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自然之父的宣告,天災邪神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回應。
陰云裂開縫隙,銀光從中透露而出,在迷蒙的霧氣背后,能隱約看見十個巨大的光輪極有節奏的運轉著,仿佛十個漠然注視著世界的眼睛。
于天啟之光的照耀下,紫色的閃電縱橫天空,魔力如潮汐,在蒼穹處翻涌,伊爾格納世界的表層開始顫動,伴隨著無數世界的碎片從空間軸上脫落,一道裂縫便出現在了高天的中央。
在這裂縫的背后,是一個仿佛自恒古前就存在,并會永恒存在下去的未知世界,那里沒有光,沒有生命,只有以急速狂嘯的烈風和污濁無比的魔法能量,因為天啟之陣的光芒,能隱約看見被掩蓋在黑暗下的干涸大地,上面堆積著數之不盡的黑色塵埃,形成了一座座山丘。
而在無數山丘中,一個山脈一般的龐然巨物就盤踞在這片混沌的黑暗中央,它如同一團不住旋轉的無光銀河,一個扭曲無比的混沌漩渦,而在漩渦中,有著十個深淵一般的黑暗空洞,這些空洞仿佛一個個眼睛,靜靜的注視著裂縫彼端的伊爾格納世界。
扭曲,黑暗,怪異,不可名狀。
無法用人類的詞匯去描述這個存在,因為它甚至沒有具體的外形,這個無時無刻都在旋轉變換的巨物仿佛一團水中的墨汁,充滿惡意的朝著外界擴散,可不管它朝外界擴散了多少混沌的力量,它中心的濃度卻半點不減,永遠都是那么如噩夢般扭曲。
但突然,這個存在卻發出了聲音。
“嗚”
這聲音怪異無比,仿佛億萬人在同時尖叫哀嚎,其中蘊含著無盡的痛苦,絕望和憤恨,伴隨著這聲音,裂縫彼端的黑暗世界頓時便出現了恐怖的變動,污濁的魔力卷動,化作狂亂的龍卷,大地劇烈的震顫,猶如整個世界正在痛苦的顫抖。
聽到了這個聲音,即便是最有勇氣的人,也會在瞬間失神。
一旁,早就躲到一旁的精靈護衛們都趴在浮空艇的甲板上,動彈不得,稍微勇敢一點的人還能閉著眼睛,顫抖著起身,將同伴拖進室內,而膽子小的基本全都暈過去了,在那扭曲的混沌面前,沒有任何凡人能夠維持自己的心智。
面對裂縫背后的那個狂亂如夢魘的存在,圣騎士下意識警戒的舉起了巨盾,向后半退一步,這已經算是表現好的了,半龍下意識的縮頭轉身,打算找個地方躲避,但它隨后就反應過來躲也躲不到哪里去,于是便光棍的抬頭看向天空,發出一聲聲怒吼。
而喬修亞站立在半空中,戰士面色肅然的握緊了手中的劍槍,抬頭看向這黑暗的裂縫,他沒有后退,也沒有絲毫恐懼,而是將一切都映入眼底,深記在心。
他知道那是什么,天青寶珠如同瘋了一般瘋狂的在他胸口顫動,而本能也在告訴他對方的真實身份。
那是混沌的主宰,世界的終焉,一切秩序,智慧和生命的敵人,熄滅最初火焰的怪物。
邪神,。
多么絕望的聲音啊,這是一個世界,一個文明的最后的哀嚎,十六億靈魂匯聚于一處,混合著滅亡了的世界殘骸,變成了如此的怪物。
“好了,強大的戰士們。”
但一個渾厚的聲音,蓋過了那狂亂的哀嚎,巨樹之中,自然之父的意志攜裹著神圣又宏大的威壓,對著在場的所有人如此說道:“我已經差不多完全蘇醒了。”
隨著這句話的結束,一道通天徹地的綠色光柱再次出現,它以巨樹的樹冠為原點,直入天空,啟動了那個似乎遍布整個世界的網絡,無窮神力如同波紋一般,朝著四面八方擴散,接觸到這波紋的石魔,無論是空中要塞還是泰坦巨像,全部都在瞬間停止了運轉,重歸于普通的鋼鐵還有巖石,唯獨天上的那個裂縫完全不受影響,依舊釋放著狂亂而混沌的力量。
這一舉動,似乎也消耗了自然之父不少的體力,不過,祂的語調雖然因此變得有些緩慢,但依然流暢無比:“如你們所見,這便是邪神的原型一個破滅的世界,還有盤踞在其中的眾生怨念。”
這便是邪神嗎?
