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的時候,目下獲得兵部右侍郎官職的蔡倏進來了,也參與了討論,念著短胡須道:“算好啊算好。說起來當初我并非是被豬肉平趕走的,是我機智的發現局勢不利,三十六計走位上計。某些人呢,有點權力,又有了點成績,就開始沾沾自喜,自大自狂到沒邊,什么事他都想過問,什么事他都覺得可以解決。現在老子就笑了,我那時就知道他遲早會出事的,包括家父,始終容忍他是為了給皇帝面子,不想撕破臉。結果呢,人在做天在看,他根本沒有一個官員該有的禮節和政治水平,有的只是喪心病狂,卻身在高位,這就是錯位,是一定會被老天爺糾正的。”
“小蔡大人威武,說的是啊。就他高方平也可以期名盜世的弄到目下地位?嘩眾取寵,非要搞的他和全天下的官員都不同,我建議,大家堅決利用此番的蝗災清君側,請陛下廢了此不詳之人!”
“支持。”
“清君側,擼了他豬肉平。”
“小高并沒有得罪過我,然而是的,他和他爹就是兩官場敗類,堅決的把他們給擼下去。”
蔡京到場的時候,哪怕他目下聲勢減弱額許多,然而畢竟是宰相,余威仍在,目下大流是想要彈劾貶斥一個朝廷主要官員,這事沒聽說過可以繞開宰相的。
于是不論黨群,許多見風使舵的官員都為了過來,紛紛述說著高方平的各種罪狀。
有的是斷章取義,有的是真有其事,而有的直接是栽贓陷害了。
蔡京很無奈,只是笑瞇瞇的任由他們去說。這些傻子顯然已經沒救,該說話的時候他們懷著私心往后縮,而現在他們腦子被驢踢了,居然拿著一些地攤新聞來彈劾當朝政治新貴?
蔡京真的想問問他們的政治和誰學的?
眼見老爹的眼神很犀利,且一句話不說,蔡倏知道必有隱情,老爹肯定有不同的看法。
于是,蔡倏低調了起來,沒有在參與咒罵高方平。
找機會,蔡倏游蕩了過來低聲問道:“爹爹為何不參與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那得先有井,井在哪?你覺得現在的豬肉平,是幾個捕風捉影的民間傳聞能整倒的?”蔡京低聲道:“就算是,老夫現在的局勢也非常不妙,不宜整倒高方平,你沒見他比老夫拉仇恨,從有他的傳言以來,中樞內就都在議論他了,否則以往,你沒發現他們很少和你說話嗎,你一來他們就停口了,因為,他們都在議論老夫。”
蔡倏這才尷尬的點了點頭。
蔡京又喃喃低聲道:“官家已經幾次對我不滿。兒啊,你難道不知道天災是大宋最傳統的罷相理由?江南問題,不止是他豬肉平的問題,它也是老夫這個宰相的問題。如果真形成大蝗災,該發生的事就一定會發生。不過兒啊,尚未有東路行文、尚未確定蝗災嚴重程度的現在,你不但不維穩,還去參與胡說八道,增加這事熱度。詆毀高方平的合法性也就是詆毀官家的合法性,官家他又不能有錯,錯誤就需要轉嫁,你覺得誰來承擔呢?氣氛熱烈到一定的時候,形成官員潮流,不落馬一個宰相看似是過不去的,你覺得目下局勢,老夫的可能性大還是張叔夜可能性大?”
蔡倏臉色死灰的疑問道:“為何父親總是如此患得患失,如履薄冰。天天有人說豬肉平的壞話,官家也不見動靜。為何您有那么一兩次的失誤,官家卻要耿耿于懷?”
