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心靜氣,抱元守一,樓成借助金丹,內視著自身,一點點蠕動肌肉,調整著狀態,忘記了比賽之外的所有事情,將注意力和精神完全地集中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他耳畔傳來了中央擂臺裁判的宣告:
“第五場,葉悠婷勝!”
第四和第五場結束了…樓成睜開雙眼,眸子幽黑仿佛深潭,步伐邁開,不急不徐地走向了場地正中央,踏上了那熟悉又陌生的石制臺階。
曾經自己是多么羨慕武道社主力成員能走這條光輝之路,如今終于有機會嘗試一次了。
一步,兩步,三步,他走完臺階,登臨了擂臺,站到了裁判的右手邊。
這個過程里,他敏銳察覺有幾十幾百道目光在注視著自身,聽見了稀稀拉拉的鼓掌聲與吶喊聲,雖然比松大武道場館內那黑壓壓的人頭和山呼海嘯般的熱烈差很多,但那是屬于林缺陳長華他們的,而這屬于自己!
眼睛平視,樓成看到了大行寺俗家弟子吳世通,他穿著紅黃色交雜,袖口有著蓮花圖案的武道服,身材健壯,個頭中等,嘴上留著淡淡的胡須,但這不僅沒彰顯出成熟,反倒透出幾分稚氣。
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啊…這個念頭一生,樓成對吳世通最后的一點畏懼仿佛陽光下的白雪,飛快消融。
目光上移,他看見了斜上方的大屏幕,那里呈現著自己與吳世通的對峙,凸顯著一行鮮明的文字:
“大行寺弟子VS神秘高手!”
“佛門禪功對冰部絕學!”
看臺之上,老鄭等看過樓成比賽的觀眾調整了坐姿,期待著比賽的開始,面對大屏幕上的文字,他們都有點熱血沸騰。
武道是個人的極致,點燃著人類自原始社會以來殘留于心中對強者的向往和崇拜。
“你們誰看過那個大行寺弟子的比賽?他擅長什么啊?”老鄭下意識問了一句。
第一天的時候,他按照推薦去看了一場吳世通的戰斗,但整個過程乏善可陳,只依稀記得他掌法剛硬,沒給對方任何機會。
老鄭的同伴你看我,我看你,茫然搖了搖頭:“我們之前在上班啊,不是你強烈推薦,我們怎么會提前用掉假期?”
老鄭不再說話,不知為什么,心里緊了緊,對樓成又多了幾分擔憂。
劉應龍望著大屏幕,似自語似詢問道:“你們之前誰看了吳世通的比賽?”
“我看了一場,他用了大開碑手和大摔碑手,相當厲害。”秦志林回憶道。
“他看來走的是剛猛降魔的路子…”劉應龍微微點頭,目光重回擂臺,不再言語,等待著這場龍爭虎斗。
附近的看臺處,一位留著板寸的年輕男子看了一眼大屏幕,咦了出聲:
“師父,是我們酒店那學生,他真是來參加比賽的。”
他穿著暗青色武道服,袖口和領口有著山形花紋。
耳垂很大的老者笑了一聲:“老了老了,當真人不可貌相啊,他能闖到第四輪,實力看來不弱。”
板寸青年雙手交握,泛著淡淡的鐵色:“他好像有冰部絕學。”
“難怪…”老者恍然道,“小燁,你仔細看看,說不定之后的比賽會遇見,雖然你已經定了職業九品,但也不能輕視這種業余武者里出類拔萃的人。”
“嗯。”板寸青年用力點頭,忽然有些壓抑地道:“師父,我一定會闖入最后四強的,為了我爸的病,您,您幫忙太多了。”
老者笑了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不僅是對弟子而言,也是對師父的要求,別說了,好好發揮吧,你兩個師妹還等著你請大餐的。”
“好!”板寸青年的雙拳下意識握緊,目光投向了擂臺。
由于醒目的宣傳語,凡是注意到的觀眾都將視線給了中央擂臺,一時之間,樓成竟生出暴露在聚光燈下的感覺。
它們帶來了壓力也帶來了美好!
就在這時,吳世通開口了,微笑道:
“我看過你之前的比賽集錦,‘暴雪二十四擊’不過如此。”
樓成還是第一次遇見對話時間的挑釁,心中騰得就升起一股怒火,不過如此?不過如此也能贏你!
但觀想著“凝水樁”半入靜的他迅速就恢復了冷靜,告訴自己不要受到言語的影響,在比賽時被情緒左右,出現不應該有的偏差。
武道戰斗,情緒精神的因素也很重要,心靈層面的交鋒是踏入高品階必然會經歷的事情!
平復以后,樓成穩靜不變,帶著少許笑意道:“我這幾天看了很多場比賽,對你有點印象,既然是大行寺的俗家弟子,保持謙遜慈悲的姿態似乎更符合禪功的要求?”
他撒了個謊,暗示自己看過吳世通的比賽,對他的武功有所了解!
吳世通愣了愣,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旋即重歸剛才,不見半點漣漪:
“佛也有火,慈悲之外尚有金剛伏魔。”
樓成不再回應,只是保持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仿佛在說,我已經將你看穿了!
