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平汗了一把。
至下午時候,又收到了同一份上元節策劃方案,幾乎沒什么不同,就是多了修改稿三字,然后吃相已經不那么張牙舞爪,竟是一股腦少了兩層預算還有多。
這次高方平仍舊沒看內容,提筆簽字道:批準。
周圍的秘書雜役們全然驚詫了,高方平的相爺竟是如此做的,并且在基本不看文案的時候就已經把事情給解決了,沒弄出其他的幺蛾子?
神人啊!
大家是這么覺得的。
張叔夜麾下那群戶部的棒槌們對小高驚為天人。這在以往來說,對于戶部就是一壇亂麻,根本無法理順。
在以往,但凡蔡黨的門生們送來的要錢文書,那真能整得戶部的人焦頭爛額,需要集中資源,幾十人一起對整個項目進行細節審計,一絲不能落下,因為他們的頭目是張叔夜,張叔夜就是這么要求他們的,并且不給他們開加班工資。
以往花費無數人力物力審計完畢后,那不是結果,只是剛剛開始,那肯定會有很多貓膩,卻不能明目張膽的去說,于是只能提交張叔夜,等待張叔夜和蔡京間的撕逼了。
最常見的就是拖來拖去,扯來扯去的拉鋸。小事情就拖,拖到蔡黨沒耐心后重新“修改方案”,減少要錢金額。而重要問題就沒辦法了,老張一般會對蔡黨妥協,就連他蔡京自身都壓制不住蔡黨。
總之張叔夜黨在這樣的拉鋸中,那是敗多勝少的。戶部國庫的錢財,就這樣從方方面面的項目中,慢慢流入權貴之手。并且會從上到下、形成整個戶部的超負荷運轉,讓張叔夜們疲憊不堪,近乎心力憔悴。
早前蔡京故意把這事交給高方平,就是一個信號。代表他不想再抓權,在謀求功成身退,不想在卷入這些有“結黨營私”嫌疑的利益中去。特別在王祖道被整倒后,這個信號太明顯了。
所以那個時候在中書辦公的老狐貍們,誰心理都在當心這事的后遺癥,媽的這是策劃給官家全家過年的盛大禮物,是大宋開國起就有的傳統和繁榮象征,這事上要是拖黃了,那就真的笑話大了。
然而有時候成功就這么簡單!
勝戰打的太多,有時候“名字”就是威懾,就是生產力。
靠一個名字就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是存在的。
此番高方平細節都不看,強勢一個打回重新核算的批文,老藤竟是都不過夜就妥協,壓縮經費達三層之多。這真的是憑借高方平的威風和聲望吃飯。這一轉眼,特別在王祖道倒臺、蔡京表了態度后,高方平竟是已經在朝堂都牛到了不戰而屈人之兵!
大豬肉平厲害了,他天生就是做宰相的料。這是戶部的人在想的事。
面對這樣的情景,張叔夜都在心理想:不知道把小高再次外放成都府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誠然那想象中的成都府鐵路非常重要,甚至會是將來大宋身上的命脈血管,這事基本只有高方平能扛得住。但夾百戰之威,一步一個腳印崛起的小高,現在他在中書也能辦成太多的事。
嘆息一聲,張叔夜堅持了一開始的決定:小高必須放成都府在干一屆。這是將來宰相必須有的歷練之路,否則他還是太年輕了,仍舊顯得不像話。
雖然維持了這樣的想法,張叔夜現在真的不管中書事務了,鐵了心的要全力管樞密院,所以哪怕他的中書侍郎和戶部尚書職扔在,不過他卻對別人說:別來問我了,趁小高留京的現在,有事去找他吧…
開封府來人請高方平去喝茶。高方平也還得去開封府大堂,這是律法層面的東西。這次高方平要作為證人去陳述些東西,就如有后世的法庭取證一樣。
皆因取證必須在公堂,而不可能把開封府公堂帶到中書政事堂,所以只能高方平去見他藤元芳。
進入大堂后,有他的心腹,有書記官,還有一些必要文吏,不過沒有差人的殺威陣。
坐在堂上的藤元芳笑著起身迎下來道:“見過明府,請坐。”
高方平打官腔道:“我時間不多,忙著呢。”
藤元芳也不敢上去坐正堂了,吩咐上茶后,就在高方平旁邊坐下來抱拳道:“皆因王學斌和蔡杰一案,現在于政治層面上有了定調,那我開封府也必須結案。而這個案子要完結得有個說法,下官知道明府當時作為唯一目擊證人在現場,所以啊,這個案子必須您到場才能完結。”
高方平摸著下巴道:“廢話少點不行啊。你找我來干什么,你發給老子發的‘傳票’不是說的清清楚楚了嗎,還需要你用嘴復述一遍?”