蔡京嘆息一聲道:“沒辦法,這形成了習慣。以往老夫總是寵著官家,慣著官家。且老夫在官家的眼睛里是高大完美的太師,老夫曾經嚴厲控制官場輿論,不許哪怕一點對我不利的言論捅出來。就像太平久了的軍隊會失去了打仗的能力一樣,這相反成為了老夫的致命弱點。用他高方平的話來說就是:散失了免疫力。反過來,高方平從小就是汴京禍害,官家的晚輩。官家幾乎是聽著他的糗事長大的,這種情況下官家一但接受了豬肉平,就不會再用圣人的標準要求他,不會為小事而責怪他了。學問就是一切啊,可惜這個道理老夫還是明白的太晚了。而高方平眾自始至終都掌握了這個道理。”
蔡倏有些不服氣,卻低著頭不敢和蔡京老爹犟嘴。
張叔夜進來的時候,整個大殿之內顯得亂糟糟的,某種程度上來看,這也好也不好。
整個官場都在說豬肉平。當什么時候人們開口閉口說某一名字的時候,那個被說的人就是風云人物,是風尖浪口。那雖然很危險,但只要沒有倒下,無疑就會成為領袖。
所謂的落井下石張叔夜見的太多,甚至老張他自己也會這招。只是說現在小人太多,這讓張叔夜很郁悶,這些人中,竟然有些人希望江南東路的蝗蟲到達不可控程度,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們不喜歡豬肉平。
并且被老張和蔡京罵了后,他們有些還會辯解說“這不是下官希望蝗蟲懲罰江南百姓,而是那些蠢百姓們信了豬肉平,既是他們選的,就有代價。這不是蝗蟲的錯,而是豬肉平和那些被忽悠的民眾的錯”。
是的,目下的朝廷真有人堂而皇之的說這個論調。并且無法說他們錯。道教在徽宗朝很牛,“自然”也正是道家的理論。由此能推演出蝗蟲無措論來,蟲子只是想吃飯而已。
這種局面其實是張叔夜和張商英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這就是傳說中的混亂之治。因為老的領袖蔡京在政治上已經等于倒下,只是職位還在,然而新的領袖仍舊沒有醞釀出來制霸朝堂,那么這,種時候就是混亂的。
朝廷的混亂,會在深化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擴散到整個天下,形成各種勢力團體,都抱有各自的理由和理念,誰也不服誰。其實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所謂的軍閥割據,基本就是這樣的環境下形成的。
軍閥,一定會是老的領袖倒下、而新的領袖沒有出現時候形成的。基本無例外。
這是人類的特點和弱點。民間也都這樣,譬如高家的老太君若在,高家就是一個整體,老太君一不在后,幾乎就是各系高家子弟自掃門前雪的局面…
趙佶“百忙之際”臨朝的時候沒意外,談話匯報的氣候大變,蔡京和張叔夜都壓不住,基本上都在圍繞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的蝗蟲以及高方平說事。
好在目下只是傳言。趙佶又是昏君、不懂太多深層次的大道理,加之以往聽小高的壞話聽習慣了,居于對小高的信任,于是并沒有被趙佶放在心上。
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趙佶,顯得有些可愛又有些昏庸,然而大宋的皇帝正是這么一個人。
對此局面,張叔夜感覺有些樂呵,至于急于倒高方平的那群則是一個勁干著急,皇帝不但聽不進去,還說了沒幾句就覺得煩了,于是跑不見了,繼續留下一群大臣相互扯犢子…
關于江南東路大蝗災,朝廷對此消息的最后更新是七月初,有傳言江南危矣,喪心病狂的蝗蟲并沒有在天空之中飛舞,而是降落在地面上,但凡有植物的地方就被啃食。江南東路全部的生產已經停止下來,全境動員,全民上陣抗災。興許吃光了江南東路后,趕在中秋前,蝗軍還會繼續進攻兩浙路農田。
目下的消息不全面也不權威,傳到京城的時候有幾十個版本,大家都無從判斷。于是一些群體選擇性截取個他們愛聽的版本,便開始在朝廷大張旗鼓的進行討論,說是豬肉平貪財已經貪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竟然吃人血饅頭發國難財,現在還在利用蝗蟲賺錢。
有人問及,高方平他收蝗蟲為了什么,又有什么害處后,也沒人答得出來,總之就是豬肉平一向猥瑣,一向會賺錢,于是“蝗災和豬肉平有關”的傳言版本便開始大行其道。
七月末的時候,仍舊沒有江南東路的行文進京。倒是兩浙路上,以杭州知州蔡卞、皇家應俸局提舉朱勔為首,兩浙路一半以上官員聯名彈劾高方平一手制造蝗災方便他自己斂財,并且說江南東路的蝗災全面失控了,兩浙路也即將受到波及。
“皇恩浩蕩,陛下應親賢臣遠小人,盡快罷免高方平,以謝天下萬民,以平息天怒。”這是兩浙路官員的彈劾總結詞。
并且他們是有理有據的,說高方平有過太多前科,會施展妖法,他需要豬的時候,就施展妖法制造了特種豬,需要雞的時候如法炮制,造了特種雞,于是為了斂財,他現在需要蝗蟲,便得出結論蝗蟲也是他制造出來的。
這是官員們的說法。
至于民間更是五花八門,說豬肉平乃是動物之魔,他擁有把動物變多的手段,但凡經他手的東西,譬如豬和雞,都以喪心病狂的方式在增多。蝗蟲當然也不會例外。
然而說這么說,自始至終,也沒人能說明白他到底用蝗蟲怎么斂財,媽的豬和雞可以吃,蝗蟲那么惡心的東西又沒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