這是最粗淺的心靈交鋒,日常生活也會遇到。
吳世通亦閉上了嘴巴,調節起呼吸,剩下的時間滴滴答答流逝,營造出越來越沉重的壓力。
裁判舉起了手,左右看了一眼,猛然揮下:
“開始!”
他話音剛落,樓成踏著蛇步,搖擺著重心,飛快靠近吳世通。
看臺上,觀眾們紛紛鼓掌叫好,為比賽的第一次進攻!
吳世通的神情多了點凝重,似乎判斷不準樓成真實所向,干脆沉下腰部,擺出穩守架勢。
樓成重心忽地改變,一下就繞到了吳世通右側,左掌快如迅風般拍出,帶起陣陣陰冷,卻沒有破空之聲。
他的腦海里,呈現出一副大雪未至,寒意先達的畫面。
“暴雪二十四擊”第二勢,寒意入骨!
面對這快得超乎尋常的一掌,吳世通不慌不忙,肘部一抬,恰到好處擋住了樓成這一拍。
掌臂一觸就收,樓成含而未露的勁力只吐出小半就選擇了中止,借了少許力,將身體拉到了吳世通正前方。
他剛剛移開原位,脆響勃發,吳世通一個鞭腿,迅猛踢向了那里,落到了空處。
抓住機會,樓成又是一記勁力含而不露的快掌,拍向了吳世通脖子處。
他始終留有余力,預防未知對手的未知招式,這番進攻以試探為主!
吳世通鞭腿剛回,樓成右掌已至,他深吸了口氣,雙手沒有蓄力的過程,直接平推,但氣勢依舊驚人,幾有開碑裂石之威,樓成剛一接觸,就感受到了剛硬威猛的力量,以及通過毛孔接觸映照于心湖內的對方肌肉變化情況。
調整自身,變化重心,樓成快速借了點力,又閃到了旁邊,步法展開,雙掌和低踢交錯襲擊,漸漸有織成陰柔綿密進攻之網的態勢,一浪快過一浪,一浪高過一浪,讓要敵人喘不過氣來。
這個過程里,樓成還是留了少許余力,以應對意料之外的變化。
慢慢的,他對吳世通的武功有了初步的判斷,對方以剛猛掌法為主,應該兼具了大開碑手和大摔碑手的長處,若是被他在軀干和頭部拍一下,自己多半就堅持不了戰斗了。
而相應的,吳世通的步法也明顯屬于剛猛強硬之類,短于靈活與游斗,樓成以“寒意入骨”之勢進攻,正好克制了他。
“如果他遇上劉應龍這通臂拳高手,恐怕會更加狼狽…”念頭一閃,樓成腦海內觀想出狂風暴雪之勢,在“寒意入骨”里融進了兇猛與瘋狂,冷如明鏡的心湖不斷“聽”出對手的變化,借來勁力,一拳重過一拳,一腳快過一腳,很快就抹平了力量上的劣勢,讓吳世通再無力反擊,仿佛孤獨行于北極的路人,搖搖欲墜。
看臺之上,又是一陣掌聲和叫好爆發,為樓成這疾風暴雨般的進攻喝彩。
好幾次,吳世通想用大開碑手和大摔碑手中極具爆發力的招式擺脫困境,但昨日與“一拳無敵”進行了激烈碰撞的樓成,有了對應經驗,毫不避讓,以“電火樁”推動“大雪崩”之勢,硬碰硬擋了下來,瘋狂兇猛的進攻沒有絲毫減弱。
劉應龍看得微微皺眉,低聲對師弟秦志林道:“吳世通沒想象的那么強啊,難道真就業余二品的實力?”
“應該是打法克制的原因,那兩門掌法可不是易于的。”秦志林沉吟道。
戰至酣處,樓成右手一抖,拳頭仿佛槍尖般刺了出去,于脆響聲里打中了吳世通匆忙招架的左臂。
悶響爆發,吳世通左臂一晃,被那磅礴大力打得彈起,露出了胸前好大空當。
樓成得勢不饒人,再次借力,左拳呼嘯而出,如同一條蛟龍,硬生生鉆到了吳世通的胸口!
吳世通胸口中拳,樓成卻沒有打到血肉之軀的感覺,而是仿佛擊在了一截硬木之上,發出奇怪的聲響。
樓成臉色微變,就要飛退躲開,但已被一只泛著微弱金色的手掌兇猛抓下,擒住了手腕!
金鐘罩!
吳世通的根本功法是金鐘罩!
他用對話時間的挑釁,用一開始的被動,用危急關頭都在使用的大開碑手和大摔碑手,給自己講了一個近乎真實的故事,一個大行寺俗家弟子以掌法見長的故事!
這讓自身逐漸失去試探之心,開始毫無保留地瘋狂進攻,以做壓制。
而故事的末尾,一切都發生了顛倒!
樓成的視線里,吳世通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笑容,臉上的稚氣徹底消褪,仿佛在說,你看過我之前的比賽又怎樣?他們還沒能逼出我的金鐘罩!
他的右手牢牢擒住了樓成的左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