯過最后那一刀的時辰。
凌遲的最后一刀就是斬斷人犯的頭顱,而這一行有些忌諱時辰,不在那個時辰砍頭,他們認為死者的陰魂會來糾纏自己。
慧娘輕輕的離開紀綱的懷抱,溫柔的說道:“二哥此行當等等妾身,千萬別一人走了。”
紀綱的身體一震,張開嘴:“慧娘。”
燕八左手持著一把鉤子,右手拿著一把鋒利的短刃過來。
慧娘對紀綱盈盈福身,垂眸道:“二哥且緩行。”
慧娘轉身的同時,燕八粗魯的撬開紀綱的嘴巴,然后勾出他的舌頭,一刀就割斷了舌頭的系帶。
紀綱忘卻了疼痛,只是看著慧娘的背影,希望那個猜測不是真的。
還未走到人群的慧娘突然腳步一滯,紀綱看到她對面的人群都是滿臉的驚駭,然后往后退。
慧娘的身體緩緩軟倒在地上,紀綱張開嘴,血水溢出來:
被割斷系帶后的聲音很小,有些含糊,燕八拿出凌遲用的小刀走過來,詫異的發現紀綱已然淚流滿面。
一刀下去,紀綱的身體只是微微一顫,那目光一直停留在地上的慧娘身上。
方醒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紀綱死了,慧娘的住處也被抄了,結果很讓人意外。
“都送人了。”
梁中唏噓道:“就在今天早上,慧娘笑著讓那條巷子里的人到自己家里去,然后把家財都散盡了。別人問她是不是瘋了,她說要跟自己的夫君去很遠的地方,這些浮財帶著也是累贅。”
方醒把土豆交給了秦嬤嬤,然后淡淡的道:“昨天晚上慧娘應該就知道了結果,只是這女人很鎮定,并未像尋常女子逃跑或是哀求。殉情啊…紀綱有此紅顏知己倒是可以瞑目了。”
“是啊!果然是有情有義。”
作為太監,梁中感受到了這份情誼,可卻只能憧憬和感慨。
“陛下知道了之后,居然令人把他們葬在了一起,至于紀綱的家人,全都流放到奴兒干都司去,也不知道能活下幾人。”
紀綱是個狠人,他用自己的家人為餌,讓人相信他是倉促被燒死的。
“所以等我家土豆長大了,我一定不會給他定親,要讓他自己看順眼了,感覺對了才行。”
梁中訝然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倒是標新立異。”
“結一對怨偶有意思嗎?”
方醒想起近來在宮中頗為安分守己的小孫妹妹就覺得人生無常。
昨日還是太孫妃的唯一人選,可轉眼就變成了備胎,哦,連備胎都算不上。
按照朱棣的尿性,他既然選擇了胡氏,那就說明孫氏在他的眼中不是太孫妃的最佳人選。
梁中艷羨的看著被秦嬤嬤抱著的土豆道:“忘了告訴你,今日有人提議擴大火器軍隊的規模,就是說要使用你們聚寶山衛的那種火器。”
“陛下答應了嗎?”
方醒對此倒是樂見其成。
大明只有擴大火器部隊的規模,才有可能縮減各地的衛所規模,而戰斗力不降反升。
梁中面色古怪的道:“陛下沒說。咱家估摸著啊,還是你們那個火器的威力太大,陛下擔心擴散之后,會有些問題。”
方醒搖頭道:“不一定,聚寶山衛早就裝備了,也不見陛下阻止,我估摸著陛下還在考慮怎么裝備,怎么配合的問題。”
梁中起身道:“那就走吧,殿下有請,讓你去說說這種戰法。”
方醒笑了笑,他知道這不會是朱高熾的主意,多半是朱棣想評估一下戰法轉變后,由此產生的一系列變化。
不過朱棣既然有這個意思,方醒自然是順水推舟。
到了太子宮中,方醒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張輔和孟瑛,還有朱棣的侍衛頭領宋建然。
人不多,看來朱棣是不想擴大討論的范圍,甚至有可能親自下決斷。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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