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五月末。朝廷的氣氛說不上上次的烏云蓋頂,但也有些壓抑。
這次大宋作為進攻方,遲遲沒有聽到夏州捷報,也沒聽到高方平在西平府的捷報,相反聽說高方平又犯渾了,腦子有坑的帶著三萬騎兵,試圖在白池草原上和號稱天下無敵的白馬軍司決戰的消息。
趙佶不太知道白馬軍司有多危險,現在的他對小高太有信心了,只是好奇的問道:“朕的帥臣高方平贏得了宋夏之戰,此番進兵西夏,以他的驍勇善戰,也不至于出什么問題,諸位愛卿誰告訴朕,小高他何時會帶著朕的大軍回來呢?”
說起這事來,蔡京和陶節夫的心里都是淚。
陶節夫不反對高方平出兵西夏,然而陶節夫知道蕭合達是誰,白馬軍司又是誰的。高方平號稱野戰無敵這沒錯,但也得看地方,此番那小子要在大草原和蕭合達部比騎兵功底,陶節夫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至于蔡京,他真不知道高方平和蕭合達怎么戰,老蔡只知道現在高方平身望越來越大,皇帝越來越信任他。且他小子進兵西夏三個月了,遲遲沒有什么捷報,只一個勁的在那邊擁兵自重,然后依托軍備軍馬糧食等等各項利益,發財發的那叫一個爽,讓其他的鯊魚眼紅。
所以蔡京政治壓力大啊,指望老蔡吃飯的貪官污吏和權貴,真不是一百兩百那么少,然而蔡京現在卻沒能力幫他們從高方平口里搶食,這是致命的地方。媽的高方平吃相太難看了,難看到讓太多人眼紅。
于是蔡京不陰不陽的樣子道:“是啊,陛下擔心的這個事情,是該要系統性討論一下了,高方平進兵冒了太大的風險。他麾下兩部,總計近十一萬大宋精銳,一日不回來,朝廷也一日不得安寧。老臣認為既然已贏得了國戰,何故還冒這么大風險進兵,卻又遲遲不見戰果?”
張叔夜出列湊道:“陛下不要動搖信心,這是關鍵時刻,乃是我大宋從未有過的主動形勢。以高方平的小心謹慎不至于吃太大的虧。此方他只攜帶十一萬出兵,已經留了后手,就算西夏的最后精銳難啃,咱們也不至于陷入被動。戰場之道變化萬千,我們后方并不了解形勢。遲遲不決戰,他高方平必有用意,這也正是他讓人放心的謹慎所在,深得諸葛兵法之精髓。“
頓了頓張叔夜再道:“臣對軍事方面沒有太多心得,但能看得出來,高方平此番的戰略是對西夏拖字訣,西夏國力有限,此番又遭遇旱災,缺乏糧食和草料,在大軍壓境的形勢下他們耗不起太久,內部起亂只是時間問題。利用這些正是高方平的長處,多給他些時間,不能草率的現在去定論結果。”
趙佶道:“朕不是擔心,而是心疼。朕的大軍如今在炎熱的環境下為國作戰,高方平孩子出生至今半年有余,他那樣養尊處優的人卻帶著大軍遠足莽荒,如今又戰事遲遲不定。不知何年何月小高卿家才能順利班師,回朝享受榮華。朕不糊涂呢,他為咱們大宋創造的東西比誰都多,但是說起來,他自己卻也沒有享受多少。”
張叔夜一臉黑線的道:“那犢子撈的比誰都多,無需陛下為他擔心,他早就享受過了,五年前,臣從來只聽過那個紈绔子弟禍害汴京的事跡,如同一個過街老鼠。他現在是在還債。”
高俅老兒聽的無比尷尬,雖然可以這樣對皇帝解釋,然而也無需說的這么難聽直白吧,真是的。
趙佶呵呵笑道:“張卿仍舊脾氣不該,對人太過于嚴苛。”
這個時候來自西北的傳信兵,舉著所謂八百里加急旗幟,猶如無人之境的進入大殿。
是的目下的戰爭時候,但凡送給樞密院的軍報,若在朝會期間,是可以直接送達朝廷的。
“報…”
小兵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陶節夫擔心的道:“難道白池區域的騎兵拉鋸戰這么快出結果了?”
“出了,報相公…”小兵喘息了一口氣,“小高相公部三萬一千主戰騎兵,于白池以北區域,和西夏蕭合達率領的白馬軍司五萬多主力相遇,拉鋸七日后,殲滅白馬強鎮軍司主力近兩萬人,俘虜近四萬余。西夏樞密使蕭合達戰死。小高相公部繳獲西夏正統神臂弩二千余,軍資若干,戰馬兩萬余!”
“什么!”
陶節夫難以置信的樣子半張著嘴巴。
高俅老兒,覺得那不是他兒子了,乃是一個妖孽。就算打得贏,沒必要打這么狠這么輝煌吧,難道他小子還想永遠在戰場上裝逼不回來了?