雖然心中早有預感,但圣騎士心中仍忍不住升起一陣感慨,因為周圍的石魔被神力波動一掃而空,所以停手了的他便看向天空。
洛蘭達能夠看見,在裂縫的彼端,那個恐怖存在正在緩緩蠕動,它似乎正在一點一點的靠近裂縫,準備將自己的身軀延伸至這個世界。
在看見這一幕的瞬間,極端的危險感便刺激著他的神經,無需猜測,洛蘭達就知道,假如真的讓對方成功,那么一切都將無法挽回,這個世界將如同瘟疫之地背后的那個世界一樣,被混沌徹底的侵占腐蝕,可以他的力量和見識,卻不知道如何阻止對方,頓時圣騎士的心情緊張的無以復加,也生出了對自己弱小深深的痛恨。
哪怕有神明的祝福,自己的力量也如此的無關緊要。
“無需緊張,圣光的使用者。”
和懊悔的洛蘭達不同,自然之父的聲音非常平靜,倒不如說,祂現在聲音中甚至帶著一絲笑意,這偉大的意志溫和的對喬修亞,洛蘭達和黑說道:“接下來的,就是我的戰斗了,這一切都和你們無關,所以…”
話畢,也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在巨樹之前,一道青綠色的光華在半空中劃動,時空因此扭曲,從而打開了一道幽藍色的門扉,這門扉洞開,能夠看見它通向一處令人熟悉的山脈地帶。
無需思考,哪怕是圣騎士都認得出來,那是大埃阿斯山脈中的景色。
輕松無比的開啟了一條新的傳送門后,自然之父悠悠道:“結束了,感謝你們幫助我,支撐到我復蘇,讓我無需付出代價,以完美的姿態覺醒。”
“現在,你們可以回去了。”
似乎是因為這個消息太過震驚,無論是洛蘭達,黑還是喬修亞都沒有說話,他們或是疑惑,或是震驚的看著自然之父,沒有人率先做出反應。
對此,巨樹并沒有什么反應,祂的聲音非常平靜,仿佛這事情不值一提:“當年,我將一個精靈城市從邁克羅夫大陸整個的轉移到了這個世界,而現在,我不過是打開一道全新的傳送門而已,對于神明而言,這不算什么。”
“你們離開之后,我還會將一批健康,絕對沒有受到混沌侵蝕的精靈送回到故鄉,然后,我便會徹底封鎖這個通道,斷絕兩個世界的聯系,絕不會讓邪神有可乘之機。放心好了,戰士們,只有這點我能完全的保證。”
對于自然之父的這番話,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毫無疑問的是戰士。
不同于正陷入思考中的洛蘭達,也不同于完全沒聽懂怎么回事的黑,喬修亞皺起眉頭,他開口說道:“自然之父,你也能回去,你現在的實力恢復了全盛,完全可以回去。”
和并不了解神明力量的其他人不一樣,從剛才那一瞬間禁止了整個世界石魔動作的神力沖擊,戰士就能清晰的了解到眼前這顆看似溫和巨樹的實力。
那是哪怕就在當今的所有神明中,也算得上是磅礴的恐怖之力!那是甚至都不應該存在于一個物質世界的偉大力量!
