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解父愛,崇拜父親,信任父親,但是父親卻不信任他,處處侵犯他的隱私,在窺探他,試圖掌控他。
他用著父親控股的企鵝號、微博、微信,用著父親投資的瀏覽器、購物網站,甚至使用的手機都是父親公司生產的。
他差點忘記了,他的手機號也是中國移動的,雖然中國移動經過歷次融資重組,已經不屬于父親旗下,但是父親還是屬于第五大股東,是外部董事,在里面擁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他的周圍都是間諜,都是密探,他等于赤身裸體向李老二直播。
即使李老二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也難以接受。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然后就是一陣敲門聲。
他打開門,探出頭,宿管正在和他一同剩下的一個同學聊天。
宿管對他的同學黃義勇道,“你盡快搬啊,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等你們走了,我們好打掃衛生的。”
他只聽見黃義勇道,“放心吧,我等會就走了。”
宿管道,“那就好,我們也知道你們畢業生不容易,可這是學校要求的,我們也沒辦法,得按照學校規定來。”
黃義勇點點頭,“師傅,謝謝你,我東西收拾好就走。”
宿管瞄了一眼探出腦袋的李覽,轉身下樓去了,并不如李覽料想中的一樣。
李覽以為宿管會和他做如同黃義勇一樣的談話,為什么沒有呢?
是了,他想起來,這個宿舍樓是他四姑捐的,他的學校就是四姑的母校,現在是學校的校友會會長。
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
他處在包圍中,心里亂糟糟的,以前考慮的更多是愛好與興趣,現在卻總在權衡哪一種痛苦程度更輕。
黃義勇向他這邊張望,他就走過去,丟過去一根煙,“等會就走?”
“你以前不抽煙的啊,現在抽的這么頻了。”黃義勇愣了愣。
李覽先給他點著,又給自己點著,笑道,“習慣了好了唄,抽起來還不賴。”
“喲呵,硬紫?”黃義勇入口感覺不一樣,才想起來看看煙的牌子,“班里估計舍得這么抽的沒幾個,一百來塊吧?”
李覽道,“無所謂的,本來抽的就不多。”
“我等會就走,怎么,要送我?”黃義勇問。
李覽道,“要是需要,當然可以送你,單位在哪里,遠不遠?做什么的。”
他自己都奇怪,他突然間居然這么多話了,還一連串問了這么多的問題。
黃義勇道,“石景山創意產業園那邊,其實咱這種水平,前期去什么單位都一樣,還不是都要照樣實習,多做多學。
我單位還行,有知名度,進去鍍鍍金,以后溜槽方便找下家。”
李覽道,“你倒是想得開,上次我不是記得聽你說想回老家的嗎?”
黃義勇道,“想是這么想,但是不甘心,好不容易四年熬出來了,回去找不到對口工作,四年不是白讀嗎?
所以啊,先在這邊工作幾年再說,混不出頭再回家考個公務員去,萬一混出頭了,那就場面了。
還是你們本地人舒服,家就在這邊,三年五載不工作都沒事,反正家里有地住,不用交房租,也不擔心沒得吃的,家里吃啥你跟著吃啥就行。”
李覽道,“誰能笑到最后才是真的,我相信我們班的同學將來都不會差的,叱咤江湖是早晚的事情,互聯網行業會有我們一席之地的。”
有一點他得承認,在高考上,他是占了便宜的。
黃義勇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開始歸整行李。
李覽在一旁幫忙,收拾好以后,又替他拎起兩個編織袋,送他到校門口。
出租車停下,李覽往后備箱塞上行李,給他打點好一切。
黃義勇道,“等我領了工資請你吃大餐,說好了,不準變。”
李覽道,“不必特意請,改天我去找你,撞上早飯就吃飯,撞上午飯就吃午飯。”
黃義勇道,“那我吃大饃,就請你吃大饃?這太不像話了。”
“走還是不走啊。”出租車司機不耐煩了。
“走了。”黃義勇給了李覽一個擁抱,轉身就上了車。
李覽看著車漸行漸遠。
現在,整一層樓,只有他一個人了,夕陽最后一點余光,從門廊的的窗戶間穿插而來,好像要與這個世界做最后的告別。
身后背著一個雙肩包,一手推著行李箱,一手提著編織袋出了宿舍,宿管要給他幫忙,被他拒絕了,另一只手也改為提,就這樣一搖一擺的下了樓。
樓底下剛好有輛出租車,司機朝他招手,“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謝了。”李覽不相信這是運氣,要不然,從小到大,他的運氣就未免太好了,他從來沒有經歷過一點坎坷和困難,好不容易有點煩心事,還是來自父母。
現在,他越發認為自己和《楚門的世界》里面的主角一樣,一直生活在美好的虛假世界里,被設定,被限制,被禁錮而不自知。
他倒不是矯情到非要去經歷困苦,他只是想活的真實,那樣人世才有意思。
每個人都向往自由而不僅僅是安定。
堅持在校門口等了半小時,攔上出租車回了家,站在家門口,他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我就開車過去接你了。”何芳幫著接過他手里的行李,笑著道,“你也是趕上時間了,要不然你回來只能撿菜底了。”
“謝謝媽。”李覽發現桌上都是他愛吃的菜。
“怎么抽煙了?”李和正弓著腰拖地,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還是嗅到了煙味。
“嗯,抽得少。”拖把頭推過來,他讓了下位置,笑問,“最近還好?”
他老子的性子他不能不了解,壓根就沒見他做過家務。
“好的很呢,想拖地就拖地,想洗碗就洗碗,想做飯就做飯。”李老二大聲的很,肚子起來的速度,超出了何芳的承認能力,減肥是必須的。
鑒于他越來越不愿意動,何芳開始逼著他分攤家務,為了家庭的安定團結,他是不做也得做。“杰眾文學”