蔡京臉頰微微抽搐,最擔心的事總算還是來了。老蔡不希望高方平失利,也希望從宋夏戰場拿到好處,那亦是宰相的功勞。所以老蔡最希望的是高方平不敗不勝,盡快和西夏和談拿到利益,了去這事。
然而這下好,他小子又拿出如此喪心病狂的大捷,這樣輝煌的情況下,老蔡也不敢隨意提及“停戰談判”了。以往那可以用戶部錢糧不足做幌子,但此番高方平耗費的錢糧根本不是問題,最關鍵的他小子總能通過戰爭發財。這方面甚至比打仗的能力更強,怪哉了。
趙佶聽著這樣的喜報,嘴巴都險些笑歪了,“看吧,朕也不懂是怎么打贏的,總之朕是有眼光的,你們都白操心了。”
高俅老兒急忙道:“陛下圣明啊!小兒主要是運氣好,全靠陛下培養任用賢能,才能成事。運氣會用光的,長久用兵也于陛下您的仁德名譽不利,總歸兵事者,總能帶來生靈涂炭,糧食災害,疫病災害,不可持久。”
這正對趙佶的意思,于是趙佶念著短胡須道:“是啊,朕這也想著打贏了,小高卿家也快班師回朝了吧?”
陶節夫早先是擔心小高吃白馬軍司的虧,這下聽到干掉了白馬軍司,那當然代表還有更大的利益,于是老陶猥瑣了,出班死諫道:“陛下,老臣誓死不同意這個時候班師,一場戰役打贏,這只是剛剛開始,不把由此帶來的紅利好處挖掘干凈,那老臣不服,高方平他不服,他麾下為國犧牲的戰士也會不服。”
聽又不能班師,趙佶一陣郁悶。其實剛剛趙佶那些話,都是皇后娘最近來逼問的。
趙佶也這才想起來問西北來的傳信兵:“回答朕,和白馬強鎮軍司拉鋸一役,小高卿家部戰損幾何?”
小兵尷尬的磕頭道:“回陛下話,戰損…”
見他吞吞吐吐了,許多人、特別是三衙系的軍官們噓噓了起來,看起來傷亡不容忽略啊。
“快些說來,吞吞吐吐的干什么。”陶節夫皺著眉頭喝道。
“戰損不到一千人。”小兵說出來無比的尷尬。他吞吞吐吐不是因為傷亡大了不敢說,是因為這個結果太玄幻,萬一說了出來宰相們不接受,來個“謊報軍情忽悠圣上”拖出去砍了那就哭瞎了。
我了個去 聽到這樣的戰損比例,陶節夫相公腦袋一歪,笑倒在地上撲街了。
大殿上異常安靜,沒人說話了。因為這樣的結果那真有忽悠朝廷、把人當做傻子的嫌疑的。所以誰都不是傻子,不跟著起哄。要說高方平能打贏蕭合達,這個說出來當然是有人信的。然而不到千人的戰損開什么玩笑?那對于三萬大軍而言,基本是可以忽略的零傷亡了。
說的難聽點,換個人去,僅僅行軍帶著三萬大軍在疫病多發的夏季,水土不服的在草原上行軍,不用去戰,自己的損耗和各種疫病,也能有傷亡數字。
高方平就猥瑣在這,他能依托各種戰地醫護手段,各種衛生條例什么的,再配合他那詭異的營養論,有效休息論,始終把宋軍體力體質保持在優良的狀態下。
果然,他實實在在的底層變法,那是從他出道起就在準備的。
白池草原會戰的結果實在太彪悍了,以至于蔡京和張叔夜也無法相信,拿過了軍報觀察,最終確認了,各種簽字,紙質,北方裝運使高方平的印信,以及通關路上的各處關防,都是有效的。
所以這不是假的,真是北方轉運司的正式軍報。
所謂的八百里加急戰報,那不但有西北轉運司關防,還每到一處,就有各處關卡的關防加以確認。
大宋其他不行,但這套官僚制度還是比較全面的。各處關防的加蓋、日期的標注,一是為了確定加急文件所走路線,又為什么要走這樣的路線,然后什么時間到了哪里,誰放行簽字的。這些都必須有說法,以便一但出了問題才知道哪個環節出事,或者延期了才知道哪個環節延期的。
最終蔡京和張叔夜確認了,軍報是真實有效的。
接下來朝廷炸鍋了,不是幸福,不是歌功頌德,是真的慌亂了起來。趙佶都嚇壞了。
這是因為陶節夫真出事了,剛剛他腦袋一歪摔倒在地不是鬧劇,現在真的開始眼睛歪斜,流口水,眼看不行了。
趙佶來不及去高興了,大聲道:“快傳朕旨意,快些找太醫來,另外把何詩寒先生也叫來。”
依照后世的說法,陶節夫這是高興到極限引發中風了。
這些沒辦法,陶節夫相爺上了年紀,又不控制食欲,情緒大起大落,像他這樣的胖子,這個年紀中風的危險在后世都非常大。
另外趙佶也對何詩寒印象深刻。因為她現在也在安道全醫學院內名聲很大了,是創始人導師之一。
在汴京,安道全醫學院的名頭已經僅次于太醫院。主要是祖宗規矩下,要賜給何詩寒太醫頭銜有點麻煩,所以何詩寒沒有太醫名頭,安道全有。
不過在事實上,何詩寒進宮給皇家人看病的幾率比安道全多,何詩寒主要就是給皇后娘娘們看病,目下太后劉青菁也比較信任何詩寒,所以何先生工作量也特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