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場外排隊買飼料的人越來越多,許多人心急如焚,依照慣例,若是米店的門口出現這等陣仗,那么價格翻一翻也打不住。
所以等著填飽肚子的家伙,當心買不到就會漲價了。
然而也奇怪,排的再多,高府也沒有把飼料漲價,四文錢一斤,并且不欺秤,童叟無欺。
唯一不好的在于,高府的家丁狗腿子是一群流氓,一但有人插隊什么的,或者有黃牛買到份額后加價格賣給別人的,甭管是婦女還是小孩,無一例外的會被他們報以一頓老拳,打得哭爹喊娘的。
趙鼎這個酷吏的嘴巴也笑歪了。
最以前,豬場的稅是被張叔夜定死的,不管他們怎么干,批給他們的這片土地,一律依照同樣面積的良田征收農稅。
曾經一度老張覺得賺大發了,把普通土地賣出了良田的價格。然而后面看到豬場越來越紅火,全部人都認為虧大發了,著名的叔夜相公也終于被豬肉平坑了,做了一次虧本生意。
所以在以往,豬場的飼料用于自給自足,是無法去收稅的。
而現在一但這些家伙開始對外售賣,引起了這么大的陣勢,于是趙鼎把這情況匯報給了張叔夜。
張叔夜嘴巴都笑歪了,總算找到機會敲詐豬肉平了,派趙鼎這個酷吏帶著賬房,拿著小本子,直接進駐豬場飼料房開始記錄,以便對豬肉平收稅…
年輕的有志官員趙鼎在現場指揮手下,細心的記錄每一筆交易。
與此同時,趙鼎對高方平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看著這些窮苦人家肩上搭著口袋來排隊,排到后也買不起太多,扔個幾文錢在籮筐里,然后稱幾斤飼料、歡天喜地的回家去。
這一幕讓趙鼎印象極其深刻,將來后,這項產業會否成為一個大宋的奇跡,此點趙鼎無法肯定。但趙鼎知道,正如豬肉平的策論面世之后汴京已知的許多人家成功懷孕了。最近的幾天,開封府經手處理的死孩子也在大幅度減少。趙鼎認為,飼料雖然難聽,但是遲早會成為又一項別人看不懂的革新。
思索間,一個老頭帶著小孫兒排到了,扔了一把銅錢在籮筐里,然后伸著腦袋看著秤。
“老丈,前些天本官記得你也來排了?”趙鼎好奇的問道。
“是啊,飼料聽著不好聽,但是窮人講究實惠,嘗試了一下沒壞處,還蠻好吃,于是再來多賣些。孫兒長身體,嘴巴饞,弄回去后,攤餅給這小子當做零食吃。這東西有多好也不知道,但是很管飽,香香的,老漢為了省錢,也吃這個東西。這樣一來的話,興許明年能攢夠錢添一頭牛,家里的日子就會好過些了。”老頭高興的說道。
老頭的孫兒是個餓得像猴子一般的八歲小子,小臉臟兮兮的,此時還顯擺的樣子,從口袋里出餅來咬了兩口。
趙鼎好奇之下,伸手過去拿走了小孩子的餅,撕下了少許放在嘴巴里,嘗試著吃了一下。
說不上好吃,也說不上難吃,因為是烤出來的,很明顯有豆子的香味在其中,然后夾雜著少許的魚烤干的那種香味,其余的味道就不容易分辨了,都是五谷雜糧。可惜的在于糖不便宜,若是加點糖在其中,在攤烤出來,口味就會是天壤之別。
見餅被人拿走了,那個小孩子眼淚汪汪的,卻又因為是官,小孩子記憶中當官的會把爺爺捉去吊打,于是也不敢啃氣。
思考間,趙鼎一直在吃。他努力的想吃出老百姓的滋味來,然而無奈,視覺不同,他趙老爺真的不愛吃這個東西,他只能評價:這的的確確是糧食,各種雜糧的混合,可以吃,卻未必有多好吃,勝在便宜實惠。
小孩子哇的一聲哭起來后,趙鼎這才恍然發現,人家的一個餅已經被自己給吃光了。
面對一群人不懷好意的目光,趙鼎一陣尷尬,摸摸身上也沒帶錢,于是他就擺出官老爺的身份,指著豬場稱飼料的狗腿子道:“多給這個老頭半斤,否則本官就找借口整死你們。”
趙鼎威脅豬場人員的那事,自然被高方平知道了,于是去散步消息抹黑小趙。
次日趙鼎很冤枉的被張叔夜叫去罵得狗血淋頭,理由是欺負老百姓,搶老百姓的糧食。還以官員身份對農場吃喝卡拿,恐嚇工作人員。
這等等罪名,真個是聽得趙鼎欲哭無淚。
想分辨又一時說不上話,因為那些事他的確干了,他平時也的確是免費吃豬場的“食堂”。
“哎,你真個讓老夫不知道怎么說你,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得罪豬肉平了。”張叔夜嘆息道,“為了和諧穩定,從明日起,你就別去豬場監督稅目了。”
哎吆我去!
趙鼎急忙道:“明府您有否想過,換別人去必然被豬肉平收買,以便瞞報交易額,吞沒稅目?”
