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空氣中雖然透著一股子冷氣,但長安城卻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隔著十多里,那不知何物凝成的寬達三五丈的官道上已經是人來車往,行人不絕,遠遠看去,那長安城的城墻已然在望,等走的近了,更能體會到長安城墻的宏偉和壯觀,人站在城下,真的如同螻蟻一般。
一支車隊緩緩地行在那名為水泥的路面上,看著周圍川流不息的人群,不時可以看到不少發色和瞳色迥異中原的商隊在路上走過,或主動脫離道路,用半生不熟的官話與人交易。
雖然有些不適,但第一次來到這在十幾年前被董卓破壞的不成樣子,傳聞中已經蕭條的長安城,卻絲毫感受不到任何蕭條之氣,反而有種磅礴大氣之感。
一名青年從馬背上跳下來,跺了跺腳,感受著地面傳來的踏實堅硬之感,遙遙看著長安城那寬闊雄壯的城墻,嘆息道:“孝則,如此恢弘城池,如何能夠攻破?”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青年聞言面色大變,連忙跳下馬來,將他拉回來,驚道:“伯言,你不要命了?”
扭頭看向左右,見沒人往這里看,才松了口氣:“你我此番奉命前來公干,切莫禍從口出,壞了主公的大事!”
“大事?”青年搖頭嘆道:“主公欲遠結呂布,侵吞荊州,如今看來,無異于與虎謀皮,這一路所見,百姓富足,卻又不失彪悍之氣,吏治清明,官民融洽,我江東不如遠矣,為今之計,不思聯合天下群雄共討呂布,卻要與呂布聯合,遠交近攻,未必任何時候都說得通,我江東若真拿下荊州,主公可曾想過如何面對北地虎狼之師?”
“慎言!”被稱作孝則的青年看了看四周,皺眉道:“成與不成,非是你我說了可以算的,此番前來長安,也有探聽長安虛實之意。”
“是啊,虛實。”青年嘆了口氣,隨著車隊徑進了城門,看著眼前風格迥異,卻又渾然天成的一排排建筑,入目所及,一間間商鋪之中,各色人種在大街上叫賣。
青年好奇的看著幾名并不算強壯的男子推著幾輛貨物進入一間店鋪,不由有些好奇,拉了拉同伴道:“那車是何物?那幾名男子看起來并不健壯,竟能推動如此多的貨物。”
“我怎知曉,伯言,我們還有要事,莫要誤了時辰。”名叫孝則的青年無奈的苦笑道。
“我去問問。”青年不理同伴的疾呼,上前幾步,進入那間商鋪。
“尊敬的客人,請問您需要什么?”一名金發碧眼,看起來頗為孔武有力的男子一臉笑容的迎上來,半生不熟的官話帶著濃濃的異域口音聽著十分別扭。
陸遜隨意的翻看著貨架上琳瑯滿目的商品,隨口道:“倒都是些稀罕物,不想一間小小商鋪之中,竟然也有如此多貨物,這位兄臺看著迥異于我中土人,不知是何方人士?”
“這位客人想必是來自遙遠的江東吧?”老板笑道:“我是這間店鋪的主人,您可以稱我為老板。”
“老板?”陸遜回頭,看了商人一眼,點點頭,雖然有些怪異,但那是人家的風俗,管不著:“那老…板,如何知道我們來自江東?”
“很簡單,在中原或是蜀中,每年都有不少商人會來長安采買,若是這些地方的人,是不會奇怪這些事情的,只有江東之地的商隊很少來這里,才不知道,這長安城中,每年光是往來的西域客商,就有數萬乃至十幾萬人。”
“嘶”陸遜和同伴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看向對方道:“難道就不怕這十幾萬人作亂嗎?”
“誰敢?”老板搖頭笑道:“先不說這些人會不會去反抗他們的戰神,就算成功了,又有什么好處?我們每年從這里買到的絲綢、瓷器拿到故鄉去賣,只是來回一趟,就足以夠一個人揮霍一輩子,誰會跟錢過不去?”
“這么多錢,不怕半道被人劫去?”叫孝則的青年驚訝道。
“我只需要花費一些錢,雇傭一支五百人的軍隊來護送,絲路之上,只要看到長安的戰旗,就算是最兇狠的馬賊也會讓路,真正的風險,是沙暴、沼澤,但風險和利益總是共存的不是嗎?”老板笑道。
“五百人的軍隊?”陸遜愕然道。
“不錯,戰神麾下的兵馬,在沒有戰爭的時候,為了磨練軍隊的戰斗力,都會接受雇傭,他們強大無比,當然,費用也會相當的昂貴,一般的商戶,會雇傭一些比較廉價的傭兵,只有一些大商隊,才會雇傭戰神麾下的戰士。”說道最后,老板有些驕傲的道,他在這里,長期租借著十幾間鋪子,每年都會雇傭一支部隊來護送自己的財貨,能夠雇傭一支精銳兵馬,在這條絲路上,那可是一種身份和財富的象征。
“戰神?”青年皺眉道:“老板說的,可是我大漢驃騎將軍呂布?”
