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的大堂里,一群北1京系的官員就紛紛停口了,想等著高方平說出個一二三來。
不過高方平也暫時說不出什么來,在這里說什么都沒有卵用。裴炎成這家伙有毛病,但是路線總體無問題,大名府作為這場大建設戰場上的前線,必須嚴控輿論掌握民心,維持艱苦奮斗的氛圍。換高方平來執政也一樣,會把來自汴京的享樂思想,人權思想,民主思想給和諧,吃相不會比老裴好看到哪去。
這對于大名府的老百姓不公平。然而不公平就不公平了,這是時代的需要,沒有對錯,將來帝國崛起之后、后世的紈绔子弟們會一邊享受帝國的遺產,一邊罵他們的大魔王爸爸獨裁。
YY完畢,高方平看向了林攄問道:“林大人,你怎么看?”
“我不是元芳,對這事我沒有看法。”林攄和稀泥的樣子搖手道。
他專門提及“元芳”是有用意的。很明顯現在的開封府已經炸鍋,北1京裴炎成的問題實際就是汴京那些牛鬼蛇神的問題。
老林這么回答高方平,代表他仍舊沒做好上任開封府拉仇恨的裝備。汗,老林是有些能力的,但尤其是遇到了裴炎成問題那么復雜的現在,很明顯一上任開封府就要出面怒懟道士和無數掌握輿論民心的媒體。老林的馬步還沒有準備好呢。
“該是召李綱進京的時候了。”考慮了許久高方平喃喃道。
裴炎成抱拳道:“卑職不知道高相想干什么,但李綱出生平凡、政治基礎薄弱,對京中不熟悉。對于那個八方牛鬼蛇神匯集的京城,若相公想啟用李綱,我懷疑是鎮不住他們的,李綱手段也較為剛猛,會和他們有較大的矛盾和擦抹,帶起什么政治災難來都是有可能的。”
高方平翻翻白眼,尋思要你說,老子當然知道李綱官職沒問題、但是聲望根基仍舊不足,不適合復雜的京城。然而無奈人家林舅爺沒準備好,沒想清楚,我能奈何?
林攄如果站隊那的確是比較適合的人選,他是個有能力的老京官,蔡京的人,林太妃家的人,越王趙偲的舅舅。很顯然蔡京的意思就是想在藤元芳之后,讓林攄坐鎮開封府的。這也是他跟隨出使的理由。
那么只要他愿意站隊,高方平也愿意支持蔡京的這一政治部署。然而預感到形勢復雜后,老林很沒節操的撂挑子了。
沉默了少頃,裴炎成又道:“相公您出使期間,官場倒是有不少傳言興許趙鼎會被啟用,他原本就在開封府任職,熟悉各方面情況,官聲好,在江州降職任用乃是被你高相迫害。于是月前,已經召趙鼎從江州司法口任上進京了。”
高方平覺得這很不好,說道:“那小子腦袋有問題,思想問題沒理順就別出來做事。這明顯是有人要利用趙鼎的節奏。別看他官聲好,其實那個小訴棍和老常一樣,很容易被別人用律法牽著鼻子走。譬如若趙鼎在這大名府,老裴你絕對趕不走那些媒體你信不信?趙鼎他和那些家伙不是一伙的,但他就是會保護那些家伙。這是他腦殼里的一條蟲子。”
劉正夫林攄等人瀑布汗,對高方平也是醉了。大魔王如此制霸如此記仇,都多年以前的事了,然而他現在仍舊在說趙鼎腦殼有坑?沒記錯的話,人家趙鼎還說他大魔王腦子有洞呢。
時間已經很晚了,暫時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高方平累了,竟是什么也不說的起身離席去休息了。
眾人看著他單薄的背影,想什么的都有。
劉正夫和林攄也起身離開了。
于是靜下來后,留著的畢世靜這才抱拳對裴炎成道:“相公,末將堅持認為目下的北方不太平,結合汴京城那如火如荼的局面,高相他得罪了如此多的人,就算使遼都是九死一生,咱們恐怕得做些什么?”
