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老頭道,“那會你才七八歲,俺也才十來歲,誰能想物是人非啊!我這兩年都盡想著回家看看,可是我這身體不允許啊,兒女也不準,就怕撂在半路上,連個埋得地方都沒。”
兩個人絮絮叨叨的十來分鐘。
最后楊老太問道,“那你咋跑這旮旯來了?”
湯老頭道,“民國38年,老蔣撐不住了,跑了,俺們這些小兵小將也得跟著跑啊,跟大部隊失散,又沒去臺灣的能耐,幾個老伙計一商量,就脫了一身皮,懷里揣著槍進香港來了,那會香港正是發展期,亂啊,但是容易糊口,俺仗著會油坊的手藝,與其它幾個人拼了點錢,開了油脂公司,咱是死人堆出來的,天不怕地不怕,敢拼敢闖,后來做了上市公司呢。”
楊老太太聽不懂什么上市公司的詞匯,但是從口氣里能感覺到哥哥過得不錯,擦了把眼淚,笑著道,“那就好,那就好。”
“現在倒閉了?”李和從始至終都沒有插話,這個時候倒是忍不住插了話,他認識湯老頭已經有不少年了,絕對是算不上富貴,何況他閨女上學的時候還總要出來賺點外快。
湯老頭嘆口氣道,“有句話,恩愛夫妻不到頭,共患難易共富貴難!這人啊,要是都奔著填飽肚子的目標去的,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怎么都能對付著,可是要是一同發跡了,誰還能想著餓肚子的時候,都是吃飽喝足的,有力氣跑了,各有各自的追求,誰還想原地待著,自然是你往東,我想往西,這矛盾就出來了。我念著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情分,自己出來了,分了點錢,兌了一個面館,日子也還可以。”
“沒想過報仇?”李和讀出了一種陰謀的味道,絕對沒有湯老頭說的那么簡單。
湯老頭搖頭,“都這年齡了,還有什么好爭的。”
楊老太把楊學文喊到身前,當著湯老頭的面,切切實實的喊了一身舅爹。
“好,都挺好。”湯老頭摸著楊淮的腦袋道,“你說這怪不怪,這孩子我初見著就覺得親,說不好的親,想往骨頭縫里去親近。”
“菩薩保佑,要不然不能就這么遇見。”楊老太不停的唏噓。
“你嫂子沒能來,你大侄子和大侄女都不在,要不然也能見見,這不妨,晚上你到我那里去,去了就當自己家,不用客氣。”湯老頭高興的很。
“好,好,俺就去看看嫂子。”楊老太太沒有一點拒絕的意思。
“你嫂子啊這人挺好,我從部隊里出來,年歲也不小了,好不容易找著你嫂子這么個,所以我家大兒子不比學文大幾歲,你嫂子現在還在帶孫子呢。兩個孩子都挺爭氣,大的在銀行上班,小閨女在美國讀書。”湯老頭也有說不盡的驕傲,煙裹著火,火裹著煙,煙灰忽高忽低。
“好,好的很。”楊老太太只有為哥哥高興的份,好歹她老湯家沒有斷根,“爹媽要是知道肯定能高興呢。”
一提起爹媽,眼淚剛剛干的湯老頭,再一次濕潤,“誰能想到這一走就是這么多年啊,我去讀書的時候,娘哄我說,去讀幾年書就回來。是啊,我書都讀完了,可這一輩子就沒再回去過。對不起他們啊,實在對不起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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