“不錯,他是絲路上最偉大的戰神,曾經一箭射退一支狼騎,兇惡的鮮卑狼騎,在他的面前就如同羔羊一般,只配作為奴隸。”老板疑惑的看著對方:“難道你們連自己戰神的事跡都不知道?天吶”
陸遜拉著青年逃跑一般從店鋪里跑出來,長這么大,大概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商賈鄙視,不過想想,最近幾年在長安這邊的帶動下,商賈、工匠在中原地區的地位也提高了不少。
“孝則,我第一次知道,我竟然如此無知。”陸遜苦笑著看著自己的同伴。
“他們在長安討生計,自然不遺余力的吹捧呂布,蠻夷之輩,焉知天地之大,只知崇尚力量,那呂布在他們眼中是戰神,豈知在中原聲名何等狼藉?”青年冷哼一聲,徑直往前走去。
狼藉嗎?
陸遜看著青年的背影,嘆息一聲,搖了搖頭,十年前也許是,但放到今日的話…只能說毀譽參半吧。
一路上,一行人并未急著前往驛館,陸遜沿路串了幾家商鋪,有些是外族人開的,也有不少漢人開的,但陸遜發現,不少漢人話語并不溜,夾雜著羌胡音,但卻驕傲的以漢人自居,甚至連自己的種族都羞于提起,之后才知道,這些人大都是從西北礦場的奴隸中立功之后,準入漢籍的奴兵,有鮮卑人,也有匈奴人,但到如今,卻沒人愿意承認自己曾經的種族,如果細問,這些人會直接跟你翻臉。
“大國氣相,昔日呂布曾說天朝上國之言,今日方知,何為天朝上國!”走在街道上,一行人的氣氛變得沉悶起來,良久,陸遜才幽幽一嘆,扭頭看向青年道:“如此大的城池,如此混亂的人群,卻能被治理的井井有條,當真是…”
青年沒有接話,只是鐵青著臉向前走著,這一路上,他們已經遇上不少外族人以漢人身份而自傲,也看到了許多異族對漢祖身份的渴望,甚至甘愿說漢話,穿漢服,這些人,難道沒有他們自己民族的自尊了嗎?
但有一點不可否認,呂布做到了很多先賢做夢都想做到的事情——萬邦來朝,更重要的是,他呂布還不是皇帝,卻坦然接受這份殊榮,這是明目張膽的僭越啊!
就在一行人一言不發的往前走之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異動,周圍的百姓紛紛向街道兩旁退去。
陸遜抬頭看去,面色不禁一變,卻見一支軍隊正飛快的往這邊趕來,清一色的步兵,每一個士兵身上,都穿著精致的鎧甲,流線型的甲胄看起來不但美觀,而且透著一股子力量感,還沒過來,一股子蕭殺之氣已經澎湃而至,莫說人,便是戰馬都被對方的殺氣所懾,唏律律叫喚個不停。
“就是他們,韓將軍,從進城之后,便一直問東問西,我懷疑他們是江東派來的奸細!”隊伍中,身材高大的異族老板站出來,指著陸遜等人道。
陸遜和同伴相視苦笑,沒想到呂布麾下對于城池的掌控力竟然如此恐怖,他們才進來多久,便被對方發現。
卻見一員武將手持開山大斧自隊伍中走出來,冷冷的看著陸遜一行人道:“爾等何人?為何探聽我城中虛實?”
青年正了正衣襟,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吳縣顧邵,此番特奉我主孫權之命來出使長安,見長安風俗迥異中原,是以好奇相問,并無歹心。”
“原來是江東使者。”韓德收回了開山大斧,搖了搖頭,對身旁的那名商鋪老板道:“檢舉有功,他們的確是來自江東官府的人,不過他們是使者,并非奸細,這是功勛牌,自己去功勛處換吧。”
“多謝大人。”從韓德手中接過一面白色的木牌,那店鋪老板有些失望的看了陸遜等人一眼,也不理會江東使者隊伍的怒目而視,徑直離開。
韓德看向顧邵,淡淡道:“即是江東使者,我會派人送你們去禮部行館,有什么問題,可在那里交流,在長安城無需遮遮掩掩,非戰時期,我們不會拿你們怎樣。”
“是,多謝將軍。”顧邵抱拳道,那邊韓德留下一名城衛之后,卻已經帶著人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