別說是打開一道通向北地的傳送門了,自然之父完全可以和千年之前一樣,打開一道通向邁克羅夫大陸的時空斷層,輕而易舉的回到故鄉,甚至就算是帶上所有殘存的精靈一起回去,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當然,這并不可能,倘若說混沌就是瘟疫,那么整個伊爾格納世界便是一條感染了瘟疫,并即將傾覆的沉船,哪怕是為了保證火種的純潔,自然之父也不能隨意的讓精靈們回歸邁克羅夫大陸,而鑒別的過程需要時間,所以便讓喬修亞等人先走。
而巨樹也同時回應了戰士的疑惑。
“圣賢的傳承者。”
自然之父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遺憾,又帶著一絲釋然,它低沉的說道:“我曾經逃跑過一次。”
“但這一次,不會再逃避了。”
巨樹緩緩震動身軀,無數綠色的光屑從樹葉的后背飄落,這些光屑飄散到土壤上,頓時催生出了一片片茂盛的樹林和灌木,自然之父注視著這一切,祂緩緩地,帶著笑意說道:“我是精靈的神,理應和他們共存亡。”
這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回轉的余地,喬修亞似乎還想要開口,但卻被巨樹打斷。
巨樹之上,浮現出了一張蒼老而睿智的面容,自然之父居高臨下的注視著這個世界,眼中充滿著憐憫,輕輕的說道:“是我,帶著他們來到了這個世界,是我,選擇改造這個世界,是我,選擇沉眠,讓精靈能夠自由的發展。”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我,也正是我對這個世界的改造太過激烈,導致引來了天災邪神,所以也理應是我來對抗它。”
“這是神明的責任。”
前世的自然之父,定然是倉促的蘇醒,面對邪神,而如今,祂卻是以沉睡了千年,全盛的狀態應對混沌大敵。
因此,綠色的光柱貫穿天地,形成了一道道綠色的網路,這網路覆蓋了大半個伊爾格納世界,殘存的精靈們看著這綠色的紋路,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么,可原本彌漫在整個世界的塵霧卻被這綠紋全部吸收,仿佛就像是污水被紙張擦去,黑暗的陰云瞬間一散而空,陽光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一千多年前,在光耀紀元的末期,因為精靈大陸陸沉,自然之父帶著一座精靈城市中所有的精靈逃離了邁克羅夫大陸,來到了伊爾格納世界。
最初,這個世界的空氣異常渾濁,并不適合精靈生存,狂暴的魔力元素甚至限制了精靈們的施法能力,為了改變這一現狀,自然之父決定改造整個世界。
祂將自己的根系扎入大地,植入大地的最末端,汲取這個世界所有的魔力元素作為能量改造世界,為此,自然之父創造了一個網絡用來傳輸這些能量,凈化一切不潔。
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哪怕是神明也很難辦得到,就算是作為古神的自然之父也因此陷入了沉睡,可即便如此,這個網絡卻依然存在,甚至還在運作。
而如今,將其徹底激活的自然之父,卻并沒有因這神跡一般的凈化場面而感到自豪祂他反倒是搖頭,自嘲的笑道:“我改造這個世界的手段,實在是太過激進,甚至激怒了這個世界的意志。”
“之所以面對邪神入侵,這個世界的意志也同樣冷眼旁觀,就是因為我對這個世界而言,也是一名邪惡的入侵者,一名某種意義上的邪神。”
雖然話這么說,可從自然之父的聲音中聽不到一絲一毫的后悔。
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了那些敬祂為神的精靈,所以無論是進行抉擇,承擔責任還是背負罪孽,祂都毫無怨言。
對此,喬修亞等人默默無言,他們猶豫的看著眼前的時空通道,又轉頭看向天空上的混沌裂縫,仿佛無法抉擇,就在這個時候,戰士卻突然開口。
“您說的都對,無論是神還是人,都不應該為自己的選擇后悔,也都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他無視了混沌裂縫中,正在逐步蔓延的混沌,赤色的雙眼沒有絲毫偏向傳送門,而是直視著巨樹,喬修亞坦然而誠懇的對著自然之父說道:“可是,自然之父啊,人的生命,是沒有目的的,但人的存在卻不同,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愿望,各自的生活,各自的追求但無論是人還是神,抑或是任何存在,都不應該從一開始,就朝著失敗的方向前進。”
他的聲音越到后面,就越低沉,喬修亞一字一頓,嚴肅無比的對著眼前的神明說道:“您要我們回去,只是覺得自己在這場戰斗中必死無疑,所以為了不牽連到我們,要我們提前離開而已。”
自然之父沉默了。
隨后,祂緩緩開口道:“那是一名古老的邪神。”
自然之父并沒有因為喬修亞的話而激動,抑或是憤怒,祂的聲音平靜無比,甚至可以說的上是毫無波瀾,充滿了時間沉淀的平靜:“天災邪神早就在邁克羅夫大陸出現文明之前,就已經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上。”
“它的力量深不可測,哪怕是我們看見的,也不過是它力量的一部分,真正的天災邪神本體,乃是漂浮于多元宇宙之間的混沌漩渦,而不是你們眼前,僅僅是盤踞在一個世界中的扭曲混沌…”
“但也不能放棄。”
喬修亞打斷了對方的話:“既然決定要戰斗,自然就要勝利。”
“戰,必勝。”
這,就是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