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克的辦公室,一門之隔的長廊里,在周遭很多花紋繁密,很有印象派風格的掛畫中,林薇正坐在長椅上,手捧著一杯熱水。
從弗蘭克的辦公室那頭到這頭,三道門,兩個廳,沒有多長的距離,但能夠進到郡政街這個辦公室的人,出門之后的身價都足以水漲船高。
這就是國會下院上官弗蘭克的地盤,在這里他可以決定手下很多個星球和區域的政治名利場生殺大權。那些被他召進辦公室里的議員官員們,都恭謹而慎微。而弗蘭克垂訓的!聲音,不住從門內傳來。
頭發梳成小辮在腦后盤成一個螺弧,身著得體典雅套裝的林薇,正坐在長椅,低頭盯著自己高跟鞋的雙腳。
那個前臺長相不善的接待女子走過來,像是看一個待出售貨物般的眼神嫌棄得看著林薇,揮了揮手上的熱水壺,指了指她的水杯,“要不要再給你加點。”
林海搖搖頭。
那女子不甘的瞧了她衣著一眼,陰陽怪氣冷哼,“不是我說你…穿這么嚴實,不懂風騷,可不會討弗蘭克大人喜歡…”
林薇握水杯的手驟緊,眉宇因為屈辱深深的擰了起來,卻私底咬咬牙,挺了過去。
咯宕房門打開來,在辦公室里的人陸陸續續走出,透過門開的縫隙,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紅絨的地毯,長軸的壁掛,檀木的書柜,以及內里弗蘭克一張特屬于他那種政客凝而內斂的嘴臉。
房間走出的官員政客人人沉默,只是路過旁邊長椅林薇之時,都彼此互望了一眼,有些事心知肚明。
然后弗蘭克的手從房間門那邊探出來,朝林薇招了招,“你來了？…進來”
林薇起身,再度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步入弗蘭克房間。這頭弗蘭克已經到了兩杯紅酒,遞了過來,見林薇抿著唇不接,弗蘭克冷冷一笑,將杯子擱在桌子上,道,“林小姐今天這么有空過來,卻不賞臉連酒都不喝了？怎么,你怕我在這里面下藥…放心,我弗蘭克雖然喜歡你,但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在林薇身上上下掃視,宛如看注定會落在他手上的羔羊,“況且,要用這種手腕,我早得到你了…但那樣就會失去很多的樂趣。
林薇還是首次聽到弗蘭克言語大膽直接到這種地步,這段時日,弗蘭克雖然步步緊逼,但總不會過分,如今這種言語,放往常,林薇直接扭頭離去了,不會給他什么好臉色,但現在,她猶豫了。
因為她不確定弗蘭克究竟有什么憑恃。
所以以她的精明,忍下了這口氣。
說到底,她提早以優異成績修完學分離開學院,然后為父親分擔家族之業撐起大梁,以女子身份征戰權勢名利的戰場,這不是一個沒事捧手裝優雅,身穿蛋糕裙水蛇腰,凡是就傷春悲秋的“淑女”能承受的。
弗蘭克想起什么來,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擱在桌前,“噢,對了,你們要的文件,我已經準備好了,你看我這個人,從來就是很好說話的。”
林薇接過去,卻發現那頭弗蘭克的手傳來不放松的力道,她心底一驚,看他一眼,然后手上力道瞬輕,弗蘭克摸著下巴咂嘴笑著松手。
林薇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過,卻也免了跟對方心口不一的客套。
“你現在更動人了”弗蘭克的調笑聲更由此響起。
而林薇卻突然冷靜下來,弗蘭克不以扣文件為憑恃跟她打官腔設障礙,甚至現在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更裸表現對她的企圖。這是否正好說明了,弗蘭克很可能知道一些對他們家族已經完全不利的信息。
但這個信息是什么呢？
林薇幾乎不用深想,就突然頓悟到一個讓她心臟陡沉的可能。
“我得到一些軍演內部的消息…我想你可能會很需要…你想不想知道呢？”弗蘭克表情變幻做了一種佻然。
林薇心忖來了,剛拿了文件邁步欲去的身體轉了過來。
弗蘭克那張臉變得異常精彩,笑道,“皇家青年騎士團的軍事演習相關內容,可是絕對對外保密,下了封口令的…就是外間沸沸揚揚熱熱鬧鬧的電視媒體,不過也只能得到一些軍演場面的畫面的,是絕不可能知道大體進程戰術推演的…然而,我不一樣,也不看看我是誰…軍演內部的信息,總還是通過一些渠道,獲得了。”
“當然,不是實時的…還沒有人可以神通廣大到這種地步。”弗蘭克慢悠悠踱步過來,神秘兮兮而暴露出一種狼性道,“你這個林家的童養媳,一定很想知道那個林海的情況吧？”
童養媳,挑惹還是試探？
氣氛凝固。
出乎意料。
林薇面對弗蘭克這種侮辱性的語言,此刻沒有勃然翻臉,只是深呼吸一口氣,胸脯起伏,似乎要把一切內心的潮涌放平了,目光這才朝弗蘭克看去,已經做好了受打擊的準備,道,“…你知道他在軍演中的境況？”