裴炎成想了想嘆息一聲道:“然而做什么呢?北方存在貓膩這是我提出的論調,但我的一切維穩行為,已經被那些報紙給批的滿頭大包了,看起來我是風尖浪口,其實是他高相的壓力。”
“末將派出去盯梢某人的密探,不明不白的消失了,這一定有原因。現只等裴相公將令,末將即刻出兵維穩,我總覺得高相在大名府不安穩。”畢世靜也一副被迫害妄想的樣子請令了。
裴炎成卻微微搖頭道:“現在你的相公是他,不是我。他仍舊是北1京留守,他一來,自動接管我手里所有治權。且現在這個即將變天的局面下,縱使是我裴炎成,也不敢隨意給你命令去維穩,你維穩的對象是非常敏感的大人物。”
嘆息一聲后,裴炎成也起身離開了。唯獨留下畢世靜臉頰微微抽搐。
畢世靜就是覺得現在有問題,想派只軍隊去滄州請人喝茶,然而沒有將令,目下接防大名府的駐泊司畢世靜部就動彈不得。
還有個辦法是繞開大名府,進樞密院請將令。但目下也處于風尖浪口的張叔夜其實不輕松,未必敢出格。
換防進河東工作前、史文恭將軍給畢世靜來過信函。大抵交代北方的軍事局勢,交換了消息。
史文恭的來信還順便提及了河東局勢混亂。像是河東軍系高層已經收到了某種消息,對宗澤執掌的帥司充滿了抵觸心態。
高方平打算裁撤河東軍系的事,乃大宋最高軍事機密,不會有幾個人知道的,甚至蔡京都不會了解細則。但看起來,像是已經泄露了,那么史文恭對此的結論是:前三排的樞密院出了問題。
就這么一個原因,懷疑樞密院某高層有問題,讓畢世靜現在不敢去樞密院請將令出兵。而現在老裴也被輿論節制的動不了,這個節骨上畢世靜也清楚,不是他老裴不作為,而是若再有幺蛾子,他的大名府代理知府也就做到頭了。聽聞蔡京已經扛不住,幾次寫信警告裴炎成:低調,不能再出事…
與此同時,在大名府停留期間發生了件怪事:貼身跟隨高方平的文章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高方平沒有多問,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當時在遼國,高方平親口問劉法:文章可以信任嗎?
劉法將軍的回答是:您可以把命交給他。
于是高方平就做甩手掌柜,信了。
過得幾日文章又出現了,風塵仆仆的樣子來見高方平,看似他幾個晝夜不眠不休的樣子。
“去了哪里?”高方平問道。
文章半跪地道:“末將去了滄州一趟。因事態緊急又詭異,來不及對高相陳述就去了,害得高相耽擱多日,末將有罪。”
高方平擺手道:“少打官腔扯犢子,你要是有罪現在已經被我吊起來了,沒吊起來就說明無罪。”
文章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扯犢子了,直接道:“末將不告而離,皆因進大名府時候我眼觀六路,觀察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高方平微微點頭:“這是你的工作和素養,很正常,說說看什么人能引起你的注意?”
文章道:“那是典型的漢人,且京味很足。我在遼國上京見過這個人,那個時候他去見了西夏李賢耀。見過一次的人哪怕是背影,末將一定有印象,不會認錯。所以事關敏感,在大名府我第一時間認了出來,皆因他鬼鬼祟祟出現在高相附近的人群中,又在遼國賊李賢耀接觸過,鑒于您的其他衛士暫時還不信任末將,于是末將選擇了不告而別,因時機稍縱即逝。那人離開末將也就離開,悄悄跟隨,這一去竟是到了滄州他才歇腳。”
高方平起身走來走去的。身為京味很濃的漢人,在上京見過李賢耀。那幾乎可以斷定:我大宋前三排真的有人參與了老子遇襲的事件了。
遲疑少頃,高方平停下了腳步道:“那人在滄州停留時,見了誰?”
文章一字一頓的道:“他見了誰末將不確定,但他進了一個非常敏感的地方:前朝柴氏子孫、有太祖皇帝丹書鐵卷的柴家莊子。末將不敢妄言這代表什么,但自陳橋讓位,我太祖武德皇帝善待后周子孫、賜丹書鐵卷保護柴家,這已經是歷朝歷代的莫大仁慈和恩德,但柴進此人不知低調收斂,廣交天下人物不說,現在甚至見了如此一個敏感人物,其中定有重大貓膩。”
其實大宋江山就是老趙偷來的,在后世叫陳橋兵變。不過在大宋,文人再敢說話也還是要點政治正確和底線的,于是都把老趙當年取得江山的事美化為“陳橋讓位”。
當然文章有一點沒有說錯,老趙得國不正,但作為一個有良心的賊,他做到了其他帝王沒有的胸襟,不但給了柴家丹書鐵卷,甚至把保護柴氏子孫寫成了憲章。這談不上良心,但是對于一個皇帝,其實老趙做的算是很不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