“媽的還用想啊,豬肉平他當然就是這個目的,這家伙自來就沒有驚喜。”張叔夜泄氣的道:“然而管不了,水太清也養不了魚,不論他小子心有多黑,那是實實在在的在解決我汴京窮人的吃飯問題。當初那十里地,當做農田算給他也算是很有油水了。可別把那小子逼急了,他要是撂挑子不干,那真會有很多人一起餓肚子的。就這樣吧,必須容忍他在一定程度上偷稅漏稅。至少暫時只能這樣,等再把他養肥一些,老夫再去收拾他。”
趙鼎無比的悲憤,他乃是文青,初初的來做官,懷有一腔的熱血和報復等待施展,然而,官場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太黑暗了,依照大宋律,豬肉平可以殺八次以上。”趙鼎念頭不通達的道。
結果被老張后腦勺一巴掌,張叔夜不懷好意的瞅著趙鼎道:“若依照大宋律,老夫都可以被殺幾次,你來執行啊?”
趙鼎一陣尷尬,捂著腦殼低著頭道:“中書相公威武,下官不敢。”
“趙鼎啊,你以前是老夫的門生,現在是天子門生,老夫是很看好你,很想培養你的。”張叔夜嘆息道:“但你必須學會怎么做官,最不至,也要學會怎么和豬肉平相處,因為若是這樣走下去,你遲早有一天會栽他手里的。老夫不能永遠護著你,然而將來的朝廷若是沒有你在,老夫更不放心,豬肉平是個比王安石還有能耐的人,但是極其猥瑣,無法無天,沒人節制他的朝廷,不可想象,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嗎?”
趙鼎紅著眼睛跪下道:“叔叔的教誨下官懂了,必不叫叔叔失望。”
張叔夜也開始吃飼料了。
聽說西市口的老楊原本是賣米糕的,然而最近他研發出了新品種,弄了些飼料,加入糖混合,蒸成糕售賣,和米糕一樣的價格,也是兩文,他也沒告訴大家是豬飼料制作的,因為新奇,他的檔口又是老字號,所以許多人去買了吃,覺得味道不錯,吃下去很經事,管飽。
于是生意特好,賣價一樣,成本卻只是米糕的一半,老楊賺得笑呵呵。
張叔夜管家的孫兒每天都去買老楊的蒸糕吃。最終張叔夜也嘗了小孩子的蒸糕,覺得不錯。
吃了幾次之張叔夜總算知道了,媽的這就是豬肉平的飼料,但是介于不難吃,也實惠,又沒吃死人,所以老張哭笑不得之余,也沒去戳穿那個賣蒸糕的奸商。
由此開始,張叔夜也是第一次客觀的看待高方平忽悠大家吃豬食這事。
張叔夜悟了,明明可以換個名字擴大銷量,惠及平民的。但限于目下高方平的產量有限,還要喂豬,所以他小子是故意用“豬飼料”三個字作為門檻,把除窮人之外的人士擋在門外,不讓他們吃。
張叔夜認為,這樣的安排興許對于高方平有戰略意義,一個是方便他往后用不同檔次的東西去坑害富人,一個是,這個產業真正成熟前,如果推廣的太過分,必然造成整個傳統糧食業的顛覆,那不但是國家安全問題,同時也是全大宋地主階級的重大利益。走的過激真會出事。
“明白人啊,他小子是越來越成熟了。”張叔夜每每想到這些就有如此的感慨…
“王黼算是被豬肉平打殘了,怕是再無作為了。”
“前陣子王黼名聲多大,他在濟州的時候號稱畝產冠絕全國,不論真的假的,名聲是出來了,全國老百姓都在餓肚子,都指望著王黼去他們的地方做父母官呢。結果‘糧食之父王青天’被奸臣高方平整倒在地,貶去江南,然而是金子就會發光的,王黼在江南又一次人品爆發,做到畝產五千斤的神跡。然而,奸臣當道,張叔夜和歷史上的所有奸相一樣,瞞報王黼的功勞,不對皇帝和吏部提及,壓了下去。如今小奸臣豬肉平自家大發橫財,把豬食賣給大家當做糧食,大奸臣張叔夜力挺高方平,帶頭吃豬食炒作,問你們怕不怕?”
是的,最近街市上開始流行“怕不怕”了。
有個秀才一口水噴出來道:“你說反了吧,誰是忠臣誰是奸臣?”
“豬肉平其人,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奸詐心黑,張叔夜身為宰臣之一,瞞報江南王黼功績,難道不是奸臣勾結打擊忠良?媽的還虧你是讀書人,你能在歷史上找到類似豬肉平和張叔夜的忠臣嗎?”
“就是,糧食之父、王黼王青天就是不夠奸啊,斗不過豬肉平他們。他才爆出畝產五千斤,名相蔡京慧眼識英才,打算頂住一切奸黨壓力給王黼報功呢,然而并沒有什么用,豬肉平禍國殃民的豬食出來了,號稱大米一半價格卻是仙丹妙藥,問你怕不怕?此番炒作之下,咱們漢娃的傳統糧食米面的地位一落千丈,就要把你們當豬養,怕不怕?如此情況下王黼就是畝產萬斤,光芒也要被掩住,再問你怕不怕?”
“怕個錘子,媽的老子本來就買不起米吃,豬肉平是否奸臣咱也不管,總之他賣給俺家的飼料味道還不錯,能吃飽,如此一來管那么多!”
街市上針對飼料的爭議,正在進一步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