“怎么,擔心了？你還真喜歡他？”弗蘭克像是誘惑的毒蛇般步步緊逼,“我可知道你其實心高氣傲,當初不過為了名正言順留在家族,才出言要和林海結親。”
“這和你沒有關系。”林薇淡淡道,“我對林海,也不是你們想象那樣。
“那怎么我一提到他,你臉色就有變化？”
“林海在皇家青年騎士團的服役與否,將直接關系著皇室的威嚴。而我們要維護皇家賜予的榮譽。”林薇昂頭道。騎士團誓師宴的事情,陸續曝出,林海的巴斯勛章現世,以及他被騎士團選中,才知道這是女王的主意。從這個角度,維護皇室權威,林薇說得也沒錯。
“屁的皇家威嚴”弗蘭克表情陰暗,“這不過是女王要借林海之手,向大家說明那個加納森該死罷了要真是著重林海,還用得著你們家族那個林海自己打拼入役嗎？直接一句話軍銜加身,騎士團旁人哪敢有異議。由此可見,女王也不怎么在意這個人嘛。”
林薇知道弗蘭克說的是實情,但她兀自高傲著,不發一語,手私下里緊攥。
弗蘭克自覺打擊得林薇夠多了,足以把她保衛自己的殼一層層剝開,甚至把女王光環這林家可能最大的仰仗,也剝離開來分析透徹了,才慢條斯理道,“軍演開始的第六天,林海和他的上司荷馬也不看看對手是誰,以斯巴達營有“厲王”之稱的索倫奮起吸引藍方主力,妄圖分出奇兵像刀子通過桐樹小鎮直插黎明營內腑。但不知道這個局早被帝國人杰江上哲徹底識穿”
林薇的手已經捧住了嘴巴。她能想象得到,當林海的部隊朝著敵人腹地挺進,但前方等待他的就是一個陷阱的時候,那是個怎樣迫人心寒的情形？
弗蘭克抬頭,神色顯出猶如身臨其境的豪邁,道,“騎士團三大營之最強的黎明營之“獵王”陳獨夫一夫當關當晨鋒營逼近桐樹鎮,毫無預兆,這邊一聲令下,黎明營特種機甲大隊群起攻之,晨鋒營即便有荷馬坐鎮,也是人仰甲翻。黎明營兵王聶鋒,更是尖刀般深插晨鋒營大隊腹地,要直取林海,此時此刻,或許下一場消息傳來,你們家族那個寄予厚望的林海,就已經在軍演被淘汰送出騎士團了。”
他的眉頭揚了起來,“這就是現實。”
現實就是如此,而現實更是不久之后,當握有巴斯勛章的林海無法入役騎士團,選擇灰溜溜退走,他們家族在首都的上升渠道也隨之必然被關閉,那個時候,還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他弗蘭克得到面前的林薇？
“男人就是生殖器主宰的動物啊”
看到林薇離去,弗蘭克露出怪笑和喟嘆…他當初和林家接觸,短短的時間里,就決定施恩示好,圖什么？什么都不圖,難道圖一個下院初來乍到排名末尾的家族為他提供助力？
那些處于四級地位還在上升期的參議員們或許會討好一個五級議員,但身為二級議員的弗蘭克,會奢望一條螞蟻給他帶來幫助嗎？若說培植勢力,還輪不到他費心出馬的地步,他手下的那些議員,任何一個都可以處理好這件事…為什么他親自出馬？沒那么多為什么,也不存在什么利益關系。
只有一個更純粹更原始更野性更符合他這種男人的理由,他想得到林薇。
不知道這個女人哪方面戳到了他內心某個點,他就是想要征服這個看上去倔強的女人,顛沛流離她的家族,比扶植她的家族更容易辦到,他更希望在這個過程中,讓這個女人慢慢對他迷戀投入他的懷抱。
然而善于設局定局的弗蘭克根本就沒有想到,此女竟然很難被自己這種成熟穩重的大權能者形象打動,而且看上去似乎毫無跡象,了解到這一點。弗蘭克便決定,走上這最后的一步。
讓她親自體會到自己的手腕能量,讓她在自己布下的大手里摔打,最終帶著幽怨和無奈投入自己的懷抱,享受這個過程,再享受這個女人,讓原本對自己拒而遠之痛恨的她,卻再也無法離開自己…這就是人生的樂趣,大人物應該有的樂趣。
離開弗蘭克的辦公室,林薇突然發現自己心緒亂的厲害,她或許無法知道皇家青年騎士團內部是怎么的風浪,但她可以感同身受林海遭遇晨鋒營演習大變時的狀況和心情。他接下來在軍演中被追擊,那又是怎樣的一副驚險景象？
她承認,自己竟然都會因想到林海遭遇,胸肺跌宕起伏。
這種情況,曾同樣出現在林海在米蘭星區,撕開“威爾”的面具,朝加納森殺去的時候。她曾經認為自己是個冷漠的人,對周遭沒那么熱心,因為她得知自己是養女后,甚至對養父林威,也都相對情感淡漠。只有林昊能觸動她內心,她和這個弟弟有最深刻的感情。再除此之外,也許她日后嫁了人,對自己的丈夫,或有所改善。
但就在那一刻和這一刻,她能感覺到,對林海的在意,竟然首度超越了她曾經對林昊關心著意的那種觸動。
像是電流亟掠過一般。
如果林海敗了,家族這邊,父親已經因為林海的表態而得罪了他的后臺條頓派。真的是立足之地,也開始受到威脅了嗎？
細想之下,她的手指甲,已經深深掐入掌心。
她只能祈禱,那有關林海,最后的消息…不要那么快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