老藤一陣尷尬,這不是很少有這種先列嗎,害怕某人生氣解釋一下而已。。
老藤為了這事苦著呢,一直是個敏感案子拖著不能結案,因為蔡京不給意見,藤元芳就不敢判。怎么判都錯,蔡杰是蔡京嫡長孫,可惜蔡京偏偏不喜歡蔡杰一家人。但若要判蔡杰輸,名聲上對蔡京又太難聽,圈子里都會說老蔡不管家人。
所以高方平這個證人是始終都存在的,然而藤元芳不是老常也不是趙鼎,證人什么的對老藤根本不重要。他必須得先確定怎么判才行。而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王祖道倒了,這當然是明確的信號,這個案子王學斌就必須背鍋。那么高方平這個證人才能用來結案用。
YY完畢,便進入正式環節,書記官準備好了之后,藤元芳道:“請問明府,當時王學斌和蔡杰的沖突中,您目睹了過程,說說當時情況?”
高方平道:“一、蔡杰于樊樓設宴請我。結束后便陪我散步。二、王學斌馬車存在惡意超速行為,嚇到我和蔡杰。三、由此而發生了蔡杰和王學斌車夫的口角,因為酒多了,雙方都殺氣凌然,互不相讓。四、王學斌車夫先動蔡杰。五、蔡杰在酒的刺激下開始反擊。基本就這些。”
藤元芳嘴巴笑歪了,有高方平這些證詞,那真就可以很輕松的定為鐵案。
到此書記官道:“府尊,已記錄完畢,您可有宣判。”
藤元芳對高方平告罪的模樣拱手后,坐上高堂道:“本案在早前的立足點是有問題的,把王學斌的傷、和車夫的死歸于一個案件,這是錯誤的。事實上在高相火眼金睛之下,到此一切案情已然清晰。須得歸為兩個案子審議,一是車夫為死者的命案。一是王學斌和蔡杰斗毆案。”
老藤一邊說,書記官一邊速記。
到此老藤又道:“兩個紈绔子弟的酒后斗毆很常見,開封府沒資源去追究他們,王學斌沒死沒殘廢,所以這案子就是個在普通不過的治安問題。蔡杰有不妥之處,但本府對其免于追究。至于車夫命案,在車夫自身存在嚴重錯誤時,他仍舊不知死活盛氣凌人、進而毆打蔡杰,蔡杰作為受害者卻沒收到道歉,加之酒后又年輕氣盛,怒火中燒、反擊過重這很正常,但本府以為這仍舊屬于正當防衛范疇。于是本府判定如下:命案使因是憤怒,但這個憤怒由王學斌的車夫全程引發、并深化,致使了最終的命案結果。這一事件中蔡杰是受害者,無罪釋放。車夫存在嚴重過失、理應追究,但其人已經死亡,于是車夫之刑則免于追究,不過民事賠償仍需進行。鑒于他已死、他家人無嘗還能力,于是對蔡杰的精神賠償責任由雇主王學斌承擔。就這樣吧。”
高方平覺得元芳真的是個人才啊,這么狠的政治性判決,還真被他弄的在司法上基本找不到大錯漏。那真是把王家反復的進行鞭尸了。
“人才啊,老藤乃真的是個人才。”高方平摸著下巴道。
藤元芳非常尷尬,也不知道大魔王是諷刺嗎?
高方平接下來的話險些讓書記官跌倒,“原來藤大人還支持精神賠償,那么在精神我也是受害者,被王學斌的馬車嚇得魂飛天外,不知道賠償時候,有沒我的份?”
藤元芳剛抬起茶碗,這下碗都驚得掉在地上,要不要這么狠啊。還真想把王家抄家啊?人家蔡相和皇帝的定調只是貶官而不是徹底打死,那當然不能去抄家的。
在政治上、藤元芳真會這樣去錯誤理解的,這種時候若要答應給高方平這個級別的人精神賠償,基本就只有把王家再添罪名、進而抄家了。
藤元芳可不想去做這么拉仇恨壞規矩的事,卻又不敢硬頂高方平的這個無禮要求。
靈機一動,老藤岔開道:“下官這有些消息,聽說童貫和蔡相聯系后已經離開大名府,在入京的路上,算時日最遲明日便到。請明府指點,這又是鬧的那出?”
索要精神賠償只是高方平一句玩笑話,這下真被轉移了注意力,喃喃道:“好你個童貫,又要跳了?”
見高方平要問,藤元芳已經起身做離開狀的抱拳道:“下官只是偶然聽恩相提及此點,至于童貫為何回京,又和明府您有什么矛盾,下官則不知,還有些公務要處理,不能陪伴您了。”
言罷藤元芳就離開了。
童貫此番來周旋,那真的問題大了。
必然還是因他上次那多管閑事的《北方策》,也就是勾結女真人、南北一起搞遼國的事。
還真是歷史軌跡呢,